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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府擠滿了石頭城的百姓,一箱一箱的東西擺滿了寬闊的前院,數百青衣漢子猶在進進出出地忙碌著。


    箱子都關得嚴實,還貼了封條,寫了藏書二字,封條是溫如玉自己貼的,因為上麵有他的私印。


    大門沒有關,門口也沒有守衛,剛開始幾個人探著頭偷窺,然後慢慢移進院內,青衣漢子們似乎並不反感有人圍觀抄家,甚至還和善地扔了幾條凳子過來,於是堵在門口的一大群人都湧進了溫府,把數百個箱子圍了水泄不通。


    看熱鬧的還有幾個讀書人,自然認得封條的字和印章,於是有一些不解,也有些不滿,小聲道:“都是些藏書罷了,溫大人是個飽學好書的人,這數百箱藏書又能說明什麽?”


    也有人斥責那些讀書人:“還沒搬完,等下肯定就會有金銀搬出來,據說大德糧行就是溫夫人開的,溫府怎麽會沒有一座金銀山?”


    “哼!據說,又是據說,沒有贓物,據說就可能是謠言。”


    又搬出幾十個箱子,還是寫著藏書的封條。幾個讀書人臉上的譏諷之意越來越盛,心道:“什麽聖俠,不過一群悍匪而己,搜不出金銀,我看這個軻山聖俠如何收場?”


    那些曾對溫如玉貪贖之說深信不疑的百姓,都有些動搖,人群竊竊私語之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箱子己經搬完,幾個帳房捧出登記的小冊子,站到許多身邊,數百青衣漢子分開,每一個箱子麵前都站了一個。


    “開箱!”


    數百個箱子同時打開。


    因為過於震驚,圍觀的人都靜了下來。


    除了幾箱書畫,數百個箱子,居然,裝滿了金銀珠寶。


    石頭城是晉國的第二大城市,有五十萬人口之巨,這些金銀如果去購買糧食,可以讓這石頭城的人吃上一年。


    溫如玉坐著破車,穿著打著無數個補丁的官服,誰能想到溫府能藏著這樣驚天的財富。石頭城每一年的春夏之交,都要餓死一些人,每一年的這個時候,溫如玉都會出來為生民祈福,為艱辛貧窮的百姓流幾迴憐惜的眼淚,誰能想到那原來是鱷魚的眼淚?


    片刻的寂靜之後,人群的憤怒情緒便開始爆發,叫罵隨之而來。


    許多站到一個箱子上麵,踩在一堆金銀上麵,高聲道:“這是石頭城百姓的血汗,自然要還給你們,諸位可以推舉精幹老成的人,助我清點造冊,這些金銀將發還給石頭城的百姓,另外,大德糧行有還兩座糧倉,藏有數十萬石糧,也要無償發還給你們。請諸位迴去周知街坊。”


    溫如玉和溫夫人正坐在溫府後院,已經有十來個時辰沒有進食,下人們己經奔逃,自然再也沒有人來侍奉。前院鼎沸的人聲,使後院顯得更加的淒涼。


    溫如玉神色平靜,努力挺直腰杆,閉目養神。溫夫人失去了兇悍之氣,坐得十分的委頓。


    “溫大人覺得腹中饑餓嗎?”許多走進後院,遠遠地笑道。


    “商公子莫非想餓死老夫不成?”溫如玉緩緩張開眼,道。


    “我們少東家說,二十三年前你凍餓在商府門口,被商府所救,但你不領這份情,首告商府謀逆,自然就應該再迴去餓死,可惜不是冬天,還凍不著你。”


    溫如玉垂下頭,沉默良久,才拱手道:“院中有些疏果,乃是老妻自己種的,可否讓我們食些疏果。”


    許多搖了揺頭,笑道:“那怎麽成?少東家的吩咐是,溫府裏的食物,你除了喝水,其他都不準吃,否則,就等同於自殺,少東家會去京都殺光你全家的。”


    溫如玉餓得終於有些支持不住,腰也軟了下來。


    許多看著努力挺起頭,保持最後一絲尊嚴的溫如玉,似乎有些於心不忍,輕盧提醒道:“我們少東家的這道命令,其實頗有些漏洞,偏生他又一言九鼎的性子,隻要溫大人抓住了這個漏洞,倒不一定真會餓死。”


    溫如玉仔細一想,便馬上找出漏洞所在,頗有些激動地問:“閣下是說,隻要是溫府外的食物,商,商公子是不禁止我吃的?”


    許多頷首不語。


    溫如玉顫聲道:“我,我可以自由出府?”


    “少東家沒有禁止你出府的命令,我們自然不敢攔你。”許多笑道。


    “如此,就多謝了。”溫如玉喜動於色,扶起溫夫人便要出府。


    “等等,你身上沒什麽銀子了吧?”許多問道。


    溫如玉茫然搖了搖頭,心道,被你們搜了數次身,身上哪還藏得下什麽銀子。


    “那麽,溫大人靠什麽能找到吃的呢?”許多笑道。


    “老夫在石頭城也還有些故舊。”許多的細致關心,讓溫如玉有些感激。


    “人性都捧高踩低,溫大人如今的境況,你覺得那些故舊會請你吃酒席嗎?”


    “那,請恩人明示,溫某沒齒不忘。”


    許多拍了一下手掌,兩個乞丐走進小院,把手中的木棍和兩個破碗放到溫如玉麵前,又躬身退出後院。


    “這?!”


    “愚以為,為今之計,溫大人的唯一生路,就是去街頭行乞。”許多認真道。


    溫大人這才反應過來,一腳踢飛麵前的破碗,嘶聲大吼:“死則死爾,豎子安敢如此欺我!”


    “一點建議而己,溫大人願意活活餓死,這份骨氣在下佩服。”許多說完,便哈哈一笑離開了後院。


    第二日,深夜,溫如玉扶著老妻從後門走出了溫府,首先去了趙侍郎家,敲了許久的門,高聲喊了許久,都沒有迴應。又去了其他幾個故舊的府邸,倒是有兩個不明就裏地開了門,一看是溫大人,嚇得馬上又把門關得更緊了些。


    溫如玉癱軟在高牆下,許多帶著幾個人過來,勸道:“迴去吧,溫大人,再挨多幾日,朝廷援兵一到,溫大人就能逃出生天了。“


    在經過三個日夜的饑火炙烤之後,溫如玉夫婦終於手持木棍和破碗,顫顫地走向了石頭城的街頭。在尊嚴和餓死之間,他作了選擇。


    作為一個剛入行的乞丐,溫如玉還是有些掙紮,於是把頭發披散,覆住了大半個臉。那隻清洗得過份幹淨的破碗,也似乎可以看到溫如玉的頑強:無論何種境地,他都想多活出幾分人的樣子來。


    石頭城的百姓都分到了一筆巨款,那些乞丐在一夜之間都消失了,溫如玉就成了石頭城唯一的乞丐。自然引來了好奇的目光,當有人明白過來,這個老丐原來竟是溫大人之後,溫如玉行走的街道就出現了擁堵。


    十數個青衣大漢過來,勸散了人群。溫如玉就勢當街坐下,把破碗放在麵前。並不高聲乞憐,而是挺著頭,仿佛老僧入定般的沉默。


    “溫大人這種姿勢,似乎不大專業啊。”許多走到溫如玉身後,道。


    “現在的石頭城,除了商公子,恐怕不會有人敢施舍我了。我叫得再大聲,又有什麽用呢?”溫如玉輕歎道。


    “有理。既然如此,溫如大何必還要出來丟這個臉呢?”許多譏笑道。


    “我的臉麵就是朝庭的臉麵,商公子折辱我越厲害,晉皇就會越憤怒。以一人抗一國的追殺報複,我以為商公子殊為不智啊。”溫如玉小聲道。


    許多默然,揮揮手,一個青衣大漢在溫氏夫婦的破碗裏,放進了兩個鴿子蛋大小的飯團。


    許多歎一口氣,道:“你這樣的話,我也曾對我們少東家說過。”


    溫如玉把那個飯團扔進嘴,細細嚼了許久,慢慢咽下,道:“這是我吃過最美妙的美味,謝謝。商公子堅持要如此折辱我,自然是不在乎大晉皇帝的報複了。”


    “我們少東家當時就迴答了我一句話。”


    “老夫願問其詳。”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如此,我就毎天坐到街頭來乞討吧,如果你多給我幾個飯團,老夫還可以高聲乞憐幾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皇帝活剮了他,還是被他拉下馬來。”溫如玉撩起了覆住臉的淩亂白發,認真地束迴頭頂,一絲淡淡的譏笑浮上老臉,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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