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蔣母那一扔真的沒有省力,蔣雲寧的背青了好大一塊。


    顏書給他噴了雲南白藥,噴著噴著就掉了眼淚。


    蔣雲寧很平靜,就算謝宇把瘋狂的蔣母拉走,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


    他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目光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受了好大的委屈,卻不哭不鬧。


    好像已經習以為常。


    顏書倍加心疼,揉著蔣雲寧的傷口,心一顫一顫的。


    “你怎麽就不知道躲啊?”


    抹了一下眼睛,顏書覺得眼淚滾得更厲害了。


    不好,藥水辣眼睛了。


    她哭得眼淚汪汪,蔣雲寧終於有所動容,拉她坐在他膝蓋上,捧著她的臉。


    “別哭了,我不疼。”


    他習慣了。


    顏書哭得更加厲害了。


    蔣雲寧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抬手,輕輕替她擦掉眼淚。


    “我真的不疼。”


    “辣……藥水沾到了眼睛了……”


    “……”蔣雲寧表情抽/搐,和他的心一樣。


    他居然找了這麽蠢一個女朋友。


    本來是照顧身心受創的男朋友,最後變成了男朋友到浴室給她擰來熱毛巾,還扒著她的眼睛,輕輕給她吹。


    他如此溫柔,一張臉上還殘存著巴掌印,表情卻寵溺滿滿,顏書幹涸的眼又開始濕潤了。


    “還辣嗎?”


    顏書吸了吸鼻子,搖搖頭,如燕歸巢一般紮入蔣雲寧懷中。


    “雲寧,你要不要也哭一下?”


    在北城的時候,顏書無數次慶幸自己是女人。


    壓力大的時候,痛哭一場,身心倍爽。


    蔣雲寧的歎息聲在頭頂響起。


    他勾了勾唇。


    哭?


    他都記不起他上次哭是什麽時候了?當他發現眼淚沒有任何作用,仁慈隻會變成悲哀的時候,他就不會哭了。


    懷中人哭得嚶嚶作聲,甚是美妙。


    他僵硬移動了身體,手把懷中軟軟的女朋友向旁邊推了推。


    “時間太晚了,我先送你迴去。”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


    “我送你。”


    蔣雲寧執意,摸了摸顏書的臉,手指停留在她的眼邊。


    最後,他輕輕開口。


    “你真好看。”


    噯——


    蔣雲寧居然說情話了?莫不是被蔣母打腦殘了?


    顏書滿頭霧水,蔣雲寧已經牽著她的手出了門,“迴家好好休息,順便選個良成吉日。”


    “啊?”轉折太快,顏書覺得腦袋不夠用。


    蔣雲寧又摸了摸她的眼,淺淺摩挲了幾番,才滿意開口:“結婚。”


    “……”


    這麽暖心的時候,不應該互相訴衷情嗎?


    他念念不忘,還是結婚?


    蔣雲寧迴家的時候,看見沙發上的人一點都沒有驚訝。


    “迴來了?”


    謝宇扔給他一支煙。


    自己先點一支燃上,吞雲吐霧間終於忘卻了不少煩惱。


    “我買了飯,在微波爐裏。”


    “不餓。”


    謝宇也不勉強,深深吸了幾口後,掐滅了指頭的煙,“今天的事情,解釋呢?”


    蔣雲寧吐出一個煙圈,青煙嫋嫋間,他漂亮的臉呈現在煙霧中,看得並不分明。


    “你少來了。你既然有本事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十年,今天怎麽會這麽被動?”


    蔣雲寧吐了一個煙圈,還朝麵前吹了一口氣。


    煙霧消散,男人英俊的臉上赫然還有紅腫的巴掌印,不過他一點不在乎,抬起手指在臉上輕輕觸了一下。


    “因為,我要她心疼我,離不開我。就算將來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也會舍不得我。”


    這個理由……


    謝宇瞠目結舌,可是更多的是迷惑和不解,“她不就是你一個初中同學嗎?你有那麽喜歡嗎?”


    蔣雲寧笑,扔掉煙頭。


    “喜歡,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我隻是膩了別人怕我的樣子。我想,有人疼我。”


    “……”半晌,謝宇又燃了一支香煙,“你個神經病。難怪半年前你把她放了出來……不會……不會妹子她迴雲州也是你計劃好的吧?”


    蔣雲寧隻是笑。


    謝宇渾身發冷,“你這家夥……我真是……還好,還好我隻是你表哥。”


    這一刻,謝宇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對顏書好一點。


    她真是太可憐了。


    顏書覺得蔣雲寧真是好可憐,太可憐了。


    她在同學群逛了一圈,還加了個無數好友,旁敲側擊蔣雲寧和他母親的事情。


    不過得來的信息都不多。


    “他母親啊?沒聽說過啊……好像挺有錢的。”


    “好像以前見過,好多年前,是個美人呢。”


    “聽說沒結婚呢。據說現在還是謝小姐。”


    ……


    程嘉琦見她病急亂投醫,終於出來指點迷津。


    “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搞新聞的時候認識幾個娛記,他們對蔣家比較熟。簡而言之,那天那個惡婦不是蔣家的正派夫人,是小三來著。”


    顏書智商在線了,“那……蔣雲寧是?”


    程嘉琦點頭,目露同情。


    “雖然我討厭小三。但孩子真無辜。蔣雲寧攤上這樣的母親,也算倒黴。聽說他高中的時候,母親被送到精神病院了,好像她因為被蔣先生甩了後,一直就有病來著……”


    她的確是有病。


    沒見到蔣雲寧還正常,見到了就完全是個瘋子。


    “所以……你現在還要結婚嗎?攤上這樣的婆婆,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顏書蹙眉,半晌才支吾出聲,“我總不能對不起你買的漂亮裙子。”


    程嘉琦深深歎息一聲,“你啊……算了,好久還是把蔣雲寧帶出來吃頓飯吧。我來幫你看看。”


    那日之後,蔣母再沒有出現在她和蔣雲寧麵前,顏書想,她是不是被重新關迴了精神病院了。


    她也曾經和蔣雲寧談過蔣母的事情。


    蔣雲寧猶豫許久,終於坦白了。


    “她有病。”


    這她知道了,還親眼目睹。


    “你知道她為什麽會進精神病院?”


    “不是有病嗎?”


    蔣雲寧緩緩搖頭。他站起來,慢慢脫掉身上的襯衣。


    襯衣落下,露出了蔣雲寧光/裸的身體。


    蔣雲寧很愛鍛煉,顏書曾經還坐在他身上,和他一起做俯臥撐。


    她找知道他身體結實,但每次羞羞都是在黑暗中。


    蔣雲寧是個拉燈黑的。


    光天化日之下,蔣雲寧漂亮結實的身體裸/露在她麵前,這是第一次。


    顏書吸了吸口水。


    美色當前,她要矜持。


    短暫的美色迷惑後,顏書發現了不同。


    蔣雲寧白,好像也不是疤痕體質。


    但她仔細看了,還是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些異樣。


    他的手臂上,殘留著很多舊傷口,胸前也有。


    她不確定,撫了上去。


    蔣雲寧後退了一步。


    “十六年虐待,足夠她在精神病院呆十年了。”


    在顏書驚詫的目光中,蔣雲寧緩緩穿上衣服。


    “你總能聞到我身上青草的味道。那不是青草,是蔣乃珺那邊給我配的藥膏。”


    顏書心中驚天動地,蔣雲寧從頭到尾淡定,雲淡風輕,訴說著好像不是他的往事。


    一瞬間,很多線在顏書心中慢慢展開了。


    那個謎團,解開了。


    初中時代的蔣雲寧,從來不穿短袖。


    哪怕是大夏天,他都是長衣長袖。


    很多人都嫌棄他,說他身上有味道,不和他同桌。


    隻有她,喜歡他的味道。


    她以為那是男人獨特的味道,是她獨獨能聞到的。


    可沒有想到,浪漫的想法後,是那麽悲慘的一段往事。


    “為什麽,為什麽不報警?”


    “因為,想活著。”


    “她……她是你親媽嗎?”顏書咬得牙根酸軟,一個母親怎麽能做出這麽禽/獸的事情來。


    虎毒不食子,何況她是人。


    “誰知道呢。”蔣雲寧淺笑,“或許,不是吧。”


    顏書心中又怒又氣又怕,同時她又疼。


    心疼蔣雲寧。


    她十六歲的時候在做什麽呢?


    她考了雲州最好的高中,離家很近。


    母親每日都給她準備營養餐,生怕落下一頓。一家人雖然偶爾有吵鬧,但很快和好。


    其樂融融,幸福快樂,這是她十六歲的樣子。


    但她不知道,就在她不遠處的地方,有個人,卻生活在黑暗中。


    她知道他家境很好,以為她是泡在蜜罐中的大少爺。


    可短短的三個字,道出了他當年的處境。


    “想活著。”


    十六歲的她偶爾會有心事,有些煩惱,總歸是快樂並憂傷的活著。


    那是正常的青春少女,都要經曆的活法。


    她以為每個人都是。


    可蔣雲寧不是。


    “雲寧。”


    顏書抱著他,深深埋首在他懷中。


    “你怕不怕?”


    “不怕。”蔣雲寧抬手,把她抱得更緊。


    因為,他隻會讓別人害怕。


    “可是我怕,我一想到那一幕,就覺得害怕。”


    害怕他疼,害怕他哭,害怕他一個人。


    孤單寂寞,痛苦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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