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未時,柳潭帶著十餘名隨從從勝利城返迴了古裏城。給張延齡帶來了迦羅國國王克利希納的邀請。


    城堡大廳之中,張延齡聽取了柳潭的稟報之後,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之後,張延齡沉聲道:“柳將軍,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柳潭躬身道:“國公爺,卑職認為,此事有些蹊蹺。不知是不是卑職的錯覺,總覺得那迦羅國國王是在作戲。感覺其中有詐。”


    “何以見得?”張延齡微笑道。


    “隻是一種直覺。卑職被那光輝親王擒獲的時候,即將遭其淩虐之時,那國王便突然出現了。像是早就等著出來製止一般。”柳潭沉吟道。


    “或許隻是巧合,這可說明不了什麽。”張延齡道。


    “進入皇宮商談之後,那國王甚為親切,對之前的衝突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都沒提及此事。他還說了不少佛郎機人的壞話。說他們受佛郎機人欺壓,早就對他們不滿了。然而,據我們所知,他們和佛郎機人打的火熱。古裏城之戰,他們迦羅士兵也協助佛郎機人進攻我們。這話便顯得有些虛假了。”柳潭又道。


    張延齡道:“或許他們是迫不得已。佛郎機人要他們幫忙,他們豈敢不幫?不提之前的衝突,豈非恰恰是修好之意?”


    柳潭無語了。咂嘴道:“公爺的意思是,這當中沒有什麽貓膩?他們是真心想要和我們會麵交好?”


    張延齡沉默片刻,輕歎道:“我寧願相信他們是這樣的想法。我也希望他們是真心想要和我大明修好。但是,我們對他們並不了解,所以,不能完全信任他們。”


    柳潭點頭道:“卑職也是這麽想,不能相信他們。德裏城咱們不能去。焉知他們打著什麽心思?若他當真有誠意,當來古裏城和我們商談才是。卑職這便命人送信去給他們,就說公爺將不會去德裏城赴約。”


    張延齡擺擺手道:“不,德裏城還是要去的。就算其中有詐,我們也要去。我們不去,便是放棄了商談的機會,他們便有理由不合作了。我們要在這裏站穩腳跟,必須要同迦羅國達成條約。否則,古裏和果阿就是兩座孤港。無法展開貿易,無法在迦羅國進行正常的貿易活動,那是不能接受的。”


    柳潭道:“這裏有那麽重要麽?”


    張延齡笑道:“柳將軍,此處不僅是連接東西方的樞紐,南亞大陸更是一個廣闊的物資生產地。這裏土地肥沃,氣候適宜,產出豐茂。是一片肥沃之地。而且,整個南亞大陸人口多,市場大,是極好的商品傾銷之地。我大明要發展商貿,進行海外貿易,便需要像印度大陸這樣的巨大的市場,將我們的商品進行傾銷。我們的貨物能夠源源不斷的賣出去,才會不斷的積累財富,變得富庶強大。”


    柳潭聽的似懂非懂。


    張延齡負手看著廳外的藍天白雲,沉聲道:“南洋諸國全部加起來,也沒有這片大陸的人口和物資豐富。更沒有這裏的市場廣大。況且,不能在這裏立足,便無法和西方建立貿易通道。更重要的是,南亞大陸如此肥沃廣大,將是大量生產低價基本物資的產地。糧食,棉花,甘蔗,水果,木材,都是這裏的特產。我們從這裏拿走這些基本生產物資,賣給他們的是陶瓷茶葉絲綢這些高價值的東西。我們將他們出產的糧食蔗糖做成糕點以更高價賣給他們,將他們的棉花紡織成布,做成衣服賣給他們。將他們的原木打造成船隻家具賣給他們。將這裏的象牙雕刻成精美的物件賣給他們。這些基本的物資到了我們手裏轉一圈,便可價值倍增。我大明會越來越富庶繁華,百姓的生活會越來越好。這一切的支撐點,便需要有像南亞大陸這裏的巨大市場和土地。明白麽?”


    柳潭還是第一次聽張延齡跟他解釋無敵艦隊出征的目的。他也是第一次從張延齡口中聽到他關於未來的設想。盡管之前內部也經常議論這些事,但是領軍打仗的人,對這些基本上不願多動腦子。隻跟著國公爺幹就是了。也從沒有細想過。


    今日聽了這些話,性格沉靜的柳潭也激動了起來。


    “卑職可不可以這麽理解。我大明最終就像是主人,而這些地方的人就像是仆人。粗苯重活他們幹,我們隻幹輕巧的賺錢多的事情。他們也能活下去,但我們活的更好。我們會造更多的戰船大炮,先進的武器。那樣,我們便能有永遠的當他們的主人。”柳潭道。


    張延齡嗬嗬笑了起來道:“柳將軍的理解能力不錯,或許可以這麽理解。”


    柳潭咂嘴道:“那是否有些殘酷了。”


    張延齡點頭道:“確實殘酷,可是柳將軍難道不認為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麽?就像佛郎機人跑到我大明耀武揚威一樣。就像迦羅國的士兵跟著佛郎機人攻打我們一樣。你希望大明有一天淪為這些人殖民的地方麽?成為他們盤剝欺淩的對象麽?你希望你的妻兒父母饑寒交迫,哭號流離麽?”


    柳潭道:“卑職明白了,不可婦人之仁。那是可笑的,會讓我大明百姓受苦受罪。”


    張延齡點頭笑道:“那就是了。況且,這隻是一個階段罷了。如果有一天,我大明的實力足以傲視寰宇,天下再無敵手。到那時,便會讓所有蠢蠢欲動的人不敢擅動。到那時,再建立一個新的秩序,施恩於他國,讓他們的百姓都過的好些,也不是不可能的。當大明成為世界的規則的製定者,秩序的維護者的時候,所有人都可以庇佑在大明之下。到那時,天下大同,其樂融融,那當然更好。隻是美好的願景都需要從最殘酷和血淋淋的地方開始。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美好從來都脫胎於醜陋之中。”


    柳潭籲了口氣,躬身道:“卑職受教了。”


    張延齡笑了笑道:“我是不是扯遠了?還是說說去德裏城的事吧。不管迦羅人是誠心交好也好,還是包藏禍心也好,總要去了才知道。我寧願相信他們是知道體麵的,是能夠明白局勢的。作為一個國王,他不會不懂他所麵臨的處境和威脅,不至於會對我不利吧。”


    柳潭沉聲道:“倘若他不肯體麵呢?”


    張延齡笑道:“那便幫他體麵。給臉不要,那便不用給他臉了。”


    柳潭點頭道:“卑職明白了。不過還有十餘日時間,汪大人他們在果阿作戰,趕不迴來。陳將軍帶著戰船北上出使其他國家。我們手頭兵馬不多。可否去通知他們,推遲會麵時間?”


    張延齡想了想道:“不必了,時間太緊。即刻派人去追上陳式一他們,讓他中止前往他國,即刻趕往德裏城所在的東部海岸接應。挑選百名親衛隨行。咱們過兩日便動身,前往德裏城。三百餘裏的路程,三天應該足夠了。”


    “卑職遵命。”柳潭拱手說道,轉身離去。


    張延齡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忽然揚聲對親衛吩咐道:“叫霍世鑒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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