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襲來,海麵上波濤洶湧,浪潮翻滾。風急雨驟,天空中黑雲濃重,電閃雷鳴,天地間一片黑暗。雲層中的閃電如鞭,抽打著海麵。雷聲滾滾,震耳欲聾。


    不久前還晴空萬裏,碧波白雲的平靜海麵,在此刻卻像是十八層地獄一般的可怕。仿佛末日即將來臨一般。


    霍世鑒和田東新等人的行動自然是泡湯了,氣的大罵老天,卻也無可奈何。


    鐵甲大船抵禦風浪的能力很強,畢竟是噸位大的戰船,穩定性也很好。但即便如此,在巨浪狂風之中,船隻劇烈起伏,在波濤暴雨和狂風之中顯得甚為脆弱。感覺像是一葉扁舟一番。


    張延齡一直關注著天氣,他站在船廳之中,看著外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情形皺眉不語。


    陳式一在旁道:“公爺,進船艙吧,船晃悠的厲害,上麵有些危險。今晚的行動雖然不能進行了,但沒準一場暴風雨把那些小船打沉了呢。也許是天助咱們呢。”


    “陳將軍,那些船在小島邊上錨著呢,颶風打不沉的。那是淺灘,鐵錨固定住了,船隻連接在一起,怎麽也沒事。我老家的漁民們若是在海上遭遇風暴的話,就是這麽做的。找個小島把船集結在一起就沒事。”霍世鑒在旁忍不住說道。


    陳式一斥道:“多嘴,不說話別人當你是啞巴麽?”


    霍世鑒趕忙閉嘴。陳式一惱火的心想:自己安慰公爺,讓公爺心情好些,你卻來說這種話。計劃泡湯了,國公爺不知多惱火呢。


    張延齡似乎沒有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隻站在長窗前看著外邊的風雨肆虐和電閃雷鳴,海麵上波濤翻滾的場麵沉吟。


    猛然間,一道閃電從天空劈下來,似乎劈中了海麵的波濤,將一大片海麵照的雪亮。緊接著,一道炸雷在頭頂上轟鳴,震的所有人耳朵裏嗡嗡作響。


    陳式一大聲道:“請國公爺迴船艙安歇。這裏著實危險。”


    張延齡轉過頭來,沉聲道:“傳令,起錨開拔。”


    “什麽?”陳式一耳朵裏還是嗡嗡作響,加上外邊的風雨交加之聲甚是嘈雜,他一時沒有聽清楚。


    “傳令各船,起錨開拔進攻。目標,科倫坡港!”張延齡大聲喝道。


    這一迴陳式一聽清楚了,船廳裏的眾人都聽清楚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張延齡,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難道要我親自去發令不成?起錨,進攻科倫坡港。”張延齡厲聲喝道。


    陳式一恍然驚醒,戴起鬥笠衝出船廳。片刻之後,星辰號上騷動起來,數十名士兵衝上甲板,在瓢潑大雨之中開始搖動絞盤。隨著鐵鏈嘩啦啦的作響,重達兩千餘斤的鐵錨從水中浮現,一點點離開水麵。星辰號失去了錨固,頓時在風浪之中更加的搖晃,船身也開始順著風勢往西南方向飄動。


    與此同時,船樓高處,兩枚綠色的焰火彈在黑沉沉的雨幕之中衝天而起。如同閃電一般照亮了天空。雖然很快便在雨中湮滅,但左近的護衛鐵甲艦也已經得到了訊息,片刻後大同號遼遠號分別發出信號,整個船隊迅速得到了起錨開拔的命令。


    “起帆,借助風力,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必須抵達科倫坡港,發動進攻。”張延齡再次下令。


    “啊!這樣的天氣,颶風之中起帆……”所有人再次呆滯。但是國公爺之命不可違,士兵們衝上甲板,扯起了主帆。主帆剛剛升起,便被颶風鼓蕩,幾乎要被扯碎一般。星辰號也隨之以極快的速度開始前進。


    所以的人都全神貫注膽戰心驚的開始操控船隻,這種時候,隻能順勢而為,用擼槳船舵控製方向,保證大船不打轉,不傾覆便是最大的目的。


    幸而鐵甲戰船足夠大,船也足夠穩重。驚濤駭浪雖然在一開始讓戰船幾乎失去控製,但是即便船身傾斜或者是前後俯仰,也依舊沒有翻覆,展現了良好的抗浪性。


    大明寶船當然不是蓋的,當年鄭和七下西洋,經曆了多少驚濤駭浪也沒有出翻船的事故。更何況這是改進的鐵甲戰船,穩定性和操控性比之當年的寶船更佳。所以看似有驚,但卻無險。星辰號在電閃雷鳴,大風大雨之中劈波斬浪向西南方向快速航行,如一頭風浪中的巨鯨一般,穿梭在風浪之中。


    其餘鐵甲戰船,也在起錨之後升起主帆,緊跟在星辰號之後,衝入驚濤駭浪和狂風暴雨之中。


    遼遠號上,張隱穩穩的坐在船廳之中,目光盯著海麵。戰船顛簸,張隱卻像是腳下生根一般不為所動,穩穩的坐在那裏。


    身旁一名將領實湊上前來道:“大人,您說國公爺這是怎麽了?這種天氣,居然要開拔進攻?這可太危險了。之前謹慎,現在又這般激進。末將愚鈍,不知護國公為何這麽做。”


    張隱轉過頭來,冷目瞪視那將領,那將領嚇得一激靈,後退了一步。


    “蔡良臣,誰給你的膽量背地裏對護國公指手畫腳評頭論足的?你想死麽?”


    那將領一驚,忙跪地叫道:“末將不敢,末將沒有那個意思。末將對護國公沒有任何的不敬,隻不過是不明白護國公為何這麽做?末將該死,請大人責罰。”


    張隱冷冷的瞪著他,喝道:“起來吧。若不是你平日作戰勇猛,忠誠可靠,也立了不少功勞,今日必不饒你。今後若是再敢背後亂嚼舌頭,我一刀砍了你。”


    蔡良臣汗都要下來了,一邊擦汗,一邊告罪起身。


    張隱看著外邊的風雨交加和電閃雷鳴,沉聲道:“國公爺的膽魄,我算是徹底佩服了。這種天氣,誰敢下這樣的命令?我連想都沒敢想,但是護國公他卻斷然下令便這麽做了。你說國公爺之前謹慎,今日卻激進?你懂個屁。之前謹慎,是因為明知對方設下了圈套,難道一頭往裏鑽?護國公用兵看似冒險,其實每一步他都極為謹慎。他可不是冒失之人。隻是他用兵多以奇取勝,所以在別人看來,那是一種冒險。然而,那正是他謹慎思量之後的決定。”


    蔡良臣聞言忙點頭道:“是是,末將受教了。末將其實也知道護國公之前領軍作戰的事情,也以為是冒險。今日大人這麽一說,末將算是明白了。這是以奇取勝,並非是冒險所為。”


    張隱沉聲道:“你明白就好。”


    蔡良臣道:“然則這一次,也是以奇製勝是麽?”


    張隱看了蔡良臣一眼,沉聲道:“我若不跟你說清楚,你怕是心裏一直有疙瘩。知道護國公為何要此刻下令前進麽?因為這場颶風暴雨給我們提供了最好的作戰時機。”


    蔡良臣嗔目道:“大人是說,這大風大雨的天氣,還是最好的戰機?”


    張隱沉聲道:“對方設下的包圍圈,以百餘艘船隻火攻的計劃,這是極為毒辣的計策。一旦被他們得手,我們將很難應付。所以才要在今晚去偷襲,燒了他們的船隻。但是這場暴風雨一來,這個問題反而迎刃而解了。試問,在這樣的天氣之下那些小船就算知道了我們的動向,他們敢在海麵上行動麽?”


    “哎呦,確實如此,那些小船怎敢在這樣的風浪中行動?”蔡良臣恍然叫道。


    “況且,他們最大的威脅就是點火燒船,圍攻大船。我問你,這大風大雨的,他們的火攻之策能成功麽?火能點起來麽?點起來也被雨水澆滅了。就算他們不懼風浪,最終趕到了我們腹背,點不火的他們對我們有任何的威脅麽?這難道拿他們的船撞我們的鐵甲船?這不是以卵擊石麽?”張隱冷笑道。


    蔡良臣連連點頭,暗罵自己愚蠢,居然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想不到。


    “另外,這場颶風將徹底打亂對方的作戰計劃。對方定是在科倫坡港口之外擺下了架勢跟我們作戰,利用火船繞後突襲,前後夾擊,讓我們難以應付。但這場颶風一來,不光破了繞後的火攻之策,而且他們擺好陣勢的戰船也必然會進港躲避這場颶風。船隻入港,便是甕中之鱉。我無敵艦隊借著颶風之速抵達科倫坡港的時候,對方將根本沒有意識到我們會出現在他們麵前。這場颶風不僅摧毀了他們的作戰部署,更讓他們變成了聾子和瞎子。我們抵達科倫坡港的時候,他們怕是還在岸上睡大覺呢。任由我們將他們完全摧毀,而無法有任何的抵抗。”張隱繼續沉聲說道。


    蔡良臣的眼睛發亮,整個人像是傻了一般。以他的智慧和作戰謀略,完全沒想到這看似冒險的行動,令他不能理解的行為居然會有這般令人驚訝的內涵。


    “這便是奇兵啊,真真正正的奇招啊。我服了,我是徹底的服了。護國公當真是謀略智慧超出我們不知多少。可笑我居然還覺得他這麽做是一時的激進。末將真是慚愧無地啊。”蔡良臣歎道。


    張隱嗬嗬笑了起來道:“我當初追隨護國公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想法。這麽多年來,我總算是能夠猜到他心裏的一些想法了。今後你便會明白的更多的。蔡良臣,我看好你,你好生的學著,將來沒準也是個人物。”


    蔡良臣躬身道:“末將一定努力。”


    張隱轉頭看著外邊如同野獸巨口一般的黑暗,在風雨之中閃爍的電光照耀著波浪翻湧的海麵的恐怖場麵,沉聲道:“其實,護國公這麽做,確實帶著些冒險的成分。在這種天氣下,起錨升帆夜航,這是極為危險之事。一般人怎敢下這樣的命令。但是,我想,他定是覺得,我們的鐵甲戰船能夠撐住這樣的天氣。這便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不光是謀略高明,奇招疊出,更重要的是膽魄和果決。他認定的事情,思量好的事情,便會毫不猶豫的去做,心無旁騖,不會瞻前顧後。這要是我,怕是要思量幾天也不敢下這個決心吧。護國公非常人,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相比的。”


    蔡良臣緩緩點頭,沉默不語。半晌後沉聲道:“大人,卑職去甲板上瞧著,風浪更大了,我得和兄弟們在一起。”


    張隱擺了擺手,蔡良臣轉身離開,衝入風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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