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北京城,正月十五元宵節。


    瓊華島旁的太液池中,一場宮廷龍舟賽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作為劉瑾安排的新年廟會的一部分,此次龍舟賽是重頭戲。宮女太監豹房中的女子,以及侍衛各自組隊參賽。場麵如火如荼。


    朱厚照站在水上街市的高大水榭之上,滿臉歡喜的看著太液池湖麵上披紅掛彩的龍舟競渡,聽著鼓點聲聲,船槳起落,水花翻湧,女子們嬌聲齊唿的場麵,樂的心癢難搔。


    “朕領著豹房裏的女流可敵侍衛隊否?”朱厚照笑問道。


    “皇上要是上陣,自然是肯定得勝的。皇上一人,可抵十人。不,二十人。”劉瑾在旁嗬嗬笑道。


    “朕不信,朕要親自一試。朕要選人賽龍舟。”朱厚照興致勃勃的站起身來。


    劉瑾嚇了一跳,忙阻止道:“皇上便不要參加了。這大冬天的,湖水冷的刺骨。再說這龍舟是要學的,雖然皇上天縱奇才,一學就會。但是終究還是要花時間保持平衡的。不如學好了等端午節再辦一次便是。也是有準備之戰。”


    朱厚照心中不快,執意要親自去參賽。劉瑾當然不肯。劉瑾沒告訴朱厚照的是,為了練習劃龍舟,前段時間可是淹死了好幾名宮女的。龍舟的平衡性及其考究,稍不小心便會翻覆。前幾日便是一船宮女翻倒在湖水之中,雖然迅速搶救,但是還是淹死了三人。


    朱厚照要參加,劉瑾可不敢答應。隻得苦苦勸說。可是朱厚照一旦起了意,豈聽人勸說。下了樓來到棧橋旁,命龍舟駛來便要上船。劉瑾忙跪地苦勸,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錦衣衛指揮使石文義沿著水上浮街飛奔而來。


    “皇上,皇上,劉公公,了不得了,出大事了。”石文義氣喘籲籲的叫道。


    “混賬東西,胡說什麽。朕正高興著呢,有什麽事迴頭再說。”朱厚照罵道。


    石文義漲紅著臉喘息著。


    劉瑾皺眉問道:“石指揮使怎地這麽慌張,出什麽事了?”


    石文義咽下一口吐沫,沉聲道:“河北急報,百姓造反了。”


    “什麽?”朱厚照和劉瑾同時驚叫出聲。


    “文安縣,劉氏兄弟造反,殺了縣令官員,地方鄉紳。嘯聚四五千叛軍。保定衛千戶李永成率兵彈壓,六百多官兵全軍覆沒……”石文義低聲道。


    “哎呦!”朱厚照腿上一軟,差點摔倒在棧橋下的湖水裏。


    “這還讓不讓朕安生了啊?怎麽又反了啊。朝中大臣知道了麽?”朱厚照皺著眉頭叫道。


    “內閣諸位大人已經前往奉天殿了,要臣請皇上去商議對策呢。”石文義忙道。


    ……


    大明君臣的恐慌其實並不嚴重。大臣們經過研判認為,此次**雖然起的突兀,但是規模並不大。大明各地每年都有些這樣的事情發生。小股的**從未停歇過。


    隻不過,這一次距離京城太近,且來勢洶洶。幾天時間裏邊便發展到數千叛軍的規模,甚至連保定衛所官兵都團滅了,這才顯得非同尋常。


    劉瑾和焦芳許進等人都認為,此事不用恐慌。隻要快速派兵進行彈壓圍剿,便會很快平息。畢竟叛軍看似聲勢浩大,但終歸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畢竟去年安化王之亂,數萬大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那才是真正的威脅。


    朱厚照聽了這些話,便也安下心來。隻不過這麵子上確實很難看。登基三年,亂局紛紛,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去年年初寧夏安化王叛亂,今年一開年又來這麽一出,誰心裏受得了?


    所以,即便研判出局麵並不足懼,朱厚照還是命令要以最快的速度平息此亂。


    正月十七,朝廷下達聖旨。由惠安伯張偉,督察院左副都禦史馬中錫共同領軍圍剿叛軍。除了張偉所轄的神武中衛之外,令將河間府駐紮的沈陽中屯衛,大同中屯衛兩衛兵馬歸於兩人統領。


    這樣一來,便有三衛一萬八千多兵馬投入對叛軍的圍剿之中。兵力是綽綽有餘了。


    關於這次提議的人選同樣是內廷和外廷共同協商提出的。


    那惠安伯張偉早就暗中投靠了劉瑾,早已是劉瑾的人。原本他的神武中衛兵馬便駐紮在真定府,此次領軍平叛也在情理之中。


    這其實也是劉瑾敢於將河北列為馬政和土地改革試點的原因之一。因為惠安伯張偉會不折不扣的按照他的命令控製局勢。對當地百姓和官員的一些行為進行約束和控製。


    馬中錫則是一名外廷老臣。曾經在彈劾八虎案之後,內閣議進人選的時候,馬中錫是外廷人選之一。隻不過,這位馬大人脾氣大,得罪了不少人,罷了兩次官,最後才沒有讓他進內閣。李東陽為了補償馬中錫,給了他一個監察院左副都禦史的職位。


    選擇馬中錫領軍的原因是因為他在任遼東巡撫的時候,曾經成功的平息過遼東百姓的**。認為他對應付百姓的暴動是有經驗的。


    於此同時,朝廷還急令天津三衛兵馬增援霸州,封堵住叛軍北上的打算。因為霸州乃京畿門戶,如果出了差池,則對京城產生威脅。


    朱厚照嚴旨要求,必須在半個月之內平息此次暴動。


    劉瑾也親自派人送信給惠安伯張偉,要求他務必全力盡快平叛。


    劉瑾這麽做是他隱隱感覺到了擔心。河北是馬政和土地改革新策的推行之地。現在百姓造反了,很快便會有人將這件事歸咎於自己的新政。如果平叛不力,他將再一次陷入尷尬的境地。如果朱厚照認為他的新政是罪魁禍首的話,他將難辭其咎。


    和當初安化王起兵造反一樣,這些事都是他劉瑾要負責的。安化王造反,還可說是他原本就有野心,就覬覦大明皇位。但是眼下這場叛亂,則無法解釋了。唯一的解釋便是官逼民反,那自然是他劉瑾的鍋。


    事實上,劉瑾已經知道了外廷官員的動向。楊廷和已經和外廷部分官員開始秘密協商,以此事聯名彈劾劉瑾。隻不過楊廷和覺得還不是時候。此刻叛亂未平,在朝中發起彈劾會引發混亂,對平叛不利。待叛亂平息之後追責的時候,彈劾便順理成章了。


    馬中錫和張偉領旨即刻行動,根據消息得知,義軍的兵馬在攻下雄縣之後正在此聚集。神武中衛所轄兵馬萬人於正月十九全部出動。從真定府自南往北直撲雄縣。


    河間府兩衛兵馬則從東南往西北方向的雄縣迫近。配合以天津三衛增援霸州的兵馬。形成三麵合圍之勢,欲將叛軍圍殺在雄縣。


    所有人都對形勢還是很樂觀的,除了張延齡。


    其實張延齡得知消息的時候並不感到意外。在過去的一年裏,張延齡數次經過河北之地,不但見識到了響馬賊攻縣城的大膽,見識過當地官兵緝捕百姓的兇狠。見識到馬政和土地新政的種種弊端。張延齡一直擔心的便是會激起民變。


    現在,這一切終於發生了。張延齡甚至覺得,這一切來的遲了些。他低估了百姓的忍耐力。


    但張延齡開始是對此沒有什麽概念的,直到聽到了劉氏兄弟的名字,張延齡這才意識到,這正是後世史書上記載的那場正德五年發生的大起義。領頭的正是劉氏兄弟。隻是這個時空裏,時間已經錯亂,一切都在加速。這也能解釋為何在正德四年便會爆發這場大起義。


    或許規律便是,有些該發生的事情一定會發生,隻是時間上會加速。有些事倒是可以避免的,除非去早早的幹預。這場起義也許便是一定會發生的那種。


    張延齡並沒有等到朱厚照的召見,也沒有任何人向他提及平叛的事情。這讓張延齡意識到,這件事恐怕劉瑾是不會讓自己去參與了。這份平叛的功勞,劉瑾和楊廷和都不肯再讓自己去拿了。況且自己此刻還處在被處罰的期限之中。


    但張延齡一點都不失望,也並不期待去參與此次平叛。這和對付安化王不同,麵對的雖然同樣是造大明朝的反的人,但這些人都是被迫反抗的百姓。如果朝廷下旨要張延齡去平叛,張延齡還真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去平叛。要對被迫造反的百姓下狠手,張延齡還是有些心理障礙的。


    故而,張延齡除了上了奏折,請朝廷務必重視此次河北的百姓起義的事情,建議以安撫和疏導的策略為主,分清楚誰是反賊誰是被裹挾的百姓之外,便再沒有多說其他。


    而他的奏折很明顯的被無視了。


    正月二十四,神武中衛和河間府兩衛兵馬呈鉗形之勢攻至雄縣縣城之外。然而,他們撲了個空。前幾日還在雄縣築城牆,囤積守城物資,打造兵器盔甲的叛軍全部不見了蹤跡。


    就在馬中錫和張偉派出兵馬四處打探的時候,位於雄縣和河間府之間的任丘縣傳來消息,發現有大股叛軍正試圖攻擊任丘縣城。


    馬中錫和張偉覺得詫異之極。兩天之前,河間府兩衛兵馬剛剛從任丘經過。叛軍是如何在他們眼皮底下抵達任丘的?這讓人摸不清頭腦。但是任丘隻有區區數百兵馬守衛,顯然是抵擋不住的。


    救是要救的,不過馬中錫和惠安伯在意見上產生了分歧。


    馬中錫懷疑這或許是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對方怎麽可能會突然出現在河間府兩衛來時的路上。難道他們長了翅膀飛過去的不成?這其中恐怕有詐。


    但張偉認為,既然發現了敵蹤,便要去圍剿他們。他們不敢留在雄縣,便是迫於大軍之威。所以,隻需各派出一千人守住雄縣縣城,占領文安縣城。剩下的大軍便可以追著叛軍四處亂竄,直到將他們追到走投無路。


    張偉還說,眼下數萬大軍在手,卻還畏首畏尾,任由叛軍攻下其他縣城。到時候別說朝廷會責怪了,自己麵子上也無光。


    馬中錫被說服了。他也並不想和張偉鬧翻。於是他決定親自領軍河間二衛折返救援任丘縣。張偉則帶著神龍中衛的六千兵馬分別占領雄縣和文安縣城,收複失地,穩固防禦。


    他們怎會想到,劉六劉七和楊雄等人製定的正是調虎離山,一口一口吃掉他們的策略。


    他們以為的烏合之眾其實是有腦子的人統領的。而且在過去的十多天裏,他們還多了個得力的幫手。那便是秀才出身的一名名叫趙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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