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皺眉問道:“穀公公,你這話是何意?什麽玄機?什麽陰謀?”


    穀大用一笑,沉聲道:“楊大人,你難道不覺得蹊蹺麽?前有曹雄之敗,後有今日渡河之敗,這些叛軍這麽厲害?怕是有人提前通風報信,讓他們得知了渡河進軍的計劃了吧。若是咱們渡河的行動和安排全被叛軍知曉了,叛軍早有防備,張網已待,自然是要吃敗仗的。”


    楊一清吃驚的看著穀大用,眾將也不可置信的看著穀大用。


    史鏞怒道:“穀公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史鏞通敵是麽?說我將渡河的計劃告知了叛軍是麽?你這是血口噴人。”


    穀大用冷笑道:“瞧瞧,有人急了吧?咱家是不是戳中了你的軟肋?揭穿了你的底細?所以你急了?”


    史鏞大笑道:“放屁,我史鏞俯仰無愧於天地,自認忠心耿耿,有何軟肋和底細?你這般汙蔑於我,才是小人之舉。”


    楊玉厲聲喝道:“史鏞,你敢跟穀公公這麽說話?你敢辱罵穀公公?穀公公是朝廷派來的鎮軍太監,你這是以下犯上。”


    史鏞冷笑道:“休拿官兒壓我,這般辱我聲譽,別說辱罵,便是拚命又如何?穀大用,今日你不拿出證據來,我史鏞便和你以死相博。誓要討個公道。”


    史鏞說著話站起身來,伸手滄浪一聲抽出腰刀,臉上氣的煞白,猙獰之極。


    穀大用嚇了一跳,身子往後縮,口中叫道:“了不得,這廝要行兇。這廝惱羞成怒了。楊玉還不拿了他。”


    楊玉大喝上前,抽出繡春刀攔在穀大用身前。


    楊一清皺眉喝道:“都住手。”


    穀大用道:“楊大人,你沒瞧見麽?史鏞他被揭穿之後惱羞成怒要行兇,你莫非不管?”


    楊一清沉聲道:“穀公公,你的意思是史鏞是哪個內奸?是不是?”


    穀大用道:“很有可能。”


    楊一清道:“證據呢?可有證據?”


    穀大用道:“他和那投敵的仇鉞私下有書信往來,這還不是通敵?”


    史鏞怒罵道:“仇將軍忍辱負重,詐降待機。他今日送來的信上說的清清楚楚。這一次正是張侯爺去找到了他,他們聯手裏應外合破了寧夏城。怎麽是投敵?”


    穀大用道:“保不齊那是你們聯手演的一出戲罷了,就是為了欺騙我們罷了。”


    史鏞氣的牙齒咬的咯咯響,正待大罵。楊一清擺手喝道:“史鏞,莫要衝動。清者自清,你又何必如此?老夫這不是在詢問麽?”


    史鏞咬著牙不說話。


    “穀公公說他們聯手欺騙我們,這話怎麽說?”楊一清問道。


    穀大用道:“楊大人,諸位。張延齡攻下寧夏城的消息是否屬實?誰敢保證?直到現在,我們也隻是從仇鉞和史鏞的這封信中得到的訊息。又非張侯爺親筆書信,如何能信?沒準張侯爺根本就沒過河,更別說是拿下什麽寧夏城了。你們想想,他三千兵馬無論從哪裏渡河,對方難道不會察覺?他們長了翅膀飛過去的麽?”


    楊一清撚須思索,一些將領也紛紛點頭,心中均覺得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這邊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渡河成功,張延齡是如何率領三千騎兵渡河的?更別說還摸到寧夏城了。


    三千騎兵,那可不是個小數目。騎兵奔襲,地動山搖,既難遁形,又難藏聲,這是如何做到的?


    “穀大用,你沒本事,不代表張侯爺沒本事。你什麽都不幹,張侯爺帶著他的兵馬在寧夏城立了大功,你卻來說這種話,當真是天大的笑話。”史鏞大笑道。


    穀大用嗬嗬笑道:“史鏞,咱家是監軍,可不是領軍打仗的。打仗這件事本就是你們的事。你說咱家什麽都不幹,是不是諷刺楊大人和諸位將軍平叛不得力?”


    史鏞罵道:“放屁,我可沒說。”


    穀大用喝道:“史鏞,咱家的容忍是有底線的,你若再對咱家汙言穢語的辱罵,咱家便要治你個犯上之罪了。”


    楊一清皺眉喝道:“史鏞,不得無禮。不可冒犯穀公公。”


    史鏞冷笑一聲扭頭不語。楊一清道:“穀公公,照你所言,這封信是假的不成?”


    穀大用道:“楊大人,真假咱家不知,但是不得不不防。起碼這裏邊的事情很蹊蹺是不是?有沒有一種可能,仇鉞故意說寧夏城被攻破,將消息通過史鏞告知我們。然後引誘咱們進攻。這樣便又再次中了他們的圈套,讓我們慘敗而歸?”


    楊一清一驚,臉上神色凝重了起來。


    史鏞嗬嗬冷笑道:“我算是見識了什麽叫顛倒黑白,什麽叫愚不可及。楊大人,我若是通敵,為叛軍當奸細的話,那我之前為何要阻攔大人渡河進攻?曹總兵當日渡河進攻,我也是竭力勸阻的。這如何解釋?”


    楊一清沉吟不語。


    穀大用嗬嗬笑道:“史鏞,也許你是故意這麽做的,好隱藏你的身份罷了。你越是這麽做,反而越是暴露了你自己。”


    史鏞歎了口氣道:“跟你這樣的人還能說什麽?罷了,我什麽也不說了。楊大人,各位將軍。這一切都是臆測而已,你們要是信了,我也沒法子。是史鏞自問做人做事堂堂正正,卻也不用為自己辯解些什麽。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仇鉞絕非投敵,張侯爺攻戰寧夏城的消息定然千真萬確。我不知道穀公公為何要這麽做,我也不想知道。楊大人和諸位自有明斷。今日若是穀公公又證據證明我是細作,不用你們動手,我自絕於此。若是沒有證據,那便是血口噴人。必須要給我一個交代。”


    穀大用嗬嗬笑道:“史鏞,咱家確實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你卻不能洗脫通敵的嫌疑。咱家雖是臆測,但卻絕非沒有道理。楊大人,各位將軍,咱家建議,在弄清楚之前,大軍不可擅動。以免中了賊人的圈套。咱家是監軍,有權處置軍中通敵嫌疑之事。所以,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咱家要將史鏞扣押詢問,不允許他再暗中搗鬼。這也是咱家的權責。如果史鏞並非細作,咱家卻也無需為此負責,因為咱家既是監軍,也是東廠總督。楊玉更是錦衣衛副都指揮使,我們都有風聞稽查之權。而事後,無需為此擔責。”


    楊玉沉聲道:“正是。本人乃錦衣衛衙門副都指揮使,本人現在懷疑史鏞通敵,要將其緝拿詢問。史鏞若是反抗,格殺勿論。”


    楊玉大聲下令,外邊幾名錦衣衛校尉衝了進來。史鏞抽刀在手大喝道:“誰敢?無憑無據便要拿我,那便拚了命就是。”


    楊玉喝道:“上!反抗者格殺。”


    幾名校尉抽刀便衝了過來。史鏞豈肯束手,舉刀準備反抗。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都給我住手!”楊一清沉聲喝道。“穀公公,史鏞是本官麾下領軍將領,現在平叛大事尚未完成。倘若他真有通敵的確鑿證據,自當立刻拿辦。但如今,你也承認拿不出證據,卻要風聞拿人,未免太過了。那豈不是說,你穀公公懷疑誰,便要拿誰。老夫可不允許你這麽幹。”


    穀大用皺眉道:“楊大人,咱家說了半天,你難道沒聽明白麽?整件事是否有疑點?咱家說的那些,難道沒有可能麽?”


    楊一清嗬嗬笑道:“穀公公,老夫承認你說的那些話有那麽一些道理。但是,老夫還是不能讓你僅憑可能便拿辦史鏞。也許那是你們東廠和錦衣衛的辦事風格,在老夫這裏行不通。史守備通敵?老夫是不信的。除非你有證據,否則老夫決不允許你這麽做。”


    穀大用瞪著楊一清,忽然笑了起來。低聲道:“楊大人,你這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咱家這可是為了你好。楊大人,咱們借一步說話如何?”


    楊一清撫須嗬嗬笑道:“不必了,事無不可對人言。穀公公咱們說話做事堂堂正正,有什麽話當著眾人的麵說豈不是好?這裏都是我朝廷將官,難不成他們都是細作不成?”


    穀大用忙擺手道:“當然不是,咱家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有些話,咱家隻能跟楊大人說,這是關乎楊大人的事情,不可公開言說。”


    楊一清朗聲大笑道:“穀公公,你不肯公開說,老夫可以幫你說。你是不是想跟老夫說,你這麽做是為了替老夫減輕戰敗之責?為老夫開脫?假如史鏞通敵,那麽今日之敗,老夫便也有了理由可以為自己開脫,將責任推給史鏞是不是?”


    穀大用驚訝的看著楊一清,他沒想到楊一清居然猜出了他的心思。這個楊一清居然精明如此。其他眾將領也發出一片驚訝之聲。楊大人挑明的這件事讓他們震驚,原來穀大用居然是想要用史鏞通敵來為楊一清開脫罪行。這太可怕了,也太無恥了。


    楊一清冷笑著繼續道:“穀公公,你這麽做,無非是想借此說服我,相信史鏞是細作罷了。那樣,你便可以將史鏞順順利利的拿辦。老夫有些不明白,史鏞跟你們有什麽仇隙?你們今日要對付他?還是說你們另有目的?總之,你們怎麽做老夫不感興趣,要拿人,便拿出證據來,否則休想在老夫麵前緝拿我的領軍將領。你要是敢這麽做,老夫不介意參你一本。”


    穀大用愣了片刻,冷笑道:“楊一清,如果史鏞真的是細作,你這般包庇他,將來你如何解釋?”


    楊一清大笑道:“穀公公也要把老夫當做奸細抓起來不成?老夫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本官明確告訴你,本官相信史守備。他絕非什麽細作。你穀公公編的那些故事去騙別人去,休得在本官麵前欺瞞。”


    穀大用恐嚇不成,怒道:“楊一清,倘若咱家就要拿人呢?”


    楊一清冷聲喝道:“眾將聽令,誰敢在軍中胡來,便給我將他們捆起來,丟到黃河裏去喂王八。這是平叛大軍軍營,可不是什麽內廷東廠錦衣衛衙門。伸手砍手,伸腳剁腳,一切責任,本官承擔。”


    “遵命!”眾將領大聲喝道。


    穀大用和楊玉怒容滿麵,但卻也不敢造次。穀大用冷聲道:“好,今日之事,咱家要上報劉公公,上報皇上。楊一清,你記著今日。”


    楊一清大笑道:“請便。穀公公你要是不上奏,老夫會鄙視你。希望你今晚連夜寫奏折,將這件事上報。”


    穀大用氣的怒啐一口,轉身便走。楊玉忙擺手招唿幾名校尉,跟著穀大用灰溜溜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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