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一個黃昏,張延齡從軍營迴到府中,意外的發現有客在家中等著他。


    那個人便是錢寧。


    錢寧身材不高,但看上去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特別是一雙眼睛,雖然很小,但是光芒四射,頗有神采。


    錢寧見到張延齡迴來,忙起身叩首行禮。大聲道:“卑職錢寧,叩見張侯爺。”


    張延齡笑道:“怎麽是你?你傷勢好了?”


    錢寧忙道:“多謝侯爺關心,卑職傷勢已經痊愈了。今日前來叨擾侯爺,乃是親自登門向侯爺道謝的。感謝侯爺救命之恩。那日若非侯爺用火器擊殺那頭黑熊,救了卑職一命,卑職便已經葬身熊爪之下了。”


    張延齡嗬嗬笑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這有什麽可說的。快快請起。你為救皇上奮不顧身,將生死置之度外,護駕有功。若不是你出手,皇上恐遭不測。說起來,我們該向你道謝才是呢。”


    錢寧忙道:“保護皇上,乃卑職職責所在,豈敢貪功。當日卑職被救出之後,旋即昏迷,故而不知端倪。後來卑職經救治醒來,聽人說是侯爺出手救了卑職,卑職便一直想著來向侯爺道謝救命之恩。隻是這幾日傷勢未愈,無法前來。今日稍有好轉,卑職便立刻趕來向侯爺道謝了。”


    張延齡嗬嗬笑道:“可真是客氣了。快起來,跪著作甚?”


    張延齡伸手攙扶錢寧,摸到錢寧胳膊的時候,錢寧明顯皺了下眉頭,避讓了一下。


    張延齡笑道:“看來手臂傷勢嚴重的很,還沒有痊愈啊。”


    錢寧站起身來苦笑道:“那頭畜生著實厲害,被它一爪子將我臂膀上撕開了一道口子,深及骨頭。還好沒有傷及筋骨。想要痊愈,怕是還得十天半個月。但那也沒什麽,受傷對卑職而言乃是家常便飯。不值一提。”


    張延齡讚道:“果真是條漢子。皇上這迴怕是要大大的嘉獎你了。”


    錢寧忙道:“皇恩浩蕩,皇上已經提拔卑職為錦衣衛千戶,任命卑職為豹房總管之職。”


    張延齡嗬嗬笑道:“哎呦,那可的恭喜你了。一下子便提了千戶,還做了豹房總管。嗬嗬嗬,這可值了。”


    錢寧聽張延齡的話有些刺耳,忙道:“侯爺說笑了,卑職不是為了官職才挺身而出的。”


    張延齡擺手笑道:“那是,那是。我也並無他意。說起來,豹房總管是個什麽官?恕我孤陋寡聞了。”


    錢寧臉上一紅,沉聲道:“乃是總管豹房事務。豹房上上下下事務不少,皇上近來居於豹房視事安寢,自當有諸多侍奉示意。”


    張延齡點頭道:“原來如此,那責任可不小。錢總管可要盡心盡責了。”


    錢寧躬身道:“侯爺放心,卑職自當全心全意履責。”


    張延齡微笑點頭。錢寧伸手入懷,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木匣子出來,雙手遞了過來。


    張延齡道:“這是什麽?”


    錢寧打開木匣,裏邊是一卷銀票。輕聲道:“卑職感謝侯爺救命之恩,這五千兩銀票,是卑職多年的積蓄。權作謝禮,請侯爺務必收下。”


    張延齡大笑道:“錢總管,這可使不得。我怎可拿你的銀子?你來道聲謝,我已然很高興了。銀子我可不能收。”


    錢寧忙道:“侯爺,卑職知道這點銀子,入不得侯爺法眼。但這是卑職全部的家當。而且侯爺您放心,這些銀子都是卑職省吃儉用省出來的銀子,清清白白。侯爺放心的拿著,不會有任何的麻煩。”


    張延齡皺眉喝道:“錢寧,你這是作甚?本侯說了,不要你的銀子,你怎地聽不懂麽?本侯管你這銀子是何來路?我救你是因為你奮勇救了皇上,我自當出手。我不救,在場眾人難道任你葬身胸腹不成?你來道聲謝,那已經禮數周到了。拿這銀子送我,那可是不尊重人了。拿走,拿走。”


    錢寧神色尷尬,手捧著木匣神色沉吟。


    “侯爺當真是仁義之人,卑職這麽做確實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張延齡喝道:“你既知道,為何還不拿迴去?錢總管,本人剛剛忙碌一天,有些疲憊。中午也沒吃幾口飯,此刻饑腸轆轆。錢總管新任要職,怕也公務繁忙。本人便不留你了。若無他事的話,便請迴吧。”


    錢寧忙道:“且慢!”


    張延齡皺眉道:“什麽?”


    錢寧左右看看,賠笑道:“侯爺,卑職想問侯爺一件事情。”


    張延齡道:“什麽事?”


    錢寧道:“那日卑職身上穿著一件甲胄,和熊搏鬥時被扯碎了,落在當場。卑職聽說,後來侯爺見了那件鎖子甲是不是?”


    張延齡先是一愣,旋即露出笑容來,點頭道:“是啊。如何?”


    錢寧賠笑道:“是這樣,我大漢將軍的盔甲兵刃馬匹什麽的都是朝廷配發的。即便損壞,也是要歸還的。因為軍中需要損壞的盔甲上報損失,以證明確實是損壞,而非丟失或者私自變賣。這是軍法,卑職不敢不遵。但這幾天倒處也找不到那件鎖子甲。一問才知,當日侯爺曾經見了。所以,卑職特來問問。”


    張延齡哈哈大笑起來,笑的肆無忌憚,聲音都傳到院子裏去了。驚飛了院子裏樹上落著的一群鳥雀。


    張延齡可算是明白了,這錢寧可不是來向自己道歉的,他是做賊心虛,前來窺探的。他知道那件鎖子甲被自己打包帶迴家了,或許也知道了自己去關熊的圍欄那裏轉了一圈,心裏定是害怕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今日前來,借著道謝的由頭用言語試探。


    “侯爺……因何而笑?”錢寧被張延齡的笑聲弄的心神不寧,心中疑竇叢生。


    “沒什麽,本侯隻是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罷了。錢總管,昨日我見到了我家老丈人徐老國公,他說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你要不要聽聽?”張延齡笑道。


    錢寧哪有心情聽什麽好笑的事情,但卻也隻得賠笑道:“擔不知定國公說的什麽事這般好笑。”


    張延齡道:“我那老丈人得了皇上賞賜的十斤熊肉,迴家燉了喝酒。然後巴巴得跑來跟我說,他找到了熊肉如何美味的辦法。便是將熊肉和雞爪在一起燉,滋味極美。你說好笑不好笑?啊?錢總管,熊肉燉雞爪。哈哈哈,簡直太好笑了。”


    錢寧臉色劇變,驚愕半晌,終於輕聲道:“侯爺,對不住,卑職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好笑的。”


    張延齡指著他笑道:“你這個人,不懂情趣。熊肉燉雞爪,這還不好笑?”


    錢寧怔怔的看著張延齡道:“侯爺,那件鎖子甲,可否交還給卑職?卑職聽說,侯爺將卑職的那件鎖子甲帶出宮來了。”


    張延齡收起笑容道:“哎,一件破鎖子甲,怎地還來討要?我是見那頭熊爪牙鋒利,但你那件鎖子甲居然沒被穿透,你身子要害部位也沒受傷,所以想看看那鎖子甲怎地防護能力如此出色,所以才瞧了瞧那甲胄。否則我怎會知道,原來那鎖子甲裏還有一層鐵皮內襯,倒是第一次見。我想帶迴營中給我振威營的將領們瞧瞧的,商量商量咱們振威營的甲胄是否也可以加個內襯什麽的。嗨,早知道你需要上繳,我也不拿出宮來了。倒像是本侯偷了你的東西似的。”


    錢寧聽到這些話,更是再也掩飾不住慌張和驚愕,半晌說不出話來。張延齡這已經不是暗示了,這已經在明示了。熊肉燉雞爪,加上自己甲胄內襯的鐵皮,別人不知道在說什麽,他錢寧可一清二楚。


    “錢寧該死,侯爺莫要跟卑職一般見識。原來那甲胄確實是侯爺拿出宮的。既然侯爺有用,那麽留在侯爺這裏便是了,卑職迴頭自己賠償銀子便是。”錢寧輕聲道。


    張延齡笑道:“我要你那東西作甚?你來要,我自然是要還給你。我本以為是你們大漢將軍營特製的甲胄,後來才發現是你自己加上去的鐵皮。做工很是粗糙的很。錢總管,穿著那樣的甲胄,行動可是不便的。難怪那日我見你行動有些笨拙。否則以你的身手,那頭熊怕是碰不到你一根毫毛。”


    錢寧頭上冒汗,低聲道:“侯爺說的是。卑職隻是異想天開,想試一試罷了。”


    張延齡嗬嗬而笑道:“錢總管倒是個有想法的人。東西呢,我自會還給你。不過,錢總管,有些話你該說清楚。裝糊塗可不是什麽好主意。本人向來不喜歡多事,也不想壞了別人的事情。但是,本人最不喜歡的卻是有人當麵裝糊塗。就像你錢總管今日來我府中,說是來向我道謝,其實……你根本不是來道謝的一樣。藏頭露尾的人,本侯最是厭惡。本人等了你三天,沒有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就是在等你的解釋。”


    錢寧半晌無語,張延齡把話已然挑明,他再無隱瞞的必要了。為今之計,自己恐怕隻能將事情解釋清楚,否則自己恐怕將死無葬身之地。


    “侯爺饒命!侯爺饒命!錢寧有罪,萬死莫贖。但是情形並非侯爺想的那樣。卑職,隻是想著……想著能有個機會罷了。”錢寧噗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叫道。


    張延齡沉聲喝道:“那還不即刻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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