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之外,一千多韃子騎兵擁堵在山道之上。巴圖蒙克策馬立在山道上,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


    從清晨追擊到現在,多虧明朝為了邊鎮寨堡要塞開鑿了這條可以運輸糧草物資的山道,讓他們得以騎馬追擊,省卻了不少體力和時間。不過騎兵在山道上追擊的速度並不快,畢竟山道狹窄崎嶇,天氣又炎熱無比,所以甚為辛苦。


    巴圖蒙克原本的估計是,明軍小皇帝一行一定是沿著山道一直往南逃,絕對不敢在山野之中停留。因為那是他們唯一的逃生之路。脫困之後的明軍定會拚了命的沿著山道南逃,所以隻需沿著山道追趕便是。


    不過巴圖蒙克心裏也有計劃,他當然不願意深入大明宣府鎮腹地過深。倘若太深入,一旦遇到明軍大股兵馬,自己便很難脫身。所以他將追擊的距離設定為五十裏。


    按照正常的估算,明朝小皇帝一行是步行南逃,速度定很緩慢。給他們一夜加半天的時間,也不過逃出四五十裏而已。所以在五十裏距離之內,騎兵是一定能追上他們的。如果五十裏還沒追上,那便再無追趕的必要了。


    不久之前,他們追趕到此處,本來是要直接往前追的。但是有兵士突然發現了從西邊山穀裏冒出的一股青煙,這一下子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派出去的小股韃子兵馬很快發迴了消息,在那山穀之中,發現了明軍兵馬。正是逃走的明朝小皇帝一行。


    得知這個消息,巴圖蒙克不由得大笑起來。滿腹的陰鬱和怒火頓時煙消雲散。


    這幫明軍太蠢了,居然隻逃出了二三十裏便自以為無事,莫非以為自己會就此罷休不成?如果他們隻是躲起來倒也罷了,或許自己還真的難以發現他們,自己還以為他們會沿著山道一直難逃,或許真的會錯過他們。但他們居然還在山穀中生火,或許還烤上野味了。那可也太過分了些,自己找死了。


    “大汗,明軍全部在山穀之中。山穀南北兩側可以進入。”千夫長齊格木縱馬而來,送來了第二波消息。


    “好!齊格木,咱們兵分兩路,南北夾擊。朝魯百夫長,你帶一百兄弟占領眼前山頭,防止他們爬山往山道上跑。咱們三麵夾擊,叫他們無路可逃。”巴圖蒙克大聲下達了命令。


    山穀之中,得知韃子到來的消息之後,一片慌亂。尖利的竹哨聲響起,唿唿大睡的士兵們被紛紛驚醒,茫然驚恐的不知所措。


    劉瑾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聲的對張延齡道歉。


    “侯爺,我們沒想到會這樣,我們隻是想給皇上弄些吃的而已。侯爺……”


    張延齡哪裏有功夫去搭理他,大聲喝道:“叫醒所有人,即刻準備迎敵。”


    張隱大聲叫嚷著,懵懂的兵士們也很快清醒過來,紛紛爬起身來準備作戰,三十名鳥銃手迅速的裝填彈藥,準備迎戰。


    陳式一大聲道:“侯爺,這山穀之中地形不好,搞不好要被夾擊。韃子人數不少,恐怕不能硬拚。”


    張延齡沉聲喝道:“當然不能硬拚,得占領高處堅守才成。”


    陳式一道:“東邊山坡不成,靠近山道,韃子必會搶先占領。”


    張延齡道:“西邊地形如何?”


    陳式一道:“西邊倒是有座小山,但是山頭太小,地勢也很平緩,我怕守不住啊。”


    張延齡咬牙道:“管不了那麽多了,即刻搶占西邊山頭。留在山穀之中必死無疑。”


    陳式一點頭大聲應諾,迅速傳下命令。張隱也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立刻帶著數十名士兵搶先往山穀西側的小山坡衝去。


    朱厚照臉色發白,站在一棵大樹下發愣,像是蒙了一般。


    張延齡走過去沉聲道:“皇上,咱們得走了。”


    朱厚照啞聲道:“舅舅,韃子來了多少人?”


    張延齡道:“約莫千餘人,是巴圖蒙克的人。”


    朱厚照歎道:“果然被舅舅說中了,他不肯死心。一千多人……咱們能抵擋麽?”


    張延齡沉聲道:“皇上,但行其事,莫問結局。此時此刻,唯有拚死殺敵,不必去想太多。”


    朱厚照緩緩點頭道:“明白了。走!”


    不久後,眾人搶占了西邊的那座小山。那確實是一座小山包,但是地勢卻很平緩,不過是山穀之側的一處小小的高地。本來西邊有更高的大山,隻可惜山崖壁立,並無去路。這座小山包其實是屬於山穀的一部分,嚴格來說不過是屬於山穀中的一塊高地罷了。


    也許是山洪爆發衝積形成的山包,上麵碎石裸露,樹木稀少,都是較為鬆散的沙土。整座山包方圓不過五六十步,靠近西麵倒是有些陡峭,應該是被水流衝刷之後形成了幾道深深的溝壑。而其他三麵,則是泥土塌陷之後形成的平緩的山坡。


    整個山坡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包,而且是坍塌了的墳包。總體高度不過**丈而已。因為坡道平緩,幾乎無險可守。


    但是,這裏畢竟是一處製高點。山坡頂部倒是有幾塊丈許方圓的巨石,可能是被洪水衝刷鬆動,從西邊的崖頂上滾落下來的。


    眾人剛剛爬上坡頂,下方山穀南北兩側便有韃子兵馬湧入。號角聲響徹山林,馬蹄聲踏碎了平靜。


    “鳥銃手分三麵防守,其餘人壘簡易工事,防止韃子放箭。”張隱大聲下令。


    士兵們立刻行動,開始用碎石壘砌簡易的工事,用兵刃盾牌挖掘沙土壕溝。


    張延齡將朱厚照等人安頓在大石頭後麵,轉過身來,卻看到趙元成站在身後,似乎欲言又止。


    “元成大哥,怎麽了?”張延齡忙問道。


    趙元成低聲道:“侯爺,有件事我一直想要稟報,又怕說出來不好。”


    張延齡道:“什麽事?說便是。別婆婆媽媽了,時間緊急。”


    趙元成點頭道:“好。侯爺,我們的彈藥不足了。”


    張延齡一愣,忙問:“還剩多少?”


    趙元成道:“進山穀前,我讓他們清點了一下,每人隻剩下不到二十發彈藥了。”


    張延齡心裏顫了一下,眉頭緊鎖起來。其實昨晚突圍的時候,張延齡便知道彈藥量不足了。這次隨著皇上出巡,張延齡也根本沒想到會遇到韃子的大舉進攻。鳥銃親衛們每人隻攜帶了兩百餘枚紙包彈。按理說,這麽多彈藥也足夠了,那也是塞滿了鳥銃手們腰間的幾個彈藥皮囊的。


    但是經過可數日鏖戰,彈藥量顯然不足。眼下每人隻剩下不到二十枚紙包彈,這確實是個嚴重的問題。主要是弓箭已經消耗殆盡,現在唯一的遠程打擊手段便是鳥銃,鳥銃再將彈藥消耗光了,那便隻能肉搏了。


    “告訴兄弟們,要節約彈藥,不能胡亂施放。從現在起,必須瞄準了射擊。爭取每一發彈藥都要殺傷一名韃子。真要是打完了彈藥也沒什麽,上刺刀肉搏便是。”張延齡沉聲道。


    趙元成緩緩點頭道:“好,我這便去告訴兄弟們。大不了跟他們拚了。”


    趙元成轉身走開,張延齡叫住了他道:“元成大哥,主意安全。咱們都要活著迴去。不然阿秀會傷心的。”


    趙元成點頭笑道:“我知道。我倒是沒事,我有兒子了。倒是侯爺不能有事,阿秀還想著給你生個大胖兒子,我也還沒當舅舅呢。”


    張延齡嗬嗬笑道:“迴京城後,我和她一起去觀音廟求子去,阿秀求了我幾次,我都沒空陪她去。”


    趙元成笑著點頭走開。


    山包下方,韃子兵馬慢慢的靠近,將山包坡下的草地站的滿滿的。有韃子士兵已經開始砍伐樹木,看起來是要製作防箭支和鳥銃的木排了。


    巴圖蒙克策馬緩緩來到坡下,身旁十幾名韃子騎兵頂著盾牌將他保護在其中。即便如此,巴圖蒙克還是在兩百步外勒馬站定。


    “哈哈哈哈哈,你們想逃?逃到天邊也逃不出我巴圖蒙克的手掌心。你們插翅也難逃了。放棄抵抗吧,何必逼著我殺了你們。明朝小皇帝,乖乖投降,本汗不會為難你的。”


    巴圖蒙克中氣充足,即便遠在兩百步外,他的聲音還是清楚的隨風送到山包上的眾人耳邊。


    張延齡站在高處看著巴圖蒙克,大聲笑道:“巴圖蒙克,還吹牛呢?兩萬多兵馬南北合圍,兵力多出我們六七倍,結果如何?死傷過萬,一敗塗地。你還有臉在這裏鴰噪?這便是韃靼人的大英雄達延汗麽?看來你們韃靼人都是瞎了眼。明明是個膿包蛋,卻說是大英雄。哈哈哈哈。”


    張延齡居高臨下,聲音傳的遠,韃子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特別是他說完之後,山包上的明軍一片大聲的哄笑聲,更是刺耳無比。


    巴圖蒙克臉色變冷,怒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們且笑便是。一會拿了你們,一個個砍了你們的腦袋,掏出你們的腸子喂狗,看你們還能笑的出來不?一時勝負算得了什麽?你們現在還不是窮途末路麽?最後奉勸你們一句,莫要昏了頭送了性命。大明小皇帝,命隻有一條,死了便什麽都沒了。死了,你的江山便是別人的了。你甘心就這麽死在這裏麽?想想吧。別犯糊塗了。”


    張延齡尚未迴話,便聽身後朱厚照大聲叫道:“韃靼小王子,莫要白費氣力了。朕可不怕死。朕身為大明之主,豈可為你韃靼蠻夷所迫?朕就算今日死在這裏,我大明還是大明,還有新的皇上,還是我朱家江山,還是你們韃子不可逾越的高山。休得拿生死之事來威脅朕。朕可不怕你們。”


    張延齡轉身看去,隻見朱厚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側,一張年輕的臉上雖然煞白,但是卻神情堅毅。


    “皇上說的好!”張延齡沉聲讚道。


    朱厚照微微點頭,輕聲道:“朕豈會受韃子之辱,豈非愧對我大明先祖。”


    巴圖蒙克聽得真切,冷笑數聲,不再多言。山包上下再無任何交流。山包上,眾兵士抓進建造簡易工事,山穀中,韃子兵士迅速的打造簡易木排。雙方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著準備。


    正午時分,炎熱的陽光直射下來,山包上下熱氣蒸騰。空氣似乎在燃燒,熱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此刻,號角響起。韃子的進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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