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數日,錦衣衛總衙相關人員,北鎮撫司鎮撫蕭琅紛紛前來拜訪張延齡。問候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一遍又一遍的詢問事情經過和細節,詢問當晚經曆事情的張家相關人員。


    張延齡自然也做了一些安排。該說的自然能說,不能說的絕對不能透露。比如去西山莊園的目的之一便是為建造冶煉作坊選址的事情。再比如當晚殺人用的火器。其實知道內情的人也不多,張延齡隻需要提醒關鍵的幾人不要說漏嘴,咬定是去遊玩,咬定殺人的火器隻是普通的火銃便罷。


    看起來牟斌蕭琅等人似乎對此案盡心盡力的進行著調查,但是張延齡心裏卻明白,這些或許都是在做做樣子罷了。張延齡也不著急,他倒想看看牟斌會得出怎樣的結論。畢竟牟斌在皇上和張皇後麵前可是誇了海口,五天之內一定會查出真兇是誰。若非他如此篤定,恐怕也無法說服皇上將這件案子交給錦衣衛衙門來辦。


    南鎮撫司衙門裏,雖然張延齡並沒有去衙門。但是從陳式一口中得到的消息來看,衙門裏倒是沒有什麽異樣。沈良自從上次被打了板子之後便一直告假養傷,至今沒有迴衙門當值。衙門裏的其他人得知鎮撫大人遇襲的消息後雖然有些驚訝,但是總體看來並無異樣。


    根據陳式一的調查,事發當日,南鎮撫司衙門上下人等皆無出城的記錄。都沒有參與此事的嫌疑。這其實也並不令人意外。無論是逃走的,還是被射殺的人之中,都沒有任何熟悉的麵孔。


    當然,這並不能說明此事跟衙門裏的某些人沒有關係。


    兩日後,徐延德倒是意外的送來了消息。雖然不能大張旗鼓的在軍中盤查,但是暗地裏做些基本的打探還是可以的。根據徐延德所知的消息,案發之後,十二團營中軍都督府所屬京營兵馬之中並無失蹤人口的稟報。


    徐延德的意思是,這結果或可證明襲擊之人可以排除是京營兵馬的嫌疑。然而,張延齡並不以為然。這樣的調查毫無意義,京營十幾萬兵馬,龐大複雜。要想得出準確的結論,恐怕需要經過細致的摸排才成。兩天時間便得出這樣的結論,顯然隻能僅作參考。


    龐大的京營兵馬中定有大量空餉空額,龐雜的附屬人員在其中。就算領軍主帥自己也未必知道自己手下兵馬的確切數字。徐延德定是通過別人粗略的進行了一番調查,得出的結果顯然是不可信的。


    這並非說徐延德是故意敷衍,而是他能做的也隻是這些了。從這一點上來說,徐延德倒也不是全然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隻是這種結果往往會起到誤導的作用。


    張延齡當然不會被誤導,之前南鎮撫司這個小小衙門中都有那麽多的吃空餉和虛報人員的事情發生,張延齡自然明白人員更龐大的京營之中是怎樣的情形。


    真要查出一支十幾萬人馬的軍隊之中有沒有少了幾個人這種事,恐怕首先要查清楚的是多少軍中人員在吃空餉,在當蛀蟲。這樣的事反而比自己遇襲的事情更大。因為那恐怕是一場大地震。這恐大概也是徐光祚不肯出力的原因之一吧。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這本來是個熱鬧的節日。但是今年張家上下卻無心過節。遇襲之事過去了數日,但是上上下下似乎還沒恢複過來。而且府中又死了兩名仆役,傷了幾人,確實不太適合歡度佳節。


    端午當日,阿秀召集眾人發了些粽子,給了些過節的紅包,給眾仆役放了半日的假,讓他們自己迴家過節去。府裏隻在後園擺了些瓜果點心之類的,權當應景。


    往年端午節張家兄弟都是要進宮的,但今年張皇後卻沒有派人來叫張延齡進宮,隻是在上午派了內侍來賞了些粽子香囊五色絲線等物便罷。


    好在談如青應邀一起來過節,而這幾日徐晚意臉上的傷勢也迅速好轉,阿秀請她時,她也沒有推辭的便來到後園入席,這反而成了一次齊全的家宴。


    三女同席,開始時有那麽一些尷尬,但是隨著雄黃酒喝了幾杯之後,氣氛似乎變得熱烈的起來。而當徐晚意居然主動的提出要為眾人吹奏一曲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徐晚意還是命人取了洞簫來,站在斑駁的陽光暗影之中吹奏了起來。


    洞簫悠揚舒緩,曲調委婉纏綿。清風吹拂,陽光斑斕,周遭樹葉沙沙作響。蕭聲伴著風聲和樹葉聲入耳,聽得人當真如癡如醉,心曠神怡。


    張延齡聽著蕭聲,想著所曆之事,心中格外的百感交集。雄黃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蕭聲停時,他已經酩酊大醉,倒在阿秀的懷中了。


    ……


    張家後園宴席開始的時候,牟斌的大宅後廳之中,一場家宴也正在進行。今日端午佳節,牟斌和妻妾眾人自然是要團圓吃酒,慶賀一番。而這酒席上,除了牟斌的眾妻妾之外,還有南鎮撫司第一千戶所千戶沈良在列。


    沈良的神態顯得很是恭敬,坐在這樣的酒席之上,他有些放不開。牟斌的眾妻妾一個個容光煥發珠光寶氣,除了自己的妹妹之外,這都是牟斌內眷。這些女子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一個個向著牟斌發嗲撒嬌。這種場合他其實並不適合坐在這樣的酒席上。所以顯得坐立不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牟斌已經喝了好幾杯酒,臉上也紅了起來。


    “沈良,你有小半個月沒來我府中見我了吧?我若不請你來,你似乎不打算再踏我的府門了是麽?”牟斌推開一名敬酒的小妾的酒杯,噴著酒氣向沈良問道。


    沈良忙道:“卑職豈敢,卑職上次受了傷,告假在家休養身子,所以便沒出門。”


    “是啊,哥哥在家養傷呢。老爺莫要怪哥哥。哥哥可不是不想來。這不是上次被他衙門裏那個姓張的給無緣無故打了板子麽?”沈良的妹妹在旁道。


    牟斌沉聲道:“多嘴,問你了麽?”


    “就是,沒點規矩,老爺跟沈大人說話呢,插什麽嘴啊?”


    “真當自己是老大了。說話有分量了是麽?”


    眾女子嘀嘀咕咕的幸災樂禍的看著沈良的妹妹,這狐狸精仗著給老爺生了兒子,平素可沒少驕橫,現在被老爺給罵了,真是大快人心。


    “統統給老子滾出去!都滾蛋!”牟斌厲聲喝道。


    “……”眾女子愕然,一個個白眼亂飛,摔杯摔碗的氣唿唿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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