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官員都看著朱佑檳,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這位王爺居然說張延齡大逆不道,怕是腦子進水了。


    “你們看著本王作甚?張延齡說的話你們沒聽到麽?何等大逆不道之言,妄言……妄言永樂帝得位之事,這還了得?張侖,你英國公府世受皇恩,忠於朝廷,你難道對此毫無態度?還有你朱輔,你是成國公。你怎能容張延齡說出那些話來?你們怎地毫無表示?”朱佑檳對著張侖和朱輔叫道。


    張侖皺眉道:“端王殿下,你怎可說靖海王大逆不道?你可以說任何人大逆不道,但不可拿此罪名攻訐靖海王。你也不想想,這十年來,靖海王為大明出生入死,殫精竭慮,做了多少大事,平息了多少紛亂。遠的不說,河套之敗,楊黨禍亂,朝廷風雨飄搖,內外交困。靖海王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保住了大明的江山。你說他大逆不道?那大明還有忠心護國之人麽?當真是豈有此理。你要為你的言辭向靖海王道歉。”


    朱麟也大聲道:“端王殿下,這會子要我們說話了?適才不是說我們這些人說話不算,你們說話才能算數麽?既然我們說話不算數,我們還說什麽?況且,你說靖海王大逆不道,我看你才大逆不道。大明朝危難之時,你們這些人在做什麽?吃喝玩樂一刻也不耽誤。哦,現在一切平息了,便跑來要爭皇位了?叫我說,你們才是對大明朝不忠,心裏根本沒有江山社稷,隻想著乘機撈好處。誰要是敢說靖海王不忠,我朱麟第一個不答應,便要跟他拚命。”


    朱佑檳大聲叫道:“瞧瞧,瞧瞧,反了是麽?這天下還是我朱家的麽?你們還是我大明之臣嗎?這可了不得了。也罷,你們殺了我們得了,把我們老朱家人斬草除根,改朝換代得了。”


    “可不是反了麽?我朱家江山要完了,天下不姓朱了。皇上啊,先帝啊,太祖啊,了不得了。”


    其餘幾名王爺哭天搶地的忽然開始撒起潑來。


    徐光祚再也忍不住了,厲聲喝道:“諸位王爺,朝廷殿堂之上,商議立新皇這天大之事的場合上,你們咆哮胡扯,攻訐忠臣,汙蔑為了大明盡忠竭力的忠臣良將。是何道理?還嫌大明亂的不夠麽?即便是大明皇族,倘若攪亂大局,也不能容。若是再有咆哮不軌之言行,老夫便以宗人府左宗令之名,對你們予以查勘拿問。”


    大明朝設有宗人府,管理皇族事務。雖永樂之後,宗人府部分功能由禮部接管,但宗人府還是在的。宗人府曆來由勳戚掌管,為求公正,甚少以皇族自理。故去的英國公張懋便是兼任宗人府的宗人令,徐光祚為左令是為副手之一。雖然宗人府的大部分功能名存實亡,但是徐光祚掛著左令的名頭,便可以借此對皇族諸王和皇親進行監督查勘,起碼再名義上是不越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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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聞言驚愕,吵鬧聲戛然而止。心中都有些犯嘀咕。一時覺得他們不敢這麽幹,一時又覺得他們沒什麽不敢的,或許應該好漢不吃眼前虧。


    張延齡嗬嗬笑了兩聲,開口道:“諸位,何必爭吵?聽我說幾句心裏話如何?”


    眾人聞言,紛紛轉頭矚目。


    “適才幾位王爺情緒激動,說了些難聽的話。他們說我大逆不道,說咱們要造反了。嗬嗬,說實話,這罪名確實不小啊。”


    幾名親王沉默不語,轉頭看向他處。


    “說實話,我並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覺得這是對我的一種褒獎。我等是忠是奸,非幾人所能定論,是要天下人品評,後世人評價的。幾位王爺說的話並不能作數。他們的立場是為了他們的利益著想,可說是出於私計。他們罵我大逆不道,無非是我們沒能順從他們的心意罷了。這恰恰說明,我等眾人是為了大明公義,是真正為大明社稷著想的。這難道不是一種褒獎?”


    眾官員聽了這話,紛紛露出微笑來。靖海王這辭鋒一向銳利,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


    “幾位王爺不必急著反駁,我並沒有否定你們。站在你們的立場上,你們做的一點也沒錯。合情合理。這也是我並不想責怪你們的原因。但是,我們不能為了你們的高興而枉顧社稷大計,這才是最大的不忠。新皇的人選要順應天道,順應民心,要能為我大明的中興提供最大的助力,而非為了你們的私計。如果我們不能做到這一點,便是我等大明之臣的失職。那便是最大的不忠。”


    幾位王爺麵色鐵青的皺著眉頭,這些話他們當然聽不下去。


    “其實,諸位王爺反應過激了,我等自始至終都沒有說新皇的人選不能從諸位王爺的子嗣之中選擇。我們隻是堅持太祖血脈皆為正統,皆有資格這個原則罷了。既然諸位反應如此激烈,我等也不必枉作小人。諸位,我看也不必去費心思挑選新皇人選了,就在幾位王爺的世子之中挑選一人便是,免得王爺們不開心,說我們大逆不道。你們看如何?”張延齡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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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片嘩然。張侖和兩位國公以及徐延德朱麟等人盡皆驚愕。就連幾位王爺都呆呆的張著嘴巴發愣,他們沒想到突然間便峰迴路轉,張延齡居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同意在他們的子嗣之中挑選新皇了。一時間竟然都說不出話來。


    “延齡,這等大事,是否需要再斟酌一番?”徐光祚咳嗽一聲沉聲道。


    以他對張延齡的了解,知道張延齡絕不會輕易妥協。而且他也知道張延齡有自己心目中的人選,那已經是一個確定的人選。張延齡突然這麽說,徐光祚覺得自己必須要站出來說一句,提醒他一下,和他打個配合。


    “還要斟酌麽?不順從幾位王爺之意的話,幾位王爺怕是要舉兵造反了。我看,算了吧。遂了他們的意便是。”張延齡冷笑道。


    朱佑杬忙道:“靖海王不要這麽說,本王絕無此意,本王尊重諸位大人的決定。”


    張延齡道:“興王爺尊重,這幾位王爺可未必。”


    朱佑檳本也想說些場麵話,但心中懷疑張延齡是在使以退為進之計,故意引誘自己說出客氣話來,然後將計就計。於是道:“靖海王明鑒,理當如此。諸王世子之中選一個。我看,論年紀和才能,厚燁是最為適合的人選。四哥,你覺得呢?當然,如果四哥有意,厚熙也是可以考慮的。”


    朱佑杬已經死了一個自己最疼愛的長子,他本就覺得皇上這個位置不能染指,朱厚熜不聽自己的勸告,死在京城,已然讓他痛心不已。他還有一個小兒子朱厚熙,那是自己的獨苗了,絕對不能送進火坑裏了。


    “厚熙年幼,不能擔當大任。我興王府無意參與。六弟,十二弟,十三弟,你們自行斟酌吧。”朱佑杬搖頭道。


    此言正中朱佑檳下懷,點頭道:“既然四哥這麽說,那隻能是厚燁了。十二弟十三弟,你們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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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佑橓朱佑樞兩人麵色難看之極,六哥倒是當仁不讓,連個謙讓的話都沒有,直接便要讓他兒子朱厚燁當皇上,這也太離譜了。忙活半天,為他人做嫁衣裳。


    “我覺得,還是讓諸位大人們議一議。靖海王鎮北王,定國公成國公,諸位朝中大臣都在,得聽他們的意見。厚燁呢確實是合適的,厚炎也是合適的。雖然年紀小了些,但是有諸多朝臣輔佐,也是不擔心的。十三弟,你是看著厚炎長大的,你說句話,是也不是?厚炎最聽你話,將來你也可以來京城輔佐他處理朝廷大事,是不是?”朱佑橓笑道。


    朱佑樞何等聰明,他沒有兒子,看樣子是沒有機會染指皇位了。但是十二哥的話已經遞過來了,隻要朱厚炎即位,他這個王爺可以來京城參與政務。那便是隱晦的告訴自己,讓自己有總覽大權的機會。


    “十二哥說的很有道理,年紀之限其實並不重要。厚炎雖然才九歲,但是卻敦厚老成,假以時日,必是大明賢君。”朱佑樞沉聲道。


    “你們……豈有此理。”朱佑檳氣的臉色漲紅,瞠目怒視。


    “六哥,何必生氣?皇上之位,有德者居之。厚燁平素遊手好閑,名聲可不太好。當了皇上未必對大明社稷有好處。”朱佑橓冷笑道。


    “混賬東西,你胡說什麽?你瘋了麽?十二弟,你莫要逼著我把你的那點事全抖落出來。還有十三弟,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居心。”朱佑檳怒道。qqxδnew


    朱佑樞叫道:“六哥,你這可不厚道了,當兄弟的那裏得罪你了?什麽都沒落著,倒惹一身騷?你要是亂說話,可別怪兄弟不仁義。厚燁侄兒在建昌府幹的那些事兒,可是有趣的很。要不要兄弟替你宣揚宣揚?”


    殿上眾官員眼見著這幾位當著眾人的麵便開始互相爭吵起來,言語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離譜。為了皇位,果然都是毫不相讓,不顧臉麵和情義的。


    眾人目瞪口呆,同時又心中歎息。大明朝的王爺們便是如此,這些人平素養尊處優,遊手好閑,沒為大明朝做任何貢獻,過著優渥的生活。但一個個的刻薄寡義,自私之極。此刻這麽大一個香餑餑在麵前,什麽兄弟情義,江山大局,顏麵體麵,哪裏還顧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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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延齡冷笑著站在一旁,看著幾人爭吵不休。他就知道是這種結果。與其強行說服他們,不如讓他們自己為了爭奪新皇之位而掐起來。這幾位親王都是智商低下之輩,張延齡早知道他們的德行了。大明朝的皇族貴胄,有幾個是正常的。


    幾位王爺很快就脫了韁,已經開始互相揭短對方的荒唐之處。一開始還有所顧忌,但隨著爭吵的加劇,什麽話都往外說了。什麽厚燁好男風,在建昌府養了一群壯漢狎戲。什麽朱佑樞為了奪田,命人挖堤壩泄湖,將百姓田產淹沒,將百姓逼走逃荒,乘機侵占田產雲雲。這些事簡直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都給我住口!你們……你們還像個王爺麽?你們簡直太不像話了。先帝在天之靈,見到你們如此,該死不瞑目。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們是失心瘋了麽?”


    朱佑杬終於忍無可忍,出聲怒斥起來。他一向性子淡泊,本來並不理會兄弟們的作為。但今日,他實在是恥於和這幾人為同胞兄弟。


    麵紅耳赤的幾人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訕訕住口。


    張延齡咂咂嘴道:“幾位王爺可商量好了?誰府上世子合適啊?”


    幾位王爺尚未迴答,但聽一人揚聲道:“幾位世子誰都不合適,誰都不能立為新皇。新皇人選必須重新敲定。為了大明江山社稷,哪怕背負大逆不道之名,也要如此。”


    眾人訝然轉頭看去,卻是刑部尚書劉璟說的話。


    “劉大人,他們適才說的話也許並不足信。未必便是事實。你不要因為幾位王爺爭吵說的話,便以為是真的。你這個刑部尚書聽到一些事,便覺得問題嚴重,其實也沒什麽。”張延齡微笑道。


    “對對對,我們都是吵架瞎說的。我們兄弟吵架起來都是胡言亂語的,不足信,都是假的。”朱佑檳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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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佑橓朱佑樞也忙道:“對對對,我們平素吵鬧起來,口無遮攔,說的都是玩笑話。這豈能當真?這都是互相故意氣對方的。根本沒那迴事。”


    “並非全然是因為幾位王爺適才所言。而是還有別的原因。靖海王,鎮北王,二位國公,諸位大人。有件事我本來並不想說出來,但是今日我覺得必須要說出來了。我覺得立新皇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們要順天之意,否則我大明永無寧日。”劉璟沉聲道。


    眾人盡皆愕然,不知劉璟此言何意。徐光祚看向張延齡,見張延齡麵露微笑,心中豁然。他知道,劉璟敢站出來說話,必是得到了張延齡的允許。或許這正是張延齡所說的‘自有安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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