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升起，光耀大地。
正陽門南北廣場和長街上，十餘萬兵馬和義憤填膺的百姓雲集於此，準備猛攻正陽門，擒獲大明朝的亂臣賊子張延齡及其黨羽。
正如張延齡所猜測的那樣，這十餘萬人之中有大半都是京城百姓。他們被蠱惑煽動而來，誓要鏟除國賊，誓要和弑君的亂臣賊子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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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楊廷和在調兵遣將之餘便想到了這個辦法，利用信息的不對等，煽動百姓參與進攻正陽門，這是利用和蠱惑民心最好的手段。同時也能彌補進攻兵力的不足。
目前整個京城之中，真正能用的兵馬隻有西大營三衛兵馬兩萬餘人，錦衣衛兵馬一萬餘人，以及部分在京畿被調進京的衛所兵馬萬餘人。
楊廷和已經看出來了，錦衣衛就是一群廢物，根本指望不上。真正能指望上的便是三萬多進京兵馬。攻正陽門即便將所有的兵力都集結來，也未必能成功。況且這三萬兵馬並不能全部調集來進攻，各處都需要人馬控製局麵，以防生亂。所以，楊廷和必須要想辦法。
楊廷和的辦法便是，利用信息的不對等，以及手中掌握的有力的所謂證據來鼓動百姓和策反團營兵馬。營造全民討賊的氛圍。
楊廷和善於琢磨人心，否則他怎會操控得了別人。現在他要進行一波針對京城百姓和一些意誌不堅定的投機者的操控行動。
首先便是新皇的聖旨，被謄錄張貼於內外城主要街道，告知所有人，誅殺張延齡已經是皇帝的聖旨。此人已經被定性為國賊，誅殺他是靖難除賊，是天經地義的。
這之後，便是摧毀張延齡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這些手段，楊廷和等人更是得心應手。太後之死是第一個可以利用的點，說張延齡忘恩負義，對太後極不尊重，違背太後旨意，執意阻止新皇即位，太後氣的自殺身亡。
還有便是張延齡和死去的朱厚照之間的關係，也被形容為皇上受迫，張延齡在皇上麵前跋扈囂張。北征之事，逼迫皇上登門謝罪。之前又逼迫皇上下罪己詔雲雲。
另外，關於十多年前，張家兄弟在宮中偷戴龍冠，調戲宮女的舊案也被翻出來。李東陽上書彈劾未果，差點獲罪的事情。
張家兄弟當年霸占莊園，搶奪田產，縱奴行兇鬧事，以及張延齡當年還是紈絝少年之時幹的一些荒唐事也一並統統被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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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有的東西被集中成二十條大罪，寫成告示張貼於街頭巷尾之處。差役們敲著鑼提著燈籠挨家挨戶的讓百姓去街上看聖旨和***罪狀的告示。
百姓們一開始將信將疑，有些不太相信的。張延齡這麽多年來聲譽日隆，為大明立下大功。京城百姓都是知道的。在他們心目中，張延齡是大明朝能臣的標杆。
張府上下在京城也積攢了不少好名聲。比如賑濟災民，冬天收容流民，施舍粥飯。雖然都是一些小恩小惠，但卻也是善事。張家的濟世堂免費為百姓治病，這麽多年來一直堅持下來沒變過，而且張延齡的側室談如青親自坐診，一點架子沒有。這些都積累了大量的好感度。
但是，蓋著玉璽的聖旨，朝廷各主要衙門聯合張貼公布的罪證二十條白紙黑字。對於絕大部分百姓而言，還是相信聖旨和朝廷的公信力的。許多人選擇了相信朝廷的公告和聖旨，認為自己可能是受到了蒙蔽。畢竟大奸大惡之人往往都隱藏的很好。
哪怕是有一部分人相信，這件事便都很快會形成一股逆流，造成無腦的狂熱。一群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和監生們在街頭開始吐沫橫飛激情澎湃的鼓動，各種針對張延齡的言論滿天飛，真的假的臆想的編造的離譜的都開始流傳，短短一晚上的時間，京城民怨沸騰，百姓們很快便失去了判斷力，迷失在輿論的大潮之中。
楊廷和精於此道，知道如何操控人心，如何讓輿論發酵。他也知道這些百姓容易被煽動。隻需要給他們一個理由，添柴加火一番，一切便會按照他所希望的情形發展。所以，在淩晨時分，街巷之中便傳出了要幫助朝廷鏟除國賊的說法。很快街頭閑漢地痞組成的小團體便開始串聯，不明真相的百姓開始加入。激動的百姓們感覺自己即將成為拯救大明的救世主，所以紛紛聚集在正陽門南北街口，義憤填膺炮灰們本就沒有太多的智慧，還以為自己做了多麽偉大的決定一般。
大明第一pua高手楊廷和，這一次pua的不是某個人，而是蠱惑了民意，操控了百姓。
不僅如此，楊廷和還讓兵部尚書曹元和各衙門主要官員攜帶朝廷聖旨前往團營領軍侯爺府中宣讀新皇聖旨和張延齡的罪狀。對團營領軍侯爺進行策反。
勳貴集團本就不是固若金湯，土木堡之變後，勳貴之間維係的唯一紐帶便是利益。抱團保護自己的利益是他們能夠團結的唯一紐帶。勳貴侯爺們抱著京營這一畝三分地，躺在祖蔭的功勞簿上過逍遙日子是他們唯一的夢想。
張延齡之前的一些行為確實也動了勳戚侯爺們的利益，隻是在幾大國公府的壓製之下，他們不敢又太多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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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些人見風頭不對，已經動了反水的念頭。更何況曹元恩威並施，威脅他們，如果再不和張延齡劃清界限，將被視為謀逆的同黨，全族誅滅。如果他們將功補過，即刻和張延齡劃清界限，率軍參與進攻張延齡。將來亂局平息，之前所有的待遇不但不會變，而且還會被委以重任。
在這種情形下，有些事便順理成章了。所謂一鯨落萬物生，張延齡和張侖，定國公府以及成國公府統領京營，其他領軍侯爺永遠隻能在他們之下。上麵的不完蛋，下邊的如何能夠發達？且不管到底真相如何，便是這一次的機會也已經是千載難逢的上位的機會。投機便是要選擇這樣的機會。
部分領軍侯爺不肯表態，但是有幾位卻是立刻便反水了。陽武侯薛翰、永康侯朱震，豐城侯李昱等人即刻反水，並且遵從楊廷和和兵部之命前往各自軍營宣布團營將加入進攻張延齡逆賊的行動之中。
昨天半夜裏的時候，幾處京營營地發生了血腥的屠殺事件。團營之中有將領和兵士不肯背叛張延齡和張侖等人的，認為張延齡不可能謀逆的有不少。張延齡在團營之中的威望和不同外邊百姓相比，那是神一般的人物，深得將士們愛戴和崇敬之人。他們很難被蠱惑說服。
於是乎，陽武侯薛涵，永康侯朱震，豐城侯李昱等人自然毫不留情的下令進行清理。他們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便是此刻能調動京營兵馬，參與絞殺張延齡的行動。而這也將是他們未來可以論功依據。所以，軍中但有不服的，盡被屠殺清理。
最終，團營共有近一萬五千兵馬成功被策反。而這其實才是最為致命的。
之前張延齡說的他最擔心的事情，便是團營被策反。張延齡從百姓被蠱惑前來立刻便意識到團營可能被策反。百姓被蠱惑，最多淪為炮灰。但是團營被策反，則是巨大威脅。
別的不說，團營裝備了盞口將軍炮和火銃等火器，擁有各種攻城器械。且團營雖然不堪，但也是正規軍隊，非錦衣衛可比。這些都將是接下來的最大威脅。
眼下，局麵其實已經極為危急了。
張延齡知道事情很棘手，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眼下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要對那些不明真相被蠱惑的百姓進行澄清，或者說叫做挽救。因為他們顯然是無辜的，是要被當作炮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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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這件事，隻能讓朱厚熜出麵。當著眾人的麵，揭穿楊廷和假傳聖旨的陰謀。但具體的效果如何，張延齡並不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在這種時候，朱厚熜的話怕也無用。局麵已經一邊倒的時候，其實真相已經不重要了。這種情形之下，其實已經隻能靠實力說話了。
但是必須要這麽做，萬一有效呢？萬一能讓許多人清醒過來呢？
張延齡其實頗有些後悔，在整件事上，自己的處理實在太過溫吞。自己顧忌的東西太多，反而給了敵人許多機會。自己其實該更加的果決一些。
但是自己確實需要考慮很多。如當初張侖的提議，班師迴朝解決此事的話，那麽北方大局便會功虧一簣。所以其實是兩難選擇。內外之敵，都要清除，自然沒有什麽兩全其美之策。自己率少量兵馬迴來，那豈非便是眼下這種失控的局麵麽？
號角聲嗚嗚作響。下方兵馬和百姓聽到動靜，紛紛向著箭樓方向看來。然後他們看到了箭樓頂部，有人影出現。
朱厚熜麵色蒼白的走到箭樓樓頂的護欄旁，心驚膽戰的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不計其數的兵馬。他的心裏，別提多後悔了。他覺得自己作出了錯誤的選擇，選擇了張延齡是不明智的。眼下被這麽多兵馬困在這裏，張延齡是贏不了了。
早知如此……哎！
“世子，請向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兵馬澄清真相吧。雖然未必有用，但事實總要說出來，總不能任由楊廷和蠱惑百姓，隻手遮天。”張延齡沉聲道。
陳式一遞給朱厚熜一個紙筒狀的喇叭，朱厚熜歎了口氣，將紙筒湊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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