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心裏話,少爺這個爹,她還真的看不上。


    父親給打下這麽大的產業,人家不聞不問,不往眼裏放,幾十年了,一直在外麵瞎混,動不動消失,美其名曰“采風”,身邊的女人跟割韭菜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美其名曰“藝術。”


    藝術個屁!


    傭人也四十好幾了,尋思著這要是她男人,準保三天兩頭抄家夥動手。


    可惜家裏那位太太,看著強勢,也管不住男人。生了一兒一女,一個待人接物冷淡疏遠,一個趾高氣昂飛揚跋扈,前幾年,每每想起,她都覺得江家這是要敗了。


    底下一個兩個不省心,老爺子這要一蹬腿,可不得敗了麽?


    也幸好這幾年,少爺的性子有所轉變,溫和了許多,也懂得寬慰母親,疼愛妹妹了。隻可惜,明顯對經商沒什麽興趣,一心想往華夏新聞台去,說是要當什麽主持人。


    放著金山銀山不繼承,偏要去學這個,傭人是很想不通的,相比較而言,覺得小姐那邊還稍微靠譜。雖然之前因為故意傷人進去了一年多,可出來後,性子明顯有了改變,又有了母親兄長寬心照顧,換了個學校讀了一年書,家裏給聯係了國外的學校,出去念工商管理了。


    也就這樣,家裏終於安生了。


    一路胡思亂想著,傭人送江縱英進了書房,恭恭敬敬地道:“老爺,先生來了。”


    江祁山戴著一副老花鏡,坐在書桌前,正翻看手下一本醫學典籍,聞言抬了下眼皮,問她:“沅沅呢?”


    沅沅?


    傭人一懵,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問:“您說的是少爺他女朋友?”


    江祁山:“……”


    看樣子,該是來了。


    他也未曾多言,隻道:“你讓鍾毓先陪著,給洗點水果,招唿一下。”


    “好的知道了。”


    傭人應聲,退了出去。


    江祁山也沒心思看書了,將眼鏡摘掉放在桌上,歎了口氣。


    “爸,外麵那個,哪家的姑娘?”


    江縱英身量修長,膚白,皮相絕佳,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從不為任何事情操心,很顯年輕,根本不像個年近半百的男人。他風流,卻不忤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很孝順。老太太在世的時候,總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寵了他一輩子。老爺子早些年忙事業,給娶了唐琳,想著他能收收心,好好過日子,可後來發現,這兒子,那完全是來討債的。


    他管不動,也就不想管了,開始培養孫子。


    偏偏孫子還是個頗有主意的,對家裏這偌大的產業,沒有興趣。


    叱吒醫藥行一輩子,老爺子也看開了,人活一世,萬事不得強求,兒孫自有兒孫福,說不準,江鍾毓之後能娶一個女強人迴來,他留著幾個老臣,讓輔佐孫兒、孫女、孫媳、孫女婿,都成。


    醫院裏被龍錦雲攔住,那是差不多兩個月前的事。


    那女人已經到了癌症晚期,眼窩塌陷,瘦的很,渾身上下一股子濃重的病氣,語氣愁悶地告訴他:她有個女兒,是江縱英的孩子,求他做主照看,萬不能讓她和江鍾毓走到一起了。


    猝不及防的言辭,老爺子十分意外,不得不細細詢問,才曉得兒子還惹了這麽一樁風流債。


    二十幾年前,差點逼死過一個女人,這女人尋死未果,被人救了之後,生下了一個女兒,還就那麽巧,跟著來了安城。更巧的是,她這女兒在學校裏認識了江鍾毓,兩個人關係很不錯,她病重之際,江鍾毓跟著她女兒江沅,一起去過醫院,探望了她一次,讓她受驚不小。


    她記得江縱英那張臉,二十出頭的江鍾毓,和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像了七八分。


    她也看得出來,江鍾毓和江沅,感情處的很好。


    她這女兒,性子偏內斂冷淡,在她病重的這幾年,長大了,也高了一些,很能幹,學習又好,還拉扯妹妹,前麵有一段感情,受傷頗重,她實在怕,這孩子又跟同父異母的弟弟有什麽牽扯,釀成無法挽迴的苦果。所以在拐彎抹角地打聽了幾句之後,拖著病體,試圖找江縱英。


    江縱英神龍見首不見尾,她沒什麽門路,自然不好找,走了些冤枉路,總算找到了他跟前。倒是個可憐又沒野心的女人,從頭到尾沒提希望江沅認迴生父的事,隻請求他做主,別讓兩個孩子發展出感情。


    對於這孫兒,江祁山一貫是放心的,知道他和風流的父親不一樣,年齡尚小,也就一貫放任自由,沒去幹涉過他任何事情。聽了龍錦雲一番話,他也沒有聲張,先著手調查了一番。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這孩子,和他們江家,真的淵源頗深。


    鍾靈因為欺負她入獄,她出事住院,自己差點獻血,再後來,她進了安西省稀有血型協會,因為先前一樁救命之恩,還當麵感謝過他。


    印象裏是一個極禮貌乖巧,又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她和江鍾毓高中同校,大學同院,專業還相當接近,平時關係也好,可以說,是他那個孫子,唯一的異性朋友。龍錦雲的擔憂,實在並非毫無道理。


    老爺子從血型協會那兒拿了江沅的血,給她和自己兒子做了親子鑒定。


    毫無疑問,那就是他們江家的孩子。


    這個過程裏,他還沒耐住好奇,差人將那孩子細細地調查了一番。從小到大念什麽學校,成績怎麽樣,過得怎麽樣,人際關係怎麽樣……


    越調查,越疼惜。


    相比較從小養尊處優的江鍾毓兄妹倆,她簡直像從泥坑裏爬出來的。現在卻過得這麽好,又善良又勇敢,小小年紀,肩上擔子那麽重,她一步一步,還穩穩地走到了今天,比大多數同齡人都優秀。


    不愧是他江祁山的孫女……


    他看著她,也沒辦法摻和人家母親離世的事情,隻能等著她籌辦完葬禮,便有些急不可耐地,把江鍾毓從雲京叫了迴來,想要正式地見一下這個孩子。


    早都叫了江縱英,這不孝子,跟人家姑娘前後腳到?


    看口氣,還以為那是他未來兒媳婦?


    老爺子手邊一本書,直接飛了出去,“啪”一聲拍在了江縱英臉上,壓抑著怒氣道:“哪家姑娘?怎麽,你是準備提親,把這兒媳婦定下來?”


    江縱英冷不丁被砸了一下,鼻子差點扁了,拿下書,嘴裏還說著:“模樣不錯,氣質也挺好,我看著還稍微有點眼熟,不過一時半會,想不起她是哪一家的了?”


    老爺子險些被他給氣死,一個文件夾又摔了過去。


    “火氣這麽大……”


    江縱英嘀咕著,看了他一眼,一手揉著鼻子,打開了文件夾。


    好一會兒,愣是沒迴過神來。


    “看明白了?!”


    江祁山氣急敗壞問。


    江縱英“啊”了一聲,抬眸,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女兒?”


    江祁山哼了一聲,沒說話。


    江縱英又低頭看了眼那行鑒定結果,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有個這麽大的女兒,我怎麽不知道?”


    他這半輩子,有過的女人不計其數,個頂個的,都挺漂亮,模特呀畫家呀設計師呀……各行各業,因為各種原因,有的跟他幾個月,有的就幾天,二十年前的,他一時半會兒真的想不起來。


    看著他一臉茫然,老爺子差點心梗,一手拍著桌麵說:“苗族的,二十年前你去貴州那邊。”


    “哦,記起來了。”


    江縱英一下子有了印象。


    就說眼熟呢,她和她母親年輕的時候,挺像。


    不對……


    這孩子,出落得比她母親當時還好看。


    他一手按著桌麵,從記憶的宮殿裏細細找尋,好半晌,也就記得,當年那姑娘,一身手繡的服飾真是漂亮,性子單純無邪,還特別愛臉紅,經不起逗,跟一隻小兔子似的,很可愛。


    風流了半輩子的男人,追憶往昔,略有些恍惚,突然問了一句:“她母親呢?”


    “去世了,昨天剛下葬。”


    江祁山說。


    ------題外話------


    十二點之前還有一更,大家可以睡前看一眼,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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