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一邊顧遠山已經被抬走送去太醫院救治,而另一邊則亂成一團,文武百官在座下議論紛紛,許多人甚至被剛才那一幕嚇得哭爹喊娘直接往宮門外跑去,永初帝呆呆地坐在龍椅上也被嚇得不輕,唯一還能保持清醒的人便隻有李長亭。

    李長亭掃視一圈眾人,最後將目光鎖定在烏蘭身上,她眸中閃出冷光,突然開口衝殿外守衛軍喊道:“寧王故意破壞成婚大典,設計陷害駙馬,使得皇上龍體受驚,他這是密謀造反,來人啊,將他拿下!”

    殿外守衛軍早已整裝待發,隻等李長亭一聲令下便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他沒有造反!”江有汜將烏蘭緊緊摟在懷裏衝李長亭喊道:“長公主不能血口噴人,您有什麽證據能證明寧王造反?!”

    李長亭冷笑一聲,凝視在場眾人:“證據,在場上千位官員的眼睛就是我的證據,他們都看到寧王要造反,諸位大人,是也不是?”

    百官們這才反應過來,長公主這是要斬盡殺絕,然而寧王已經徹底失勢,老皇帝也倒在龍椅上奄奄一息,如今這天下到底誰說了算,簡直一目了然。

    眾人紛紛跪地附和:“臣作證,寧王意圖謀反,天理不容。”

    黑壓壓的一群人如牛羊一樣跪在地上,異口同聲將所有矛頭指向血泊中那個早已沒有了意識的年輕人,而那群人裏不乏往日支持烏蘭的世家大族們,眼見風向不對,他們便見風使舵顛倒黑白,簡直無恥至極。

    偌大一個王朝,文武百官上千人,竟無一人敢站出來說一句真話!

    江有汜在這一刻突然體會到烏蘭的憤怒和絕望,他將烏蘭抱得更緊,抬頭怒視著李長亭:“你這是顛倒黑白!”

    李長亭臉上的笑意如蛇蠍一樣惡毒:“江大人可不要血口噴人,凡事都要講證據的,現在證據確鑿,寧王就是謀反,江大人你還抱著這逆賊,是想跟他一起反?”

    李長亭緩緩走向江有汜,引誘道:“父皇一向愛惜你的才華,若你現在放開他站到我身邊,我便不再追究你方才的失態。”

    江有汜掃視一圈眾人,又看了一眼李長亭,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說了,他沒有造反,他是冤枉的,我絕不會放開他!”

    “哦?那就沒辦法了,來人,一起拿下,若是反抗,格殺勿論!”李長亭徹底失去了耐心,手一揮,幾十個侍衛亮出尖刀一步步逼近烏蘭和江有汜。

    就在這時大殿外突然衝進來百十個

    蒙麵武士,將江有汜和烏蘭團團圍在中央,對眾人亮出刺刀。

    這些人便是烏蘭埋伏在殿外的大炎影衛,他們原本聽從烏蘭的命令埋伏在大殿四周等候烏蘭的指令,然而形勢急轉直下,烏蘭還沒來得及下指令自己就先失去意識倒在血泊中,他們肩負著大炎國君的使命必須要將烏蘭和江有汜安然無恙地帶離大燕。

    影衛頭目走過來將烏蘭背在身上,對江有汜說道:“江大人,我們奉命保護您和殿下的安危,現在這種情況您說怎麽辦?”

    江有汜看了一眼烏蘭,又扭過頭看了一眼台下百官,冷聲道:“殺出去!”

    “是!”

    ……

    兩百個死士護送著烏蘭和江有汜從皇宮中一路殺出京城,到了城外早有一輛馬車過來接應,烏蘭依然昏迷不醒,身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無論江有汜怎麽用手堵都堵不住。

    “這樣不行,他會死的,必須先去找大夫!”江有汜一邊用手堵著烏蘭的傷口一邊落淚。

    這時馬車中突然進來一個人,侍衛頭目說這人以前在軍中做過軍醫,可以先替烏蘭簡單處理傷口,等到了西北三鎮再去請專業的大夫。

    江有汜趕忙用袖子擦幹眼淚:“快,你快過來看看……你輕一點,不要弄疼他。”

    “是,請您放心。”

    簡單處理好烏蘭的傷口後,眾人便連夜往西北三鎮奔去。江有汜坐在馬車裏抱著昏迷不醒的烏蘭,一時之間五味雜陳,他突然有些迷茫,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到底值得嗎?這個腐朽的國家值得他為之奮不顧身,甚至犧牲掉自己的感情嗎?

    他怎麽想都想不清楚,一時之間心煩意亂,要一個人推翻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信仰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他十分清楚的是,當他看到烏蘭倒在血泊中時,他心急如焚,當聽到李長亭汙蔑烏蘭時,他怒火中燒,而當看到李長亭要殺烏蘭時,他便什麽都不管了,他隻有一個念頭,誰都別想碰烏蘭一下,否則他一定會跟他們拚命。

    馬車疾馳一夜,終於在晨曦時趕到了大燕的邊境——遼城,遼城緊鄰著西北三鎮,是大燕最後的堡壘,也是大炎人最想攻克的城鎮。

    到達遼城之後,江有汜便派人去找大夫,而後又派了幾個人出去打探消息,一切都布置妥當後,他才將侍衛頭目叫到自己的房間:“你們還有什麽後手,現在全部都告訴我。”

    “這……”侍衛猶

    豫地看了一眼床榻上還在昏睡的烏蘭,烏蘭並沒有告訴過他這種情況下要不要將一切向江有汜全盤托出。

    江有汜平靜的看著他:“李長亭是什麽樣的人你或許還不知道,我們前腳走後腳追捕我們的文書應該就傳遍整個大燕了,我們現在躲在遼城也不是辦法,必須盡快出城,等到了西北三鎮才算真正脫離危險,烏蘭到底是怎麽布置的?你必須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

    侍衛撓頭想了想,這才說道:“烏蘭殿下原本是打算直接造反的,他分了一部分人到您的府上讓他們在長公主成婚之日將您帶出京城,送到西北三鎮跟他匯合,而他自己則會帶著剩餘的武士衝進太和殿殺了老皇帝,然後放出信號彈引大炎騎兵入城,之後再到西北三鎮與您匯合。”

    江有汜聽到侍衛的一番話驚訝得連連後退,他沒想到烏蘭已經做了這樣魚死網破的決定,他長舒了一口氣,而後問道:“那他後來為什麽改變主意了?”

    侍衛又道:“那晚您來過之後他就有些猶豫了,後來又來了一個老道士,他們在書房密談了半個時辰,之後烏蘭殿下便告訴我們計劃有變,他不反了,先試試能不能逼顧遠山退婚,若是可以他便不需要造反。”

    烏蘭為什麽不反了?他原本已經將一切都布置妥當,站在他的角度看,明明是直接造反更方便,就算他能逼顧遠山退婚,可他還是得再次贏取老皇帝的歡心和世家的信任才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又得接著與他們虛與委蛇,又得繼續隱忍蟄伏……

    為什麽不反呢?難道是因為自己那晚說過的話麽?還是他害怕一旦他反了自己會永遠都不原諒他?

    他那麽單純的一個人竟然為了自己謀劃到這種程度,而自己卻一次次將他推開……

    江有汜咬唇低下了頭,胸中翻湧著無數情緒,然而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現在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要帶著烏蘭逃出去,“大炎騎兵藏在哪裏?點亮信號彈後他們怎麽衝破城門闖進來,據我所知遼城的守衛非常森嚴。”

    侍衛道:“我們已經秘密挖出一條密道,就在城門樓下,五千鐵騎已經埋伏在那裏,隻要我們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衝進城。”

    “我知道了,”江有汜點了點頭,“先在這裏休息兩天,等烏蘭的身體稍微好轉,我們便想辦法偷偷出城,那五千鐵騎暫時先按兵不動,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點亮信號彈。”

    侍衛眸光暗了暗但還是迴道:“是。”

    兩日

    之後烏蘭雖然仍然沒有蘇醒,但臉上已經有了血色,午夜十分江有汜帶著兩百個暗衛沿著小路繞到城門下,他們正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守門的士兵殺掉後逃出城,忽然間城門四周燈火通明,如潮的大燕士兵從門口湧出來,把江有汜一行人團團圍住。

    為首的人臉上有道駭人的傷疤,讓他的臉看上去麵目猙獰,這人名叫董平,原是邊境巡防營的長官,兩年前因為要迎接烏蘭迴國,他被削職降官淪為百夫長,他走到江有汜麵前,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娘的,等了整整兩天可算是把你們等來了,累死老子了。”

    江有汜問道:“你們是什麽人?京城守備軍還是邊境巡防營?”

    董平惡狠狠地盯著江有汜:“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是巡防營董老四董平,怎麽江大人,不過兩年你就忘了我了?”

    “是你,你不是已經被罷官了嗎?為何還能帶兵?!”

    江有汜不是第一次聽到董平的名字,兩年前他去大炎接烏蘭迴國,去之前便將烏蘭的生平全部打探清楚,他那時候探查到帶兵殺害烏蘭父母的人就是巡防營的長官董平,於是他便寫了一封奏折上遞給朝廷,要求罷免了董平的官職,還提出要將這些在邊境燒殺搶掠的士兵按照律法下獄審理,可當時的兵部尚書認為他們殺害的又不是大燕國境內的百姓,再說一次將那麽多士兵抓起來降罪容易引起邊境騷亂,便隻將這個董平降為了百夫長。

    董平原本也不是什麽好人,被降職後他就多方打聽,終於打聽到害自己被罷官的人就是江有汜和即將迴國的二皇子,自此便在心裏記恨上他們。

    “為何帶兵?因為老子他媽又被提升為巡防營頭頭了,長公主親自下的令,老子今晚要是把你和寧王的頭一起砍下來送迴京城,老子的官位還得接著往上升。”董平笑得猖狂,慢慢走近江有汜,隨著他的動作幾千個巡防營的士兵齊刷刷向他們靠近。

    江有汜身後的暗衛立刻將烏蘭和江有汜圍在中間,紛紛亮出彎刀,氣氛一瞬間劍拔弩張。

    董平仗著自己人多勢眾,越發囂張起來,他指了指昏迷的烏蘭說道:“他就是寧王?那個從草原裏接迴來的小雜種?”

    江有汜突然衝他喊道:“住嘴!你膽敢罵他,你算什麽東西?!”

    “我罵他怎麽了?啊?”董平突然伸手撫摸自己臉上那道駭人的傷疤,“他娘當年差點就被老子上了,若不是那賤女人脾氣太烈,老子現在說不定就是他繼父了,他還得叫老

    子一聲爹呢,哈哈哈哈。”

    聽到這般淫蕩的調笑,董平身後的士兵突然爆發出一陣下流猥瑣的哄笑,江有汜惡狠狠盯著這群人,渾身發抖:“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是你……是你殺了他的母親?!”

    董平趾高氣昂:“沒錯,就是老子,他爹娘的頭都是老子親手砍下的,他那娘當年長得是真漂亮,老子本想強上了她,可那賤人脾氣太烈,竟然趁老子不注意用刀割破了老子的臉,給老子氣的啊,老子用長刀往她身上捅了幾十刀這才解氣。”

    “你……你……”江有汜生平從沒見過這般歹毒的人,更何況他口中的那個人還是烏蘭的母親,江有汜憤怒地瞪著董平,恨不得拿刀將他的舌頭割下來讓他再也發不出一句狗吠,“你就是個畜生!”

    “哎喲喲,兄弟們快看看這位京城來的貴人,連句罵人的話都不會說,”董平露出滿口黃牙,得意洋洋地望著江有汜,“老子告訴你,老子不僅殺了他父母,老子今天連他也要殺,殺了你們兩之後我就帶著兄弟們打開城門衝進西北三鎮屠城,長公主說了,西北三鎮的百姓一個活口都不留,你們今晚都得死。”

    江有汜怒喝道:“他們不過是群平民百姓,裏麵有一大部分都是大燕遺民,為什麽要殺他們?!”

    董平吐了一口濃痰,滿臉鄙夷:“他們歸順大炎多年誰知道有沒有變心?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江大人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江有汜渾身冰涼,徹骨的寒意順著腳底蔓延至他的心頭,他從沒像今夜這般對這個國家感到徹底的絕望,這就是他熱愛的國家,這就是他放棄一切,甚至犧牲自己最愛的人也要維護的國家!

    皇帝沉迷於修仙問道,王公貴族忙著爭權奪利,士卒將領滿手無辜之人的鮮血,這樣一個國家還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這樣一群畜生憑什麽死到臨頭還想奪走他的小馬駒?!

    江有汜走到背著烏蘭的侍衛身旁,將烏蘭從他身上扶下來背到自己背上,他緊緊握住烏蘭的手,冰冷的目光如劍一樣刺在董平身上,“點亮信號彈,引大炎鐵騎進關,蕩平遼城,殺光所有巡防營,一個活口都別留!!”他越說聲音越大,最後指著董平怒喊道:將這個人的頭顱給我割下來,等烏蘭醒後我要親手交給他!”

    “是,殺光巡防營,一個活口都不留!!”

    隨著江有汜一聲令下,天空中忽然炸裂出幾十道紅色的煙火,腳下的大地開始震蕩,耳邊傳來陣陣怒吼,五千大炎鐵

    騎從城門底下的密道裏衝出來,馬蹄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鮮血橫流!

    這天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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