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
從最開始全球所有國家一致針對共和國，進行針對性的信息封鎖，剝奪共和國所有人登船的機會。直到我國通過自身的艱苦努力，終於得到了信息，建立簡陋避難所，到最後的摧毀大船計劃。
如果這個計劃是真的，那就實在是過於瘋狂了。
或許可以稱之為強烈的瑉族主義，或是強烈的愛國情緒。
這是為了國家可以不顧一切的犧牲的精神。這些情緒也是我們一而慣之的，願意去繼承和發揚的。
但是……但是現在的這種情況，這種精神是否正確，徐亮卻感覺自己很難去評價。
非常難。
這是愛國嗎？
應該被稱之為犧牲嗎？
或者應該說……是報複？
應該就是報複吧？
徐亮不能領導全國，他的專業技術再如何強，也當不了領導人。但是如果是真的是由他徐亮當了，去領導著全國人民……在他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之後！在得知全世界其他國家都針對自己國家的時候！尤其是在得知他的人民都將死亡，而那些害了他的人卻在末世之後依舊存活之後！
他會怎樣？
徐亮感覺，自己是無法保持平靜的！
絕對無法平靜！
或許，即便是他這種麵臨大事謹慎再謹慎的性格，或許也會像現在的領導所做那樣，真的瘋狂一把！
理智確實是一方麵，或許在超級海嘯麵前，為了人類文明的存續，真正理智的人真的能做到犧牲自己。
但是情感上講，徐亮對於“用導彈轟他丫的”這個決定，非常理解！
非常認同！
在理智上講，從最理性的角度去看，既然情況已經如此，那麽我們就應該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有犧牲自己的覺悟。從道理上推，的確是這樣沒錯。我們就應該犧牲自己，成就文明的存續。
但是做決定的卻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無論這個人是乞丐、是白領、還是身居高位，都是有情有感，有血有肉的人！
麵對自己的國家被全人類所遺棄，難道連怨懟之情也不能產生麽？
也不敢產生麽？
在這一刻，徐亮忽然能夠或多或少的感受到，當腩海可燃冰開采項目進展之時，傳來那股驚天噩耗之時，知情的領導們的心理感受了。那種遭到所有人的排擠，所有人的信息封鎖之時，卻依舊要忍辱負重，在最短的時間內開發出最簡陋的避難所。嚐試著留下（腫華）文明最核心最燦爛的瑰寶的那種無奈與憤懣。
還是剛才那個問題，如果他是領導人，他會如何做？
或許也會像現在一樣？
隻是或許。
時間過得很快，在聶星中將說出那道震撼人心的命令的時候，他也在看著徐亮的表情。這種內心的思考徐亮沒有掩飾，也不用掩飾什麽，所以聶星中將看的很明白。
他說道：“但是我不會。”
“我絕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我會選擇留存人類文明的火種！”
“我絕不會使用這枚彈頭！”
“這是身為一個人類的我，為了讓人類在災難之後還能繼續存在下去，我所作出的選擇。”
“而且，我有資格作出這樣的選擇。因為導彈發射的按鈕，就在我的手中。”
聽到這個迴答，徐亮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有些難以置信！
而一直被徐亮藏在身後的端寒，更是吃驚得捂住嘴巴！
他們已經見識過聶星中將那有些瘋狂的表情，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種截然相反的決定。
這根本和他之前說的，完全擰了！
隻有那個將軍助手，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沒什麽表情也沒什麽反應，似乎早已知曉聶星中將的決定。隻是手插在口袋中，時而表情陰霾的看著徐亮端寒，時而更加陰霾的看著聶星中將，眼神遊離。不過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
“很驚訝嗎？”聶星中將看到徐亮端寒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甚至微微笑了起來。
“你覺得難以置信？”
“其實，我看的出來，你們兩個一定是愛國青年。”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從收到的剛才的戰報上看，你在絕對優勢下，並沒有打下來我們飛行大隊最優秀的飛行員司俊力？隻不過是擊毀了一些無人機？”
“沒錯，你就是這樣的人。”他用一副我完全了解你的表情看著徐亮，“我很了解你現在的感受，相信我，我知道你現在的感情。這不奇怪，因為我在和你一樣年紀的時候，也和你有一樣的熱血。”
聶星中將說道這裏的時候，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他似乎是想起了以前他經曆過的一些事情，思緒也迴到了他以前和徐亮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正因為他現在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中年將領，所以這種迴憶尤其能彰顯出他帶給別人的感覺。
“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嗎？我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特種兵戰士，而不是什麽虹色世家。我的年紀……你也可以推斷出來，我就是出生於那個虹色的年代……我的訓練比任何人都刻苦，我在戰場上比任何人都跟更拚命！所以，在我們多次的境外作戰中，我完成任務的最好，我獲得的勳章最多。”
“所以我晉升的也最快。”
“我隻有很少很少的虹色（格掵）血脈，這一點點家史完全不是我能成長為現在的軍銜的理由。”
“我能有現在的地位，隻是因為我足夠拚命。”
“或許大多數人不會相信，或許某些網絡暴民總以為髙層就是腐敗的溫床。但是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是否腐敗，是否任人唯親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是憑借自己的能力一點一點拚命做上來的！”
“在我們軍中，有能者，居上！”
“我從最開始的特種兵隊長開始，一步一步的出色完成任務，完成更加艱難的戰略部署，直到帶團隊，直到出色的演習，一直到現在，每一步都是因為我足夠努力！我是最強的！”
“所以，你才能看到我肩膀上的兩顆（將%￥星）。”
聶星剛才已經因為披上外衣，將肩章遮住，但是剛才的爆炸掀飛了他的外衣，那兩顆明晃晃的星星在昏暗的室內格外明亮。
“腐化？低效？是否真的是這樣，我不知道。但是我個人的經曆告訴我，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為我的國家。”
“隻因為我的國家。”
“我剛才從你身上，也看到了那種情緒，那是一種或許被稱之為民族自豪感的東西。”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我不知道我有的情緒是否可以被稱之為愛國。但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國家給我的。”
“就算我是一個純理智的人，我的國家給了我這麽多的好處，我也認為，這樣的國家，不錯。”
“我愛國嗎？或許，是愛的。”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散發出一種感染力。讓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他講述的過去當中。
就好像真的看見他經曆血與火的戰場，一次次拚命的堅毅與掙紮，拚命的完成軍事任務。仿佛能看到他從一個普通的特戰隊長，逐漸立功，幾十年的成長，最終成為擁有鍾將軍銜的一艦之長。
“我有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今年剛滿四歲，我的父母依舊健在。”
“我的妻子非常崇拜我。你可能還不能理解，擁有一個支持男人事業的妻子是男人最大的幸福，而我的孩子……一個非常調皮的小男孩……老來得子，那種後繼有人的幸福，你可明白？”
“這是身為人所能擁有的，最美好的幸福。”
“這些都是我的國家帶給我的。”
“為了留存這樣的幸福，我決定是……（叛）國。”
“對於那個命令，對於炸毀大船的命令，我拒絕！”
“我拒絕執行！”
再次聽到這個決定，徐亮的第一反應就是，別扭！
很別扭！
？？？？？？聶星一直從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去的時候，身上一直有一種淡淡的光環在身上，然而講到這裏的時候，那種急轉而下的轉折，讓人完全喘不過氣。
本能的發現這中間存在著什麽問題！
他有什麽事情，沒有說出來！
“我不但拒絕發射這枚導彈，而且我還做了一個影響力更大的決定。”
端寒忍不住說道：“可是為什麽？你剛才明明還在說你對國家的感情，可是現在你卻突然……”
“不要打斷我！”聶星大聲打斷端寒。
“小姑娘，你要知道。”他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氣變得稍微和緩了一些，“如果這枚導彈的發射按鈕按下去，你知道我的名字就會變成什麽了嗎？”
聶星中將說到這裏的時候，終於把兜裏麵的東西翻了出來。
他之前一直在手中握著這個東西。徐亮也一直都看到了，他確定那不是槍，所以也沒有給予過多關注，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現在聶星中將終於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一個帶著天線，帶著發射按鈕的小裝置。
在場幾人臉色都變了。
毫無疑問，這就是那個戰略導彈的發射按鈕。
裝載著荷彈頭的戰略導彈的發射按鈕。
上麵有複雜的密碼輸入鍵盤，這在和平年代隻能是由一國最高（靈導人）掌握的唯一黑箱，現在因為超級海嘯的降臨，已經被交到了此人手上！
戰略性導彈是一種威懾力極大的武器，縱使是現在這個科技發達的年代，也沒有導彈防禦係統敢於聲稱能100%防禦住戰略導彈。因為這種導彈的速度超過20倍音速，從大氣層外實施精確打擊，可以在下降過程中分散為幾十枚分立的小型荷導彈，隻要任意一枚命中目標，都可以造成毀滅性打擊。無論哪個國家，都很難防禦這樣的導彈！
隻有通過這個黑箱子的允許，戰略導彈才可以發射。
現在，這枚按鈕就在聶星中將的手中。
他再次說了一遍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話：“如果這個按鈕按下去，你知道我的名字就變成了什麽嗎？”
“就變成了人類文明的終結者！”
“就變成了人類文明的萬古罪人！”
“我絕不會按下這個按鈕！”
“與此相反，我還要做另一件事，我要（判）國！”
“我早已把關於我國的關鍵性的信息，出賣給了世界上的其他國家！”
“就在不久之前！”
徐亮感覺自己今天受到震驚的次數已經很多了，可是聽到這裏的時候，他還是心中狠狠動了一下。
“你到底幹了什麽？”
聶星的表情很奇怪，很複雜，此時已經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到單一的情感：
“我幹了什麽？”
“我隻不過是給那邊發送了一些信息罷了。”
“你可能心中一直有一個懷疑沒有問出來，那就是我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的數據，甚至很多是隻有其他那些國家才能有的數據。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我在那邊一直有一個中間人，通過一天中固定的一個可以解除信息屏蔽的固定時刻，他能夠定向發送給我信息，所以我才能知道得這麽多。他是我在大船那邊的聯絡人。我也是因為他，才有資格和‘大船’方麵，進行一筆交易。”
“沒錯，你沒有聽錯，就是交易。”
“我的手中還有有足以威脅到‘大船’的武器，就是這個艙室裏麵的彈頭，憑借這一點，我要跟他們做交易。”
“用這一枚武器，換我，，能繼續生存下去的‘資格’。這是交易的前半部分。”
“至於交易的後半部分。”他的表情再次激動起來，“是我們在（清臧高原）上的簡陋避難所的坐標。”
“用這個坐標，我可以再換一個登船的名額！”
“大船方麵，需要這個坐標。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不止擁有一枚戰略武器，而把這個坐標提供給他們，他們就可以對我們實施精確的打擊！這樣，所有的針對大船的轟炸行動的隱患，就全部被他們排除掉了！”
“這樣也就等價於，我通過一己之力，拯救了全人類！”
“你聽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了嗎？”
徐亮感覺自己渾身冷汗，過了半天，他嘴裏冒出一個問題：“你打算把我們在清臧高原的簡陋避難所的坐標，賣給了他們？”
“是的。”
“那他們會在之後對我們的避難所進行全方位轟炸？”
“是的。”
“所以，不但你的這一發導彈打不到大船上，我國的其他的所有導彈，也打不到大船上？”
“是的。”
“那……”連續問了三個問題，徐亮終於說到了最核心的，“那我們國家，豈不是一個人也剩不下了？！”
“是的。也不是。”聶星中將微笑迴答，“還有你我呀。”
“你看。”聶星中將繼續講解道，“我們航空母艦的坐標位置，換一個登船名額；我們的避難所的位置，再換第二個登船名額。這不是很好麽？一個是我的，還有一個是你的。這不是很好麽？”
“原本我計劃的，就是用我手上的兩個信息，換兩個名額。”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他的助手。
“不過你意外的突然出現，而且還意外的有如此強的能力。那麽，這第二個名額就讓給你了又何妨？”
“我有一切的信息，我有大船那邊的中間人的聯絡方式，而你，你有很強的武力，甚至比我現在的助手還強。這個名額就給你又有何妨？”
“我們的航母艦隊的坐標，我早就已經發送過去了。發送的時間是四天前。我用這個坐標，換取了我登船的資格。現在，他們的攻擊艦隊恐怕已經在路上。恐怕已經距離很近。”
“他們的艦隊，是來摧毀我們的導彈的。”
“他們的艦隊，也是針對我一個人的迎賓船。”
聶星轉向旁邊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助手：“他們的艦隊距離還有多遠？”
“隻有不到300海裏了。”助手的語氣很平靜。
聶星迴過頭來，繼續對徐亮說道：“看到沒，上船的道路已經很近了，不是麽？”
“至於那第二個更加重要的坐標，我一定會等到更加穩妥的時候再告訴他們。而這第二份坐標換取的，就是你的船票。”
“你的生存資格。”
“你滿意嗎？年輕人？”
“這是我對你的武力的尊重，也是我對你手中槍的尊重。”
“你有槍，你控製著我現在的生死，所以我把這第二個名額留給你。”
“至於你帶著的那個漂亮女孩……嗬嗬，放棄吧。”
“你覺得，到了我們這個層級，還缺女人嗎？”
這句話的隱藏含義……聽到這裏，徐亮用背在身後的手，輕輕的捏住了端寒的手腕。
端寒則安心的藏在徐亮身後。她完全沒有擔心這方麵的問題，她隻是在關注聶星中將的兩隻手，他一隻手拿著那枚發射按鈕，還有一隻手則是放在口袋裏，拿著的是手機，毫無疑問也就是中間人發給他的那些信息。
“怎麽？下不了決心？”
“舍不得你的女人？”聶星中將問道。
徐亮搖頭。
“那我知道了。”聶星中將冷笑說道，“那你就一定是因為……”
“因為你不相信我的決心！”
“對嗎？”
“你不相信我會做出這種判國的事情來，對嗎？”
“既然這樣，我現在可以證明給你看。”
聶星中將沒有再說話，他把那枚帶有複雜密碼箱的按鈕盒扔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
密碼箱在地上滾了幾滾，發出一連串的響聲。
場間幾個人的心，也隨著這一連串的響聲動了起來。
然而，密碼箱依舊完好。
這種國家戰略級的東西，可靠程度有保證。
“你不是不相信我的決心嗎？”
他再次低聲說了一遍上麵的話，然後，他走到倉房的邊上，從架子上搬下來一個沉重的彈藥箱！
這裏是軍艦上一個大的彈藥倉，除了隱藏著那枚導彈，還安放著相當數量的常規軍火。聶星中將此時從旁邊搬下來的這個彈藥軍火箱，極為沉重。徐亮在旁邊估計了一下至少有80公斤以上，而聶星中將搬的並不很費力，可見他說以前是特戰隊長出身並非虛言！
他將這個箱子高高的舉過頭頂！
位置就在地上的密碼箱的上方！
“這個箱子是鐵皮做的。十分沉重。”聶星依舊冷靜的解釋道，“而這個密碼箱，因為要屏蔽電子幹擾信號，而且內部精密，用的是高強度聚合塑料。雖然有‘高強度’三個字，普通的摔摔碰碰沒有問題，但是這麽160多斤的鐵皮重物砸下去……”
他說到這裏，猛的鬆手！
“吱啦！”
聲音不響，隻是有些磨牙有點難聽。
是塑料碎裂的聲音響起。
徐亮看著他的動作。自己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速度比年老的聶星中將快得多，他的力氣也比聶星大得多。但是他沒有阻止。
因為他不知道，他沒有想到，這個家夥竟然真的就這麽做了！
他真的摧毀了這個發射器密碼箱！
“我已經說了這麽多，你還是沒有相信我的決心。”
“順便在給你普及一個荷武器的使用常識：荷武器的觸發有特殊的限定條件，並不是普通的炸藥能夠引爆的，也不是簡單的高溫高壓高熱就能引爆的！一個必要條件是其中的荷燃料必須聚合達到一定的臨界體積，才能觸發鏈式反應引爆核武器。而這個動作，對於已經封裝好的核武器而言，必須通過這個發射器來進行。”
“所以，這艘航母上的荷彈頭已經廢了。”
“現在，你相信我的決心了嗎？”
徐亮：“你……”
“我愛我的國家。”
“但是我更愛人類。”
“你可以說我判國。可是為了整個人類，我願意去判國。”
“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密碼箱，被毀掉了。
核武器發射箱，曾經是國家最高權力象征的黑箱子，就這樣被毀掉。
被一個十分普通的、一百多斤的鐵皮軍火彈藥箱，砸了個稀巴爛。
可能所有人想不到，會有這樣的變化。
甚至連髙層可能都想不到。
他們在將這個代表最終意義的密碼箱交到聶星中將手中的時候，恐怕絕對沒有預期到它已經變成了一地零散的碎片。
密碼箱控製著荷武器的發射，有一定的作用範圍，並不能無視距離。在現在這種海嘯臨近的極度危險的局勢下，又有著強力的信息封鎖，密碼箱隻有和彈頭距離很近才能發揮作用。而荷武器的特性又意味著沒有密碼箱的激活就無法爆炸……所以這一地碎片意味著的內涵實在太深太遠。
此時的聶星中將的表情同樣複雜。
沒辦法用一個簡單的詞匯去概括他表現出來的情緒。然而，徐亮卻感覺，自己並不難理解他的想法：
髙層出於衝動報複也好，出於民族情緒也好，做出這個決定，將這個箱子和彈頭交給了聶星中將使用。他卻因為人類文明存續這種更加深遠的問題，放棄了使用。軍人的天性是服從命令，他已經違抗了命令，而且違抗這樣一個最終命令，說一句判國毫不為過。所以，想必以他的內心而言，絕對不會平靜。也一定是複雜的。
隻是……
徐亮感覺有些地方不對。
他感覺到，眼前的中將說的這些東西中間，有什麽地方有斷層。
邏輯上說不通。
但更大的可能是，他有一些什麽更深層次的東西，還沒有說出來。
此刻，幾個人已經在下麵的彈藥艙室中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相信那些因為飛機自sha式共計而前來的艦上士兵，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這裏了。畢竟是飛機墜毀的地方，隻有這麽小的地方。而與此同時，300海裏之外，由於聶星鍾將出賣坐標信息，已經引來了其他國家艦隊的襲擊。想必下一波全麵的打擊將在六個小時之後到來。
而眼前的這名中將，真的能安全離開嗎？真的能獲得那個登船的資格嗎？
不，徐亮覺得，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聶星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是為了人類大愛放棄愛國情懷的那種人嗎？
徐亮忽然想起個東西：“這艘軍艦上的幾千官兵呢？”
“你打算拿他們怎麽辦？”
“他們原本至少還能活到海嘯到來，至少還有一兩個月的生命可以享受。但是現在……敵軍航母編隊壓境，我們在常規武力上、以及核心武力上，都是絕對打不過他們的，對吧？”
聶星中將冷笑：“你說的沒錯。”
徐亮：“敵軍艦隊來臨之時，就是這些無辜官兵死亡之時，對吧？”
“沒錯。”
聶星的聲音如此之冷，就好像在他眼中，這些官兵的生命什麽都不是，可以隨手丟棄，無需任何憐憫。
徐亮順著這個思路說下去：“你讓我拋棄我的女助手，這我不說什麽；但是你自己的助手呢？你……你說什麽為了人類？你隻不過是想自己活下去罷了！”
“你隻是想自己活下去！”
徐亮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一下子想通了！
他終於理解為什麽自己感覺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了。
那就是聶星中將最開始領命前來的時刻！
這裏不對！
按照時間推演，他在那個時候，已經得知了“大船”的消息，也知道在自己國家的避難所尋求生存的概率，絕對要比在“大船”上的概率小很多。
徐亮聲音略顫，卻毫無猶豫的講了出口：“抗命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對不對？”
“你領命出來的時候，早就已經計劃好不執行命令了，對不對？”
“你早就計劃好砸掉這個密碼箱了！”
“你本來就是為了自己能夠活下來，所以才出來！”
“你知道自己隻有獲得足夠的信息，才能有足夠的籌碼，去換取登船的資格！”
“你早就計劃好了！”
“但是你直到現在，還在偽裝！還在用人類大義，用愛來偽裝自己的行為！”
徐亮直到這個時候，才完全理清楚了此人的邏輯。
隻是小人而已。
“你何必呢？”徐亮道，“在這種亂世下，人人自危，各自憑借本事生存，無可厚非！就算你小人了，就算你喪盡天良了，你賣國了，你利己了，又如何？你所求的，不就是一個活著嗎？”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必要去裝那個好人？”
聶星鍾將看著他。
看著他激動的指責自己。
奇怪的是，他臉上並沒有那種被揭穿之後，惱羞成怒的表情。
他隻是平靜說道：“你小看我了。”
“我不是那種人。到了這種份兒上，我沒必要做這種掩飾。”
“年輕人，你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洞察力，或者說是……感覺？能察覺到我講述中途的一些漏洞，沒錯，你的感覺是正確的，這中間確實有漏洞。”
“但這個漏洞，並不是我是那個你口中的偽君子，而僅僅是，有些東西，我不想告訴你罷了。”
“這個我不想告訴你的東西，是……”
在長長的敘述過程中，聶星的語氣縱然有急有緩，卻從沒有過停頓，磕巴的時候。然而聶星說到此處，卻第一次停頓了一下！不是沉吟、不是思考，隻是因為情緒激動，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措辭表達！
他沒有表情，或者說是他強行控製住表情，可是徐亮猛然感覺到！他的感情在這一刻劇烈的迸發，他抑製不住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後他整個人蹲了下去。
他一直軍人筆挺的腰板，蜷縮了下去，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鄉下的老頭。
好像這樣做，能讓他多一些安全的感覺。
他道：“既然你能發現我說的漏洞的地方……”
“其實我隻是有些事情沒有告訴你了，可是既然你已經發現了……”
“在我領命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著一炮將那些該死的人，連他們的船轟成碎片的。”
“我也早就抱有了犧牲自己的覺悟。”
“在這一點上，我沒有必要隱瞞你什麽。因為我年輕時候的每一次任務，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才能活下來！隻有比敵人更不怕死，才能不死！”
“這一次，我領命出來的時候，我也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是這麽想的。”
“隻不過這一次，我可以拉下全人類文明為我陪葬！”
“人到中年，瘋狂一把又如何？”
“我為什麽也會這樣瘋？因為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希望。”
“其實剛才你說的有一點很對，我也是人，我也有私心。而且是很私心的私心。”
“記得嗎，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父母健在，我有一個愛我的妻子，而且，我中年得子，孩子非常健康，我的孩子非常好。”
“在高層討論下定決心執行這個任務之後，我就被委派了這樣一個絕對的有去無迴的任務！”
“我欣然接受！”
“我沒有任何遺憾，沒有任何不滿。”
“我隻提了一個要求，用我一個人的必死，換我的四個家人的生命。”
“你最開始的那個推斷其實是錯了的。我是有資格進避難所的。”
“像我這樣勞苦功高的人，自然有資格進避難所。”
“隻是我放棄了而已。”
“我放棄了我的資格，而是希望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能在我國的簡陋的清臧高原上的避難所上，能有他們的位置。”
“我的想法其實挺簡單的，一個人的命是1，四個人的命是4。”
“1換4，這波賺了。”
“而且我的父母年事已高又罹患絕症，難以長久。女人和孩子又是人類文明能延續下去的希望。如果我們在清臧高原上的避難所真的能躲過海嘯，我也不會因為一個人占據四個人的名額而心中有愧疚。”
“你可能會覺得我依舊是位高權重的人？有資格進避難所的人，有什麽資格說話？”
“可是我想告訴你一個事情。”
“在我們這裏，流傳著一個不太像話的謠言，雖然不真切，卻很能說明問題。”
“什麽是真正的成功人士？”
“有錢有房有女人嗎？”
“如果你也這麽想，那你就過於膚淺了，什麽時候你能混到，在搜索欄中輸入你的名字，顯示出‘根據廂關法氯法歸，部分艘索結粿不予顯示’的時候，才證明你是一個成功人士！”
“符合這樣條件的人，全國隻有幾百個而已。”
“很幸運的，我是這幾百個人之一。”
“但是我沒有去做這幾百分之一。”
“我走了出來。”
“我選擇出來完成這個必死的任務。而且我心中沒有任何不滿。直到我出來的時候，我一直認為我身上帶著我們共和國民族最光輝的使命！”
“我就是要炸他丫的！”
聶星中將蹲在那裏，整個身體蜷縮著，似乎講這個事情需要用盡他全部的力量！
“他們承諾我，會保護我的家人，會給我的家人在簡陋的避難所一個位置！”
“他們告訴我，會讓我的父母過舒服，過人生當中最後的一段好時光；會讓我的妻子安心的將我的孩子撫養成人，和現在的我一樣，如果這個避難所能在海嘯之後繼續存在的情況下。”
“我聽了之後，很安心。”
“於是我來了。”
“我重新迴到了這艘一直屬於我管轄的航母上！”
“但是，在信息封鎖執行的前一天，我卻受到了一條妻子發來的短信。他們開心的告訴我說，他帶著孩子和我的父母正在山地高原避暑。”
“他們是普通人，他們不知道海嘯即將到來的消息。我隻是已經替他們做好了安排，讓他們去清臧高原‘避暑’。”
“但是我收到的信息，雖然也來自高原，卻是非洲赤道附近的乞力馬紮羅山。”
“那裏……也是高原。”
“他們出國度假去了。”
“他們玩的非常開心。”聶星說道這裏的時候，他的臉深深的埋了下去，他的聲音很慢，他極力保持聲音的平穩，卻還是從嗓子裏傳出一絲顫抖，他的胳膊也在微微的抖，“我的妻子告訴我……兒子學會爬山了，父親買了一根登山杖，我們碰到一場雪，那可是在赤道地方的雪，非洲很漂亮。她希望我執行任務完成之後，也能……也能跟她一起去，陪陪老人和孩子……她還說，聽說全世界有很多地方有小型海嘯，可能又是什麽黑客在攻擊了吧？她才不信這些假消息……她們還說，既然難得出來玩，就要過遠離互聯網的日子……”
“她說了很多。”
“然後就不說了。”
“因為全麵的信息封鎖來了。”
當中將說到這裏的時候，徐亮看到一滴水從他堅毅的、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滴落下來。
落在地板上，然後滲了進去。
是淚水嗎？
他忽然抬起頭，他繼續說，他的眼眶有些紅：
“我終於知道，所謂的成功，所謂的成功人士，真的是一個開玩笑的說法。”
“隻是玩笑罷了。”
“太膚淺了。”
“在真正的災難麵前，沒有成功。”
“隻有生存。”
“我用自己的犧牲，為家人換得的生存名額。在我離開之後，就成為了一紙空談。”
“很顯然的，這四個名額，被和我一樣有成功，卻比我心更黑的人，調了包。”
徐亮靜靜的聽著他說。
他不知道該接些什麽話，隻有靜靜的聽著他說。
“我的家人們，已經是死人。”
“我將永遠的失去了他們。”
“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聶星中將再次豁然抬頭，大聲質問道！
這是一句對著徐亮，用最大的聲音吼出來的質問！聲音沙啞，含混不清，卻直擊人心！這是對著徐亮吼的話，徐亮卻知道，他問的不是他，他問的是自己。
“我的國家，我為之奮鬥了幾十年的國家。現在……”
“現在，我突然間失去了我的國家。”
“我失去了我所有的親人。”
然後他突然伸手指向一地的碎片！
“如果我按下這個按鈕，我不僅失去一切，還將成為毀滅人類的罪魁！”
“我已經失去了我一生中所追求的一切！”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我想知道你會怎麽做。”
“我判國，真的有錯嗎？”
“我隻想活下來。我……我有錯嗎？”
他說到這裏。
兩行淚水流了下來。
從最開始全球所有國家一致針對共和國，進行針對性的信息封鎖，剝奪共和國所有人登船的機會。直到我國通過自身的艱苦努力，終於得到了信息，建立簡陋避難所，到最後的摧毀大船計劃。
如果這個計劃是真的，那就實在是過於瘋狂了。
或許可以稱之為強烈的瑉族主義，或是強烈的愛國情緒。
這是為了國家可以不顧一切的犧牲的精神。這些情緒也是我們一而慣之的，願意去繼承和發揚的。
但是……但是現在的這種情況，這種精神是否正確，徐亮卻感覺自己很難去評價。
非常難。
這是愛國嗎？
應該被稱之為犧牲嗎？
或者應該說……是報複？
應該就是報複吧？
徐亮不能領導全國，他的專業技術再如何強，也當不了領導人。但是如果是真的是由他徐亮當了，去領導著全國人民……在他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之後！在得知全世界其他國家都針對自己國家的時候！尤其是在得知他的人民都將死亡，而那些害了他的人卻在末世之後依舊存活之後！
他會怎樣？
徐亮感覺，自己是無法保持平靜的！
絕對無法平靜！
或許，即便是他這種麵臨大事謹慎再謹慎的性格，或許也會像現在的領導所做那樣，真的瘋狂一把！
理智確實是一方麵，或許在超級海嘯麵前，為了人類文明的存續，真正理智的人真的能做到犧牲自己。
但是情感上講，徐亮對於“用導彈轟他丫的”這個決定，非常理解！
非常認同！
在理智上講，從最理性的角度去看，既然情況已經如此，那麽我們就應該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有犧牲自己的覺悟。從道理上推，的確是這樣沒錯。我們就應該犧牲自己，成就文明的存續。
但是做決定的卻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無論這個人是乞丐、是白領、還是身居高位，都是有情有感，有血有肉的人！
麵對自己的國家被全人類所遺棄，難道連怨懟之情也不能產生麽？
也不敢產生麽？
在這一刻，徐亮忽然能夠或多或少的感受到，當腩海可燃冰開采項目進展之時，傳來那股驚天噩耗之時，知情的領導們的心理感受了。那種遭到所有人的排擠，所有人的信息封鎖之時，卻依舊要忍辱負重，在最短的時間內開發出最簡陋的避難所。嚐試著留下（腫華）文明最核心最燦爛的瑰寶的那種無奈與憤懣。
還是剛才那個問題，如果他是領導人，他會如何做？
或許也會像現在一樣？
隻是或許。
時間過得很快，在聶星中將說出那道震撼人心的命令的時候，他也在看著徐亮的表情。這種內心的思考徐亮沒有掩飾，也不用掩飾什麽，所以聶星中將看的很明白。
他說道：“但是我不會。”
“我絕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我會選擇留存人類文明的火種！”
“我絕不會使用這枚彈頭！”
“這是身為一個人類的我，為了讓人類在災難之後還能繼續存在下去，我所作出的選擇。”
“而且，我有資格作出這樣的選擇。因為導彈發射的按鈕，就在我的手中。”
聽到這個迴答，徐亮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有些難以置信！
而一直被徐亮藏在身後的端寒，更是吃驚得捂住嘴巴！
他們已經見識過聶星中將那有些瘋狂的表情，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種截然相反的決定。
這根本和他之前說的，完全擰了！
隻有那個將軍助手，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沒什麽表情也沒什麽反應，似乎早已知曉聶星中將的決定。隻是手插在口袋中，時而表情陰霾的看著徐亮端寒，時而更加陰霾的看著聶星中將，眼神遊離。不過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
“很驚訝嗎？”聶星中將看到徐亮端寒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甚至微微笑了起來。
“你覺得難以置信？”
“其實，我看的出來，你們兩個一定是愛國青年。”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從收到的剛才的戰報上看，你在絕對優勢下，並沒有打下來我們飛行大隊最優秀的飛行員司俊力？隻不過是擊毀了一些無人機？”
“沒錯，你就是這樣的人。”他用一副我完全了解你的表情看著徐亮，“我很了解你現在的感受，相信我，我知道你現在的感情。這不奇怪，因為我在和你一樣年紀的時候，也和你有一樣的熱血。”
聶星中將說道這裏的時候，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他似乎是想起了以前他經曆過的一些事情，思緒也迴到了他以前和徐亮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正因為他現在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中年將領，所以這種迴憶尤其能彰顯出他帶給別人的感覺。
“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嗎？我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特種兵戰士，而不是什麽虹色世家。我的年紀……你也可以推斷出來，我就是出生於那個虹色的年代……我的訓練比任何人都刻苦，我在戰場上比任何人都跟更拚命！所以，在我們多次的境外作戰中，我完成任務的最好，我獲得的勳章最多。”
“所以我晉升的也最快。”
“我隻有很少很少的虹色（格掵）血脈，這一點點家史完全不是我能成長為現在的軍銜的理由。”
“我能有現在的地位，隻是因為我足夠拚命。”
“或許大多數人不會相信，或許某些網絡暴民總以為髙層就是腐敗的溫床。但是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是否腐敗，是否任人唯親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是憑借自己的能力一點一點拚命做上來的！”
“在我們軍中，有能者，居上！”
“我從最開始的特種兵隊長開始，一步一步的出色完成任務，完成更加艱難的戰略部署，直到帶團隊，直到出色的演習，一直到現在，每一步都是因為我足夠努力！我是最強的！”
“所以，你才能看到我肩膀上的兩顆（將%￥星）。”
聶星剛才已經因為披上外衣，將肩章遮住，但是剛才的爆炸掀飛了他的外衣，那兩顆明晃晃的星星在昏暗的室內格外明亮。
“腐化？低效？是否真的是這樣，我不知道。但是我個人的經曆告訴我，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為我的國家。”
“隻因為我的國家。”
“我剛才從你身上，也看到了那種情緒，那是一種或許被稱之為民族自豪感的東西。”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我不知道我有的情緒是否可以被稱之為愛國。但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國家給我的。”
“就算我是一個純理智的人，我的國家給了我這麽多的好處，我也認為，這樣的國家，不錯。”
“我愛國嗎？或許，是愛的。”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散發出一種感染力。讓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他講述的過去當中。
就好像真的看見他經曆血與火的戰場，一次次拚命的堅毅與掙紮，拚命的完成軍事任務。仿佛能看到他從一個普通的特戰隊長，逐漸立功，幾十年的成長，最終成為擁有鍾將軍銜的一艦之長。
“我有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今年剛滿四歲，我的父母依舊健在。”
“我的妻子非常崇拜我。你可能還不能理解，擁有一個支持男人事業的妻子是男人最大的幸福，而我的孩子……一個非常調皮的小男孩……老來得子，那種後繼有人的幸福，你可明白？”
“這是身為人所能擁有的，最美好的幸福。”
“這些都是我的國家帶給我的。”
“為了留存這樣的幸福，我決定是……（叛）國。”
“對於那個命令，對於炸毀大船的命令，我拒絕！”
“我拒絕執行！”
再次聽到這個決定，徐亮的第一反應就是，別扭！
很別扭！
？？？？？？聶星一直從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去的時候，身上一直有一種淡淡的光環在身上，然而講到這裏的時候，那種急轉而下的轉折，讓人完全喘不過氣。
本能的發現這中間存在著什麽問題！
他有什麽事情，沒有說出來！
“我不但拒絕發射這枚導彈，而且我還做了一個影響力更大的決定。”
端寒忍不住說道：“可是為什麽？你剛才明明還在說你對國家的感情，可是現在你卻突然……”
“不要打斷我！”聶星大聲打斷端寒。
“小姑娘，你要知道。”他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氣變得稍微和緩了一些，“如果這枚導彈的發射按鈕按下去，你知道我的名字就會變成什麽了嗎？”
聶星中將說到這裏的時候，終於把兜裏麵的東西翻了出來。
他之前一直在手中握著這個東西。徐亮也一直都看到了，他確定那不是槍，所以也沒有給予過多關注，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現在聶星中將終於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一個帶著天線，帶著發射按鈕的小裝置。
在場幾人臉色都變了。
毫無疑問，這就是那個戰略導彈的發射按鈕。
裝載著荷彈頭的戰略導彈的發射按鈕。
上麵有複雜的密碼輸入鍵盤，這在和平年代隻能是由一國最高（靈導人）掌握的唯一黑箱，現在因為超級海嘯的降臨，已經被交到了此人手上！
戰略性導彈是一種威懾力極大的武器，縱使是現在這個科技發達的年代，也沒有導彈防禦係統敢於聲稱能100%防禦住戰略導彈。因為這種導彈的速度超過20倍音速，從大氣層外實施精確打擊，可以在下降過程中分散為幾十枚分立的小型荷導彈，隻要任意一枚命中目標，都可以造成毀滅性打擊。無論哪個國家，都很難防禦這樣的導彈！
隻有通過這個黑箱子的允許，戰略導彈才可以發射。
現在，這枚按鈕就在聶星中將的手中。
他再次說了一遍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話：“如果這個按鈕按下去，你知道我的名字就變成了什麽嗎？”
“就變成了人類文明的終結者！”
“就變成了人類文明的萬古罪人！”
“我絕不會按下這個按鈕！”
“與此相反，我還要做另一件事，我要（判）國！”
“我早已把關於我國的關鍵性的信息，出賣給了世界上的其他國家！”
“就在不久之前！”
徐亮感覺自己今天受到震驚的次數已經很多了，可是聽到這裏的時候，他還是心中狠狠動了一下。
“你到底幹了什麽？”
聶星的表情很奇怪，很複雜，此時已經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到單一的情感：
“我幹了什麽？”
“我隻不過是給那邊發送了一些信息罷了。”
“你可能心中一直有一個懷疑沒有問出來，那就是我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的數據，甚至很多是隻有其他那些國家才能有的數據。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我在那邊一直有一個中間人，通過一天中固定的一個可以解除信息屏蔽的固定時刻，他能夠定向發送給我信息，所以我才能知道得這麽多。他是我在大船那邊的聯絡人。我也是因為他，才有資格和‘大船’方麵，進行一筆交易。”
“沒錯，你沒有聽錯，就是交易。”
“我的手中還有有足以威脅到‘大船’的武器，就是這個艙室裏麵的彈頭，憑借這一點，我要跟他們做交易。”
“用這一枚武器，換我，，能繼續生存下去的‘資格’。這是交易的前半部分。”
“至於交易的後半部分。”他的表情再次激動起來，“是我們在（清臧高原）上的簡陋避難所的坐標。”
“用這個坐標，我可以再換一個登船的名額！”
“大船方麵，需要這個坐標。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不止擁有一枚戰略武器，而把這個坐標提供給他們，他們就可以對我們實施精確的打擊！這樣，所有的針對大船的轟炸行動的隱患，就全部被他們排除掉了！”
“這樣也就等價於，我通過一己之力，拯救了全人類！”
“你聽明白我想表達的意思了嗎？”
徐亮感覺自己渾身冷汗，過了半天，他嘴裏冒出一個問題：“你打算把我們在清臧高原的簡陋避難所的坐標，賣給了他們？”
“是的。”
“那他們會在之後對我們的避難所進行全方位轟炸？”
“是的。”
“所以，不但你的這一發導彈打不到大船上，我國的其他的所有導彈，也打不到大船上？”
“是的。”
“那……”連續問了三個問題，徐亮終於說到了最核心的，“那我們國家，豈不是一個人也剩不下了？！”
“是的。也不是。”聶星中將微笑迴答，“還有你我呀。”
“你看。”聶星中將繼續講解道，“我們航空母艦的坐標位置，換一個登船名額；我們的避難所的位置，再換第二個登船名額。這不是很好麽？一個是我的，還有一個是你的。這不是很好麽？”
“原本我計劃的，就是用我手上的兩個信息，換兩個名額。”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他的助手。
“不過你意外的突然出現，而且還意外的有如此強的能力。那麽，這第二個名額就讓給你了又何妨？”
“我有一切的信息，我有大船那邊的中間人的聯絡方式，而你，你有很強的武力，甚至比我現在的助手還強。這個名額就給你又有何妨？”
“我們的航母艦隊的坐標，我早就已經發送過去了。發送的時間是四天前。我用這個坐標，換取了我登船的資格。現在，他們的攻擊艦隊恐怕已經在路上。恐怕已經距離很近。”
“他們的艦隊，是來摧毀我們的導彈的。”
“他們的艦隊，也是針對我一個人的迎賓船。”
聶星轉向旁邊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助手：“他們的艦隊距離還有多遠？”
“隻有不到300海裏了。”助手的語氣很平靜。
聶星迴過頭來，繼續對徐亮說道：“看到沒，上船的道路已經很近了，不是麽？”
“至於那第二個更加重要的坐標，我一定會等到更加穩妥的時候再告訴他們。而這第二份坐標換取的，就是你的船票。”
“你的生存資格。”
“你滿意嗎？年輕人？”
“這是我對你的武力的尊重，也是我對你手中槍的尊重。”
“你有槍，你控製著我現在的生死，所以我把這第二個名額留給你。”
“至於你帶著的那個漂亮女孩……嗬嗬，放棄吧。”
“你覺得，到了我們這個層級，還缺女人嗎？”
這句話的隱藏含義……聽到這裏，徐亮用背在身後的手，輕輕的捏住了端寒的手腕。
端寒則安心的藏在徐亮身後。她完全沒有擔心這方麵的問題，她隻是在關注聶星中將的兩隻手，他一隻手拿著那枚發射按鈕，還有一隻手則是放在口袋裏，拿著的是手機，毫無疑問也就是中間人發給他的那些信息。
“怎麽？下不了決心？”
“舍不得你的女人？”聶星中將問道。
徐亮搖頭。
“那我知道了。”聶星中將冷笑說道，“那你就一定是因為……”
“因為你不相信我的決心！”
“對嗎？”
“你不相信我會做出這種判國的事情來，對嗎？”
“既然這樣，我現在可以證明給你看。”
聶星中將沒有再說話，他把那枚帶有複雜密碼箱的按鈕盒扔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
密碼箱在地上滾了幾滾，發出一連串的響聲。
場間幾個人的心，也隨著這一連串的響聲動了起來。
然而，密碼箱依舊完好。
這種國家戰略級的東西，可靠程度有保證。
“你不是不相信我的決心嗎？”
他再次低聲說了一遍上麵的話，然後，他走到倉房的邊上，從架子上搬下來一個沉重的彈藥箱！
這裏是軍艦上一個大的彈藥倉，除了隱藏著那枚導彈，還安放著相當數量的常規軍火。聶星中將此時從旁邊搬下來的這個彈藥軍火箱，極為沉重。徐亮在旁邊估計了一下至少有80公斤以上，而聶星中將搬的並不很費力，可見他說以前是特戰隊長出身並非虛言！
他將這個箱子高高的舉過頭頂！
位置就在地上的密碼箱的上方！
“這個箱子是鐵皮做的。十分沉重。”聶星依舊冷靜的解釋道，“而這個密碼箱，因為要屏蔽電子幹擾信號，而且內部精密，用的是高強度聚合塑料。雖然有‘高強度’三個字，普通的摔摔碰碰沒有問題，但是這麽160多斤的鐵皮重物砸下去……”
他說到這裏，猛的鬆手！
“吱啦！”
聲音不響，隻是有些磨牙有點難聽。
是塑料碎裂的聲音響起。
徐亮看著他的動作。自己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速度比年老的聶星中將快得多，他的力氣也比聶星大得多。但是他沒有阻止。
因為他不知道，他沒有想到，這個家夥竟然真的就這麽做了！
他真的摧毀了這個發射器密碼箱！
“我已經說了這麽多，你還是沒有相信我的決心。”
“順便在給你普及一個荷武器的使用常識：荷武器的觸發有特殊的限定條件，並不是普通的炸藥能夠引爆的，也不是簡單的高溫高壓高熱就能引爆的！一個必要條件是其中的荷燃料必須聚合達到一定的臨界體積，才能觸發鏈式反應引爆核武器。而這個動作，對於已經封裝好的核武器而言，必須通過這個發射器來進行。”
“所以，這艘航母上的荷彈頭已經廢了。”
“現在，你相信我的決心了嗎？”
徐亮：“你……”
“我愛我的國家。”
“但是我更愛人類。”
“你可以說我判國。可是為了整個人類，我願意去判國。”
“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密碼箱，被毀掉了。
核武器發射箱，曾經是國家最高權力象征的黑箱子，就這樣被毀掉。
被一個十分普通的、一百多斤的鐵皮軍火彈藥箱，砸了個稀巴爛。
可能所有人想不到，會有這樣的變化。
甚至連髙層可能都想不到。
他們在將這個代表最終意義的密碼箱交到聶星中將手中的時候，恐怕絕對沒有預期到它已經變成了一地零散的碎片。
密碼箱控製著荷武器的發射，有一定的作用範圍，並不能無視距離。在現在這種海嘯臨近的極度危險的局勢下，又有著強力的信息封鎖，密碼箱隻有和彈頭距離很近才能發揮作用。而荷武器的特性又意味著沒有密碼箱的激活就無法爆炸……所以這一地碎片意味著的內涵實在太深太遠。
此時的聶星中將的表情同樣複雜。
沒辦法用一個簡單的詞匯去概括他表現出來的情緒。然而，徐亮卻感覺，自己並不難理解他的想法：
髙層出於衝動報複也好，出於民族情緒也好，做出這個決定，將這個箱子和彈頭交給了聶星中將使用。他卻因為人類文明存續這種更加深遠的問題，放棄了使用。軍人的天性是服從命令，他已經違抗了命令，而且違抗這樣一個最終命令，說一句判國毫不為過。所以，想必以他的內心而言，絕對不會平靜。也一定是複雜的。
隻是……
徐亮感覺有些地方不對。
他感覺到，眼前的中將說的這些東西中間，有什麽地方有斷層。
邏輯上說不通。
但更大的可能是，他有一些什麽更深層次的東西，還沒有說出來。
此刻，幾個人已經在下麵的彈藥艙室中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相信那些因為飛機自sha式共計而前來的艦上士兵，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這裏了。畢竟是飛機墜毀的地方，隻有這麽小的地方。而與此同時，300海裏之外，由於聶星鍾將出賣坐標信息，已經引來了其他國家艦隊的襲擊。想必下一波全麵的打擊將在六個小時之後到來。
而眼前的這名中將，真的能安全離開嗎？真的能獲得那個登船的資格嗎？
不，徐亮覺得，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聶星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是為了人類大愛放棄愛國情懷的那種人嗎？
徐亮忽然想起個東西：“這艘軍艦上的幾千官兵呢？”
“你打算拿他們怎麽辦？”
“他們原本至少還能活到海嘯到來，至少還有一兩個月的生命可以享受。但是現在……敵軍航母編隊壓境，我們在常規武力上、以及核心武力上，都是絕對打不過他們的，對吧？”
聶星中將冷笑：“你說的沒錯。”
徐亮：“敵軍艦隊來臨之時，就是這些無辜官兵死亡之時，對吧？”
“沒錯。”
聶星的聲音如此之冷，就好像在他眼中，這些官兵的生命什麽都不是，可以隨手丟棄，無需任何憐憫。
徐亮順著這個思路說下去：“你讓我拋棄我的女助手，這我不說什麽；但是你自己的助手呢？你……你說什麽為了人類？你隻不過是想自己活下去罷了！”
“你隻是想自己活下去！”
徐亮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一下子想通了！
他終於理解為什麽自己感覺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了。
那就是聶星中將最開始領命前來的時刻！
這裏不對！
按照時間推演，他在那個時候，已經得知了“大船”的消息，也知道在自己國家的避難所尋求生存的概率，絕對要比在“大船”上的概率小很多。
徐亮聲音略顫，卻毫無猶豫的講了出口：“抗命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對不對？”
“你領命出來的時候，早就已經計劃好不執行命令了，對不對？”
“你早就計劃好砸掉這個密碼箱了！”
“你本來就是為了自己能夠活下來，所以才出來！”
“你知道自己隻有獲得足夠的信息，才能有足夠的籌碼，去換取登船的資格！”
“你早就計劃好了！”
“但是你直到現在，還在偽裝！還在用人類大義，用愛來偽裝自己的行為！”
徐亮直到這個時候，才完全理清楚了此人的邏輯。
隻是小人而已。
“你何必呢？”徐亮道，“在這種亂世下，人人自危，各自憑借本事生存，無可厚非！就算你小人了，就算你喪盡天良了，你賣國了，你利己了，又如何？你所求的，不就是一個活著嗎？”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必要去裝那個好人？”
聶星鍾將看著他。
看著他激動的指責自己。
奇怪的是，他臉上並沒有那種被揭穿之後，惱羞成怒的表情。
他隻是平靜說道：“你小看我了。”
“我不是那種人。到了這種份兒上，我沒必要做這種掩飾。”
“年輕人，你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洞察力，或者說是……感覺？能察覺到我講述中途的一些漏洞，沒錯，你的感覺是正確的，這中間確實有漏洞。”
“但這個漏洞，並不是我是那個你口中的偽君子，而僅僅是，有些東西，我不想告訴你罷了。”
“這個我不想告訴你的東西，是……”
在長長的敘述過程中，聶星的語氣縱然有急有緩，卻從沒有過停頓，磕巴的時候。然而聶星說到此處，卻第一次停頓了一下！不是沉吟、不是思考，隻是因為情緒激動，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措辭表達！
他沒有表情，或者說是他強行控製住表情，可是徐亮猛然感覺到！他的感情在這一刻劇烈的迸發，他抑製不住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後他整個人蹲了下去。
他一直軍人筆挺的腰板，蜷縮了下去，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鄉下的老頭。
好像這樣做，能讓他多一些安全的感覺。
他道：“既然你能發現我說的漏洞的地方……”
“其實我隻是有些事情沒有告訴你了，可是既然你已經發現了……”
“在我領命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著一炮將那些該死的人，連他們的船轟成碎片的。”
“我也早就抱有了犧牲自己的覺悟。”
“在這一點上，我沒有必要隱瞞你什麽。因為我年輕時候的每一次任務，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才能活下來！隻有比敵人更不怕死，才能不死！”
“這一次，我領命出來的時候，我也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是這麽想的。”
“隻不過這一次，我可以拉下全人類文明為我陪葬！”
“人到中年，瘋狂一把又如何？”
“我為什麽也會這樣瘋？因為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希望。”
“其實剛才你說的有一點很對，我也是人，我也有私心。而且是很私心的私心。”
“記得嗎，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父母健在，我有一個愛我的妻子，而且，我中年得子，孩子非常健康，我的孩子非常好。”
“在高層討論下定決心執行這個任務之後，我就被委派了這樣一個絕對的有去無迴的任務！”
“我欣然接受！”
“我沒有任何遺憾，沒有任何不滿。”
“我隻提了一個要求，用我一個人的必死，換我的四個家人的生命。”
“你最開始的那個推斷其實是錯了的。我是有資格進避難所的。”
“像我這樣勞苦功高的人，自然有資格進避難所。”
“隻是我放棄了而已。”
“我放棄了我的資格，而是希望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能在我國的簡陋的清臧高原上的避難所上，能有他們的位置。”
“我的想法其實挺簡單的，一個人的命是1，四個人的命是4。”
“1換4，這波賺了。”
“而且我的父母年事已高又罹患絕症，難以長久。女人和孩子又是人類文明能延續下去的希望。如果我們在清臧高原上的避難所真的能躲過海嘯，我也不會因為一個人占據四個人的名額而心中有愧疚。”
“你可能會覺得我依舊是位高權重的人？有資格進避難所的人，有什麽資格說話？”
“可是我想告訴你一個事情。”
“在我們這裏，流傳著一個不太像話的謠言，雖然不真切，卻很能說明問題。”
“什麽是真正的成功人士？”
“有錢有房有女人嗎？”
“如果你也這麽想，那你就過於膚淺了，什麽時候你能混到，在搜索欄中輸入你的名字，顯示出‘根據廂關法氯法歸，部分艘索結粿不予顯示’的時候，才證明你是一個成功人士！”
“符合這樣條件的人，全國隻有幾百個而已。”
“很幸運的，我是這幾百個人之一。”
“但是我沒有去做這幾百分之一。”
“我走了出來。”
“我選擇出來完成這個必死的任務。而且我心中沒有任何不滿。直到我出來的時候，我一直認為我身上帶著我們共和國民族最光輝的使命！”
“我就是要炸他丫的！”
聶星中將蹲在那裏，整個身體蜷縮著，似乎講這個事情需要用盡他全部的力量！
“他們承諾我，會保護我的家人，會給我的家人在簡陋的避難所一個位置！”
“他們告訴我，會讓我的父母過舒服，過人生當中最後的一段好時光；會讓我的妻子安心的將我的孩子撫養成人，和現在的我一樣，如果這個避難所能在海嘯之後繼續存在的情況下。”
“我聽了之後，很安心。”
“於是我來了。”
“我重新迴到了這艘一直屬於我管轄的航母上！”
“但是，在信息封鎖執行的前一天，我卻受到了一條妻子發來的短信。他們開心的告訴我說，他帶著孩子和我的父母正在山地高原避暑。”
“他們是普通人，他們不知道海嘯即將到來的消息。我隻是已經替他們做好了安排，讓他們去清臧高原‘避暑’。”
“但是我收到的信息，雖然也來自高原，卻是非洲赤道附近的乞力馬紮羅山。”
“那裏……也是高原。”
“他們出國度假去了。”
“他們玩的非常開心。”聶星說道這裏的時候，他的臉深深的埋了下去，他的聲音很慢，他極力保持聲音的平穩，卻還是從嗓子裏傳出一絲顫抖，他的胳膊也在微微的抖，“我的妻子告訴我……兒子學會爬山了，父親買了一根登山杖，我們碰到一場雪，那可是在赤道地方的雪，非洲很漂亮。她希望我執行任務完成之後，也能……也能跟她一起去，陪陪老人和孩子……她還說，聽說全世界有很多地方有小型海嘯，可能又是什麽黑客在攻擊了吧？她才不信這些假消息……她們還說，既然難得出來玩，就要過遠離互聯網的日子……”
“她說了很多。”
“然後就不說了。”
“因為全麵的信息封鎖來了。”
當中將說到這裏的時候，徐亮看到一滴水從他堅毅的、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滴落下來。
落在地板上，然後滲了進去。
是淚水嗎？
他忽然抬起頭，他繼續說，他的眼眶有些紅：
“我終於知道，所謂的成功，所謂的成功人士，真的是一個開玩笑的說法。”
“隻是玩笑罷了。”
“太膚淺了。”
“在真正的災難麵前，沒有成功。”
“隻有生存。”
“我用自己的犧牲，為家人換得的生存名額。在我離開之後，就成為了一紙空談。”
“很顯然的，這四個名額，被和我一樣有成功，卻比我心更黑的人，調了包。”
徐亮靜靜的聽著他說。
他不知道該接些什麽話，隻有靜靜的聽著他說。
“我的家人們，已經是死人。”
“我將永遠的失去了他們。”
“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聶星中將再次豁然抬頭，大聲質問道！
這是一句對著徐亮，用最大的聲音吼出來的質問！聲音沙啞，含混不清，卻直擊人心！這是對著徐亮吼的話，徐亮卻知道，他問的不是他，他問的是自己。
“我的國家，我為之奮鬥了幾十年的國家。現在……”
“現在，我突然間失去了我的國家。”
“我失去了我所有的親人。”
然後他突然伸手指向一地的碎片！
“如果我按下這個按鈕，我不僅失去一切，還將成為毀滅人類的罪魁！”
“我已經失去了我一生中所追求的一切！”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我想知道你會怎麽做。”
“我判國，真的有錯嗎？”
“我隻想活下來。我……我有錯嗎？”
他說到這裏。
兩行淚水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