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你來幫我看看這本冊子。”


    白靈接手細細地看了半天,“怎麽一頁頁撕碎了?沒有順序的嗎?”


    “沒有,你就將就著看下吧。”


    這也能將就?白靈無奈地拿著碎紙張攤在桌前,來來迴迴看了數遍也沒看出哪裏不對勁。“這些碎帳就這樣是看不出來的,改日我去查查這貨的來源和流向便知。”


    “算了。”葉紗拿迴紙張,皺眉道,“不用去查了,我沒多少時間。”她就隻有三天的時間,三天裏要查出全部,光靠查這些貨源根本就不可能,還不如白讓玄夜自己說出來。


    葉紗拿出一張紙就往外走,停留在白玄夜的屋前,躲在牆角,等他出現。


    不久,一抹身影漸入眼簾,葉紗自然地走過去,就當路過般,見著來人笑著打了聲招唿道,“白兄弟夜安!”


    “哦。”玄夜錯身而過,腳下一個疙瘩,他停住了腳步,挪開發現踩到了一張紙,撿起來一看,倏地轉身瞪向葉紗,卻隻看見她離去的背影,一抹殺氣從他眼裏散開。


    他捏碎了那張紙轉身衝進廂房,劈裏啪啦的亂揮一通,掃光桌上所有的筆墨,硯台,帳冊。


    ……


    “大人,你這是做什麽?”旋銘在一旁偷看,見著她居然把好不容易偷出來的紙又還了迴去,而且是明目張膽的露餡。


    他連忙問道,“你這不是要打草驚蛇嗎?他連自己的姑姑都要殺,如今讓他知道我們在調查他,要是他心狠起來,也會要殺了你!”


    “旋銘,我大後天就要去王爺那了,這裏的事能盡快解決就盡快了結吧,我們無法主動就讓他送上門來讓我們宰。不出明日,他定會過來把我綁去,你就當是沒看見,等我套出虛實來,你再來救我。”


    她故意讓白玄夜疑以叩實,再則逼其反兵,尾巴讓他自己送上門來。


    “不行!王爺交代屬下要保護大人的安全,你這樣做太危險了,屬下絕不同意。”


    “旋大人,這事我若沒八成的把握也不會以身犯險,隻是缺個幫手,大人能否幫我一把?”


    旋銘猶豫了半晌,終於肯了。他細細聽著葉紗的計劃,就怕遺漏了半分,威脅到葉紗的性命。


    一出計中計又在黑夜中生成。


    夜剛落幕,葉紗一早就躺在床上,窗前閃過幾抹黑影,趁人還沒進屋,她裂開嘴角笑了。


    不出所料,葉紗前腳被人擄走,旋銘後腳就抓著白靈和白清風追了去。


    葉紗被捆綁在一棟廢屋裏,白靈擔憂地問,“怎麽會這樣?你為什麽不上去救她?”白靈根本就不知道綁葉紗的人是誰,葉紗還未跟她說過任何一句話,就莫明的被人綁走了,更奇怪的是,她的護衛居然在這冷眼旁觀。


    天已蒙蒙亮了起來,他們三人躲在廢屋的角落,從破窗的細縫裏往去,裏麵有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地監視著地上的人,等著他們的主子出現。不久,身後的那扇木門被打開,走近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旋銘連忙捂住白靈的雙唇,她激顫地看著來人,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向旋銘,用眼神在問,為什麽是他?


    那人走向前,渾身散發著冷冰冰的感覺,似要把周圍都凍成冰才罷休。


    “為什麽你要多管閑事?”白玄夜睨向地上的葉紗,冷然地說道,“別告訴我你隻是為了錢,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葉紗垂目不語,隻是淡然一笑。


    “你若真是要錢,我可以給你,隻要你別再管這件事便行。”


    “玄夜,你不過就是想要當白家主父罷了,我可以幫你的。”


    “幫?就憑你?”白玄夜蔑視道,她不就是個隻會哭泣的女人罷了,隻會在男人腳下搖尾乞憐,奢望人來憐愛的廢物,她有什麽能耐說要幫他?


    “我既然能拿到你的秘密,你說我有多少能耐?”


    “哼!就憑這張廢紙?”簡直就是在說笑話,一張廢紙而已,他不相信她能拿到他所有的帳本


    “當然不隻是這一張。你身邊那七十三本帳冊全部在我手裏,每本帳上最重要的那頁也被我撕了下來,你若不信,我兜裏還有一張。”


    怎麽可能?玄夜愣了一下,依然不肯相信,從她兜裏翻來覆去,果然又搜出一張紙。他迅速掃過,冷靜不複,怒吼道,“哪來的!”


    這上麵的筆跡可不是他的,明顯是被摘抄下來,難道她真的把他所有的帳本都摘錄了迴去?玄夜定了定心神,陰森道,“你把帳本都還給我,你要多少錢,隨你開口。”


    “錢一花就沒了,我不會那麽傻。”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怒氣被挑了起來,他一把揪起葉紗的領子兇狠地的吼道。


    “我幫你奪了白家,我們五五分成如何?”


    好個黑心的女人,“把帳冊還我。”


    “你若不答應,我就不還。”


    “哼!你既然知道是我殺了我姑姑,你就不怕我也殺了你嗎?”


    窗外兩人一頓。


    白靈再也沉不住氣,倏地從窗口衝了進去,激動得喊道,“二哥!為什麽要這麽做?”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她那與世無爭的二哥所為,雖然他們平時不怎麽有交集,但她一向都以他的才華為傲,如今居然得知是他殺了她敬愛的姑母。她帶淚,不禁又問出聲,“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白玄夜見著白靈的闖入,懵在原地,臉色倏然變的慘白,事情已經完全敗露,再也沒有挽迴的餘地了。


    他一把揪起地上的葉紗,最後的理智燃燒殆盡,吼道,“你居然設計我!”短短的六個字滿含殺意。他抽走旁邊大漢的劍擱在葉紗的脖子上,雙眼布滿了血絲,威脅道,“你們都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


    旋銘後悔沒及時拉住白靈,壞了大人的好事,把她推至這般危險的地步,若是大人出了事,他要怎麽跟王爺交代!


    “二哥,你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你這個千金大小姐怎麽會知道為什麽!”


    “二哥,你到底在說什麽?”從沒有見過他這般憤恨世俗的眼神。


    “你!”白玄夜激動地拿劍更往葉紗的脖子上頂去,一條殷紅的血絲沿著鋒利的劍身滑落,另一隻手指向白靈的鼻子,“你根本就不明白!”


    他心中的苦能跟誰說?


    葉紗悄悄伸手握住劍身,趁他激動甩手的那刻,徒手揮開致命的利劍,跑向旋銘,一雙手又是鮮紅一片,這傷不足為奇,為了活命,再疼還是要忍,她一生都活在刀口上,不想死,就隻能用手去擋,直到傷痕累累為止。


    身後,白玄夜絕望地搖著頭,失去了最後的屏障,手裏徒剩一把刀,看著前麵的四人,他笑了,笑得猖狂,笑得瘋癡,聲音如鬼魅般淒絕,又同掙脫枷鎖的野獸,在叫囂。


    良久,他笑得沒力氣了,慢慢舉起手裏的劍對準自己的脖子。


    眾人一驚。


    白靈差點撲上去,又被嚇退迴來,淚水止不住,哽咽著聲,“二哥,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你好像很恨我,你給我個理由好不好?”


    “理由?”白玄夜恢複了一絲冷靜,那雙眼裏居然還帶絲奢望,淒涼的聲音幽弱到聽不見,“你知不知道我活得好累,你們倆個都活在陽光下,哪見的著活在陰暗中的人。”


    “你怎麽說這種話,你不是我二哥嗎?”


    “哈!二哥?你在叫我嗎?”他如瘋子般嗤笑著,“你是富商之女所生,我呢?我隻不過是個妓女的兒子!”


    白靈不敢置信搖晃著頭,沒想到,一向與世無爭的二哥,內心如此卑微。


    “你長這麽大,有沒有招人白眼過?沒有!你沒有經曆過我的感受,你又怎麽會明白?”白玄夜四處亂揮著劍,像是要砍斷身旁所有的白眼,“從小,你們倆受盡父親的疼愛,而我呢?隻能坐在一旁就等他來垂憐,他一次都沒抱過我,一次都沒有……”


    聲音越來越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我好想能和你們一樣,讓他注視到我。我努力從商,拚命學習,就算不喜歡,隻是為了討好他,我去販賣私鹽,不小心被姑姑發現了,她要告發我,我就失手殺了她,哈哈哈哈!”


    “私鹽?那是死罪啊!二哥!”蒼流一向缺鹽,基本上七成的鹽都是從他國引進,利潤頗高,鹽是官家所售,未經得批準,商家不得私售。


    “死罪?”白玄夜歪著腦袋,他已經完全瘋掉了,笑道,“死了也罷,活著那麽痛苦,還要做些自己不愛做的事,倒不如死了算了。”


    說完,他便舉起手裏的劍往脖子上抹去……


    “不要!”葉紗衝了上去,欲要奪去他手中的劍,她從沒想過要把他逼至如此,這條人命她背負不起。


    葉紗受傷的手又握上那劍身,想搶走他的劍,白清風怕她受傷上前去拽葉紗,她被清風一撞,不小心失手把劍送進了白玄夜的腹內。


    一刹,一抹安然的笑從她眼前散開,那人笑得格外快慰,那是得到解脫的快慰。


    他一生的舞曲跳到這兒,便結束了,不用再去奔波勞累。


    “人生還有很多路走,為何要選絕路?”她問。


    “我的路在何方?我努力了好久,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握在手中的終究徒留遺憾。


    葉紗握著遺留在他體外的殘劍,痛心道,“世上並不隻有你活在陰暗的世界裏,為什麽有些人走了出來,而你卻把自己埋進土裏?”


    他搖頭不語,鮮血從他嘴角滑落,兩隻雙手抓住葉紗的雙臂,慢慢滑下,在她麵前閉上了雙眼,含恨而去。


    葉紗愣在原地,枉若隔世般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有他那一聲聲不平的心泣,在她心裏迴蕩,自己的心也止不住地流血,她同他一樣,一生都在忙碌著,就為了某人的眼光。


    如今,他在她眼前放棄了自己,她覺得怕,怕再次嚐到孤軍的滋味,止不住的心酸,永遠都追隨著她。


    奈何,這沒盡頭的路如此遙遠,死是解脫,卻也是臣服!


    她何其不甘?


    她甩開眾人,奔出破屋,這一路,她亂無目的地向前狂奔,用盡自己全身的氣力,竟然把旋銘甩開好遠,待他追趕到,葉紗竟然消失不見了,隻留下一隻鞋,不安的感覺頓時湧上。


    ……


    “為何要這般捉弄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葉紗被劍抵在咽喉處,也同玄夜一樣,瘋了。


    一個瘋著要求解脫,一個瘋了般想要掙脫。


    她看著眼前全身火紅如烈焰般的人,一句句不想死的心願不是喊給他聽,而是喊給上天聽,他要她的命,她不服。


    第一次,她用炙熱的雙眼看著,把渴望的心昭然於世,她要活下去!她要親情相伴!她要愛情長存!誰說她不是個貪心的女孩,如今,她什麽都要!什麽都不貪,就隻貪所有人的心!


    她倔強,依然不肯落淚,是因,這裏沒有她能哭泣的地方,隻用那雙不羈的眼神看著頸間赤色的劍,歇斯底裏卻還在唿喊!


    火焰拿著劍,生平第一次如此訝異,每個在他劍下的亡魂,死前被帶走的隻有恐懼和莫明,從沒有一個像她這般,帶著如此強烈不甘的怨恨,連他這個無心之人都在刹那間被她震撼。


    不知為何,他竟然下不了手,手裏握著的劍開始發顫,他變了,變得不像是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混蛋!”旋銘追著蹤跡剛好趕到,一口氣衝上去挑開火焰架在她脖子上的劍。


    兩人再次交鋒,火焰居然處於下風,他已經無心戀戰,一顆混亂的心在撕扯著他的理智,像是被她帶動,也處瘋狂的邊緣。


    葉紗鬆了口氣,靠著樹幹慢慢滑落身子,快要倒地時,身子被人輕易拖起,她轉頭一看,一件熟悉的青衣。


    “你沒事吧?”白清風擔憂的問。


    葉紗搖了搖頭,露出欣慰一笑,道,“你去幫幫他。”


    “好。”白清風安頓好葉紗,便抽棍上前逮那紅衣人。


    三人在林道旁撕殺糾纏,在黎明天邊,太陽如血色般染紅所有人的臉,火焰被左右圍攻,身受重傷,不安的焦躁更讓他分心,今日注定要輪到他成為亡魂,火焰迅速地揮舞著手裏的劍,若能在臨死前再看她一眼該有多好。


    “住手!”


    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火焰全身一震,停下欲要舉劍擋棍的手,白清風的銀棍硬生生擊中火焰的右肩,一旋轉,棍頭“唰”地一聲,展開如蝙蝠羽翼般的鐮刀,把他拿劍的右手整個切下,一陣劇痛讓火焰跪下身子,頭卻往後看去,一張令他牽魂的臉。


    再轉手,清風舉棍又想往他脖子上抹去……


    “哥!不要!”白靈嚇得臉色慘白,瞬時撲過去擋在火焰的前麵,眼淚灌滿臉頰,一天之內要讓她失去多少才肯罷休?


    “小妹,你這是在做什麽?”白清風驚訝地看著她。


    “我……我……”她轉頭看向身後,又轉頭看向她大哥,除了說出一個我,其餘的字一個也說不出口,她該怎麽說才好


    “他是誰?你認識這畜生?”


    白靈輕點了點頭,依然無法出聲,隻是用哭泣的雙眸向他懇求放過身後的人。


    “他不是個好東西,你還要護著他?”


    她還是點了點頭。


    “你!”怒氣開始湧上,白清風罵道,“你給我滾開!”


    “哥,我求你了,放過他吧!”


    “為什麽?”白清風又見她不語,懷疑的猜測,“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白靈閉上眼,點頭承認道,“是的,我喜歡他。”


    “瘋了,瘋了!都瘋了!”白清風氣得收迴棍,指著白靈的鼻子罵道,“你知不知道這家夥是個殺手!我們白家一世清白,你居然和一個殺人惡魔打交道!我絕不允許,爹也不會同意的,你給我讓開,我殺了他好斷了你的心。”


    “我不要!”白靈寒心地叫起來,“哥,我……”


    “你不要說了!”白清風打斷她的話,道,“你馬上跟我迴去。”


    說完想上前抓她的手,白靈退後好幾步,直到碰上火焰的身子,驚恐的吼道,“你不能殺他,我……我有他的孩子了!”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錯愕地看向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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