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瑜姑娘如此說,那速戰速決好了,得罪!”禮數做全,秦宜懶得廢話,但見一泓耀眼的劍芒,他揮劍朝若清瑜劈斬而去,破風聲四起!


    立時,劍刃唳鳴,氣流翻卷震蕩!


    若清瑜不敢小覷,對方可是排的上名號的高手,以她的武功,豈敢與之正麵交鋒,簡直就是自不量力。被那股霸絕的劍氣刺得麵頰一痛,若清瑜慌得向後閃退,險險地避開了秦宜的劍芒!


    步步緊逼,秦宜絲毫不給若清瑜任何喘息的機會,揮劍橫斬!


    距離過近,若清瑜根本來不及後退,若是被秦宜的劍斬到了,她定是身首異處,頭顱飛出!駭然至極,她慌得將手裏的血蛙擲向秦宜,而後狼狽地摔滾到了地上,翻滾躲閃。


    眼看一抹紅色的東西朝自己飛來,秦宜隻當是暗器,立時便掉轉了劍鋒,轉而朝那隻血蛙劈斬了過去!


    “咕!!”半空中,血蛙發出一聲尖利地嘶鳴,竟是快速地躲閃開了秦宜的劍刃,轉而飛躍到了一旁的桌椅上,速度快若閃電!


    皆是愕然,誰承想不過一隻手掌般大小的畜生,居然能夠如此的敏捷,甚至連秦宜的劍氣都奈何不了它!


    亦是驚詫,秦宜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隻趴附在桌子上血蛙,但見它通體暗紅,而且流著粘稠惡心的液體,尤其是那雙大到異常的綠眼,直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瑜姑娘想要作何?難不成要我和你的寵物打鬥?


    “嘻嘻……”詭異的陰笑,若清瑜專注地看著那隻血蛙,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扭曲。她說過,她會殺了所有傷害過她的人!


    ——殺!


    滿腔的毀壞欲,若清瑜伸手指向眾人,毫不顧忌地衝著血蛙大喊,“乖孩子,給我殺了這些人!一個也不要放過,給我殺的幹幹淨淨的!替我洗去這一身的恥辱!”


    “咕!——”被若清瑜供養了半年有餘,血蛙的體內流著她大半的血液,它早已將若清瑜當成了自己的母親,與之心靈相通,同仇敵愾!


    感知到了若清瑜的怒氣,血蛙的身子劇烈地起伏,瞬時暴躁了起來!眼珠翻轉,它死死地盯著帳內的眾人,尋找最優的目標下手——


    按若清瑜的話,這畜生竟是可以替她殺人!常年行走江湖,秦宜卻也不曾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腦海裏迅速挑揀著有用的信息,他驀地瞪眼,“滄瀾巫蠱!大家趕緊退開,莫要叫這畜生碰到了!”


    滄瀾?驚得不輕,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若清瑜和那隻血蛙,旋即朝後退去,生怕被那隻蛙碰到了身子!


    立在最前麵,秦宜不曾移動,隻是握著手裏的劍,指節泛白。


    有沒有……把握?


    殿下的知遇之恩——他便是死,也要護著寧止的安危!


    眼神倏地深邃,男人目測著與血蛙的距離,還未來得及出手,那隻血蛙卻先動了!


    “呲!!——”隻覺眼前一抹紅光乍起,桌上的血蛙猛的飛躍而起,猙獰著朝秦宜撲去!不過一瞬,它身上溢出了更多的毒液,腥臭至極!


    逃不掉的,死吧。


    嗬嗬……


    全身的血液都亢奮了起來,若清瑜興奮地摳掐著手指,視線緊緊地隨著那隻血蛙移動,生怕錯過精彩!


    她要看——看他們一個個怎樣痛苦淒慘的死去!


    然而,何來的精彩?


    尚還在半空中,那隻血蛙驀地發出一聲淒慘的嘶鳴,旋即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狼狽之極!痛苦地掙紮著身子,它的眼珠膨得更大,那聲聲宛若惡鬼般的嘶嚎,聽得人毛骨悚然!


    怎麽迴事?臉上喜悅變成了驚惱,若清瑜忙不迭衝著血蛙叱喝,“趕緊起來!給我殺了他們!”


    聽得指揮,那隻血蛙強忍著疼痛蹦跳起身,毒液綠眼,可怖的模樣,驚得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意料之內,血蛙的後腿蹬地,借力彈跳躍出身子——


    意料之外,它的目標不是秦宜,而是身後的若清瑜!


    這麽會這樣!


    狀況連連,若清瑜駭然地看著轉身而來的血蛙,驚得雙眼圓瞪!如此的突變,要是被這畜生碰到了,哪怕一根頭發,她都會死的啊!


    踉蹌地朝後閃退,她失聲尖叫,“別過來!別過來!!我可是你的主人!滾開!!”


    不聞不顧,血蛙飛速地跳躍,最後一次的彈跳,它直衝數米的高空,正對著若清瑜的臉落下!


    目眥盡裂!


    絕望地看著空中的血蛙,若清瑜的腿腳發軟,終是支撐不住地摔坐在了地上,淚如泉湧!


    “果然,作繭自縛。”


    帳口,雲七夜淡淡的聲音響起,一身火紅如炬。


    出生,被父母棄於荒野。


    成長,顛沛流離,受盡屈辱奚落。


    世人都說天神憐憫弱小,既是如此,他怎忍心讓她遭受這樣的苦難?


    那麽,請你救救我……


    救救我,


    救我脫離這肮髒,救我脫離這罪惡。


    祭天台上,女子何其虔誠地跪拜神靈,自問此生無罪,不甘低人三分,一世卑微。若神真是憐憫弱小,那求求你,救救我……


    足足五年,那樣漫長的光陰,她看著終年不息的大雪,聽著神秘可怖的法訣,卻沒有等到神的救贖,她有的隻是撕裂的血肉,永無止盡的絕望。


    教主的冷漠忽視,教眾的殘忍欺淩,她撐不住了……幾時,心中的魔鬼複蘇,他蠱惑了她,一步一步將她拖入罪惡肮髒,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


    至高無上的地位,操縱生死的力量,若她能坐上教主之位,那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敢欺辱她了,她便是蒼生的主宰,萬物皆匍匐在她的腳下,任她驅使,隨她奴役!


    她要做這蒼生的主人,要那萬物仰視!


    漫長的時光,蠶兒吐絲作繭,她靠著這張溫順無害的臉,做盡惡事,手段狠辣不輸於任何一名頂尖的殺手。十二歲的時候,有人給她起了個新名字,她覺得很有新意,索性將以前的名字扔了,改叫了新的名字。


    趴在書桌的邊緣,女孩一雙水眸,天真無邪地看著老人,“爺爺,你要給我起個什麽樣的名字啊?”


    衝孩子慈祥的笑,年邁的老人緩緩道,“別著急,爺爺給你想想。”良久的思量,他終是執筆,濃鬱的墨汁落於宣紙。


    ——若清瑜。


    看得清楚,她心下一聲嗤笑,麵上卻是稚氣,“爺爺,這是些什麽字啊?”


    欣慰她的乖巧,老人喜歡極了這孩子,“這三個字是若清瑜,妮子你往後就喚作若清瑜好不好?它寓意人宛若玉石般清透高潔,心底善良。”


    “好美的名字!我喜歡,爺爺我以後就叫若清瑜!”歡喜地拍手,孩子笑個不停,若清瑜,真是個有新意的名字,夠諷刺!


    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老人憐惜極了,“你不是說自己從小流浪,無家可歸了麽?以後爺爺家就是你家,爺爺教你寫字畫畫,閑來的時候,你還能和我那幾個孫子孫女玩,你說好不好?”


    “好!清瑜樂意待在這裏,謝謝爺爺!謝謝爺爺!清瑜會很乖的!”大力的點頭,孩子感激得落淚,稚嫩的臉龐單純無害。半個月後,她拿到了教主想要的東西,當下殘忍地殺了老人全家,足足二十多口人,淒慘的叫聲不絕於耳!


    “蠢貨,我不是你的瑜姐姐!”冷嗤,她手裏的劍狠厲地斬落,那名孩子的頭顱立時翻飛數米,血液噴濺!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東西,要怪就怪你們信錯人!


    麵不改色地輕點著地上的屍體,她滿意地點頭,旋即一把火燒了老人的家,頭也不迴的朝院外而去,那張稚嫩的臉頰在火光的映照下,扭曲至極,宛若隻早夭的小鬼。


    驀地卻步,她迴頭望著那一間間被火光吞滅的房屋,不期然想起了這麽久的相處,有溫暖的歡笑。可那又如何?即使沒有他們,她也能笑,不是麽?詭異的笑出聲,她看似很開心,“若清瑜……嘻嘻,若清瑜。”


    從那以後,她便改叫了若清瑜,清透高潔,心底善良。喚著這樣的名字,生著這樣的容貌,她繼續肆無忌憚地吐絲作繭……


    “果然,作繭自縛。”


    一瞬聽見了這樣的聲音,若清瑜的雙瞳緊縮,這才發現,她竟於不知不覺間將自己困裹在了這團厚厚的繭裏,活埋般的窒息!


    半空中,那隻血蛙麵目猙獰,宛若一道紅光,快若閃電地朝若她撲來。尖叫聲聲,她掙紮著朝後躲閃,不想周身的力氣盡數被恐懼抽離,反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磕得腦袋一陣嗡響!


    疼!


    淚水猝不及防地蹦出眼眶,她惱恨,原來不止人心,就連畜生也靠不住!為了煉製千毒蠱,她耗費了多少心血精力?踏遍整個中原,坎坷險難,她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尋全所有的蠱蟲,甚至有幾次險些被它們毒死!


    此後的一年,她不惜用自己的血液喂養它們,時常會因貧血暈厥,卻又不得不堅持下去。更甚者,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練成此蠱,那種未知的等待委實叫人發狂,卻慶幸她最後終是成功!


    血蛙,她以為它可以為她雪恥報仇,卻不想它竟也叛離了她!命運,容貌,名字,煉蠱……她為數不多的東西,都是為了諷刺她而存在麽?!


    尖利的指甲掐進肉裏,她閉眼,不斷翻騰的心髒,昭示著她的恨和不甘心!可又能怎樣?隻能等死!……


    “咕!”


    電光火石間落下的血蛙,粘稠的毒液四濺!


    神經緊繃,生死交接的刹那,若清瑜似乎聽見了血液流動周身的聲音,然後隻覺脖子被什麽東西一撞,激得她忍不住咳了幾聲,血蛙!同一瞬,她不意外地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幾欲叫人作嘔!


    “咕!”近在咫尺的叫聲,不亞於催命的號角。


    然,好半晌過去了,她卻還沒有死。不明所以,她顫巍巍地睜眼,咫尺的血蛙不期然落入了她的眸裏,立時驚了她一跳,這算什麽?


    全然聽從了雲七夜的暗令,那隻血蛙準確地跳在了若清瑜的脖子上,恰如其分地依附著厚厚的藥布,絲毫沒有碰觸她的肌膚。


    連隻畜生都可以膈應她了,為何不叫她就此死了,還嫌她活得不夠恥辱嗎?!


    惱羞至極,她伸手抓向那隻血蛙,她要掐死它,掐得它腸肚爆裂,血液四濺!然,眼看就要碰到血蛙了,她的手卻是猛的頓住,一動也不動了。


    她不想死,不想。


    挫敗感頓生,她再也忍不住,終是發出低低的嗚咽,哀怨的哭聲在帳內迴蕩,久久不歇,“滾開……該死的畜生,嗚……滾……滾開……”


    眼看如此,眾人一直緊繃的心弦稍稍鬆緩,感慨唏噓。


    “落得好巧!”


    “這蛤蟆還蠻有心的,關鍵時刻認出了它的畜生親戚,激動的相擁認親去了。”


    不若那般的輕鬆,秦宜的額上盡是汗水,方才險些被那畜生碰到,九死一生!平複著心悸,他不解那隻血蛙怎會突然失控,不受若清瑜的操縱。按理,滄瀾巫蠱至死都會聽從蠱主的命令,不會有任何反叛呀!不解極了。


    帳口,雲七夜緩步走到若清瑜的跟前,但見她嗚咽喘息,拚命地向上仰頭,生怕自己的下巴碰觸到脖子上的血蛙,她到底是不想死……


    如此的模樣,雲七夜反倒是有些可憐她了,旋即蹲下身去,她伸手觸向血蛙……


    駭然雲七夜的舉動,若清瑜瞪大了眼睛,無意識地脫口,“你不想活了?!”


    置若罔聞,雲七夜徑直提起血蛙的一條腿,將之放到了一旁的地上。落地,那隻血蛙出乎意料的安靜了下來,蹲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不亞於看見了鬼,若清瑜悚然地看著雲七夜,她明明碰到了血蛙,為何還沒死!


    “你……你為什麽……沒事?”


    掏出帕子將手上的毒液擦拭幹淨,雲七夜淡淡道,“同你一樣以身試毒,隻不過我已是百毒不侵,這血蛙還奈何不了我。”


    眼瞳緊縮,若清瑜難掩麵上的震驚,滄瀾萬眾,她隻知曉教主練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卻不想雲七夜竟也練成了!可若想練成此身,談何容易?練術者本身要有一定的根基,先讓普通的蠱蟲撕咬,讓這些毒液在五髒六腑流轉一圈,以自身的修為抵抗毒性。待到產生抗體後,再換另外一種蠱蟲……每天如此,周而複始,所換蠱蟲的毒性漸強,術者稍有差池就會被毒死。那種非人的折磨,幾乎是在玩命!


    幾年前,她也曾練過一個月,可那種撕咬毒發的痛楚,疼得她實在堅持不下去,沒多久就打了退堂鼓!而真正的百毒不侵,憑個人的修為而定,怎也要五到八年的時間!她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還說什麽五年八年?


    可雲七夜怎麽忍下來的?


    她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來。但恍惚,她有些明白雲七夜為何能當上尊主了,因為她夠狠,能忍!


    不想再和滄瀾牽扯,雲七夜將若清瑜的神誌拉了迴來,“瑜姑娘,你輸了。”


    輸了……


    疲倦從四肢百骸生出,若清瑜無力的閉眼,豔容緩緩浮出個笑來,雜著絲無奈。是輸了,輸了個幹幹淨淨,徹徹底底……心服口服。


    論狠心忍耐,論武功算計,論愛人朋友,她哪一點都不及雲七夜,哪一點都不及……甚至不能於之相提並論。


    “嗬,我輸了,輸在……”閉著眼,若清瑜在某一瞬聞到了那淡淡的幽蘭香氣,如夢般地低語,那樣小的聲音,隻有雲七夜一個人可以聽見,“輸在寧止愛你……輸在有這麽多的人愛你。可是尊主,愛是這世界上最虛幻的東西……就算這次不成,也總有那麽一日,會有很強的風……將它吹得魂飛魄散,無影無蹤。到了那一日,你會明白今日種種,其實……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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