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皇後一黨被他暗裏分散了不少羽翼,氣數大不如以前,若不是還有一個柳之效撐著,徐氏怎能輝煌到今日?


    想也不用想,他立時明白了寧誌茂的心思。心下卻也不由嗤笑,對父皇而言,夫妻之愛、父子之情,多是假的。救五皇兄也不過是個幌子罷了,父皇真正心疼的,是他的疆土。


    “牝雞司晨,各司其職。聖人都有雲了,兒臣還能說什麽?”四兩撥千斤,他點到為止。頓了半晌,又道了一個字,陰冷萬千,“殺。”


    寧誌茂握著茶杯的五指一緊,他抬頭看著咫尺的寧止,他的衣上,臉上盡是暖色的晨陽,在這樣的光暈中,即使說出的話陰冷妖詭,也顯得他整個人柔和無害。


    又聽他道,“越俎代庖者,不殺不足以警世。往後若是這外人強大了起來,就要將主人趕出去了。”


    字字說到寧誌茂的心尖上,完全應了他日夜的憂心,早在很多年前,殺戮的種子就已經發芽成長,隻等著它開花,結出果實。


    而現在,柳之效犯了這麽大的事兒,雖說牽連到了二皇子,但是,牽連得好啊!


    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若是貿然動了柳之效,徐氏一黨定然不依不饒,說他有意打壓。但是此事,二皇子也會被降罪,他這個皇帝,可是毫無偏頗,正直得很呢!


    如此一來,誰還能說什麽?


    隻要柳之效一倒,整個徐氏,便是強弩之末了。


    瞧瞧,多完美的計劃啊!既是如此,損失一個無關緊要的兒子又算得了什麽?


    “還是止兒明白事理!”他笑得舒心,伸手抓過筆架上的朱砂筆,翻開了彈劾柳之效的奏折,正準備批注的時候,驀地又停下了手。


    柳思月……


    是了,忘記還有個柳思月了!他扼腕一歎,驀地明白了皇後的用心,當初奮力建議寧止娶柳思月,是為了給柳之效留張保命符吧?怎麽說柳之效也算是寧止的“嶽父”,他怎能輕易殺之?


    “止兒。”握在手裏的朱砂筆不情願放迴去,他想起方才徐皇後的交代,先用“感情”拉攏寧止,“沒記錯的話,今日是你母妃的忌日吧?”


    寧止麵色微動,卻也沒有說出男人的錯誤,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是。”


    寧誌茂暗自慶幸徐皇後的提醒,臉上有些悲愴,“若是你母妃還活著就好了,她一定很開心看見你成家立業。說到這兒,朕突然想起柳家那丫頭來,最近朕又聽了些風言風語,說她在寺廟裏行詛咒之事,還擅用紫河車,被趕迴別院了。真有此事?”


    “父皇沒聽錯,都是真的。想來兒臣和柳家的積怨太深,得不到他們的喜歡了。”寧止立時轉為苦笑,狀似頭疼的扶額,“柳家那位小姐……哎,不知道是不是魔障了,居然還在我的膳食裏下了藏霜,幸虧被管家及時發現,兒臣才得以留了一條命,站在父皇麵前。”


    “竟有這種事!”寧誌茂大驚,卻也難掩歡喜,好啊,柳家一個個的自尋死路,簡直就是天要亡之!


    他握著朱砂筆的手一抖,殺心已定,“不知好歹的東西,竟然妄圖謀殺皇子!止兒,按律法該如何?”


    “滿門抄斬。”苦笑斂去,寧止將茶杯放迴桌上,柳思月的利用價值已無,那樣歹毒的人,活在世上也是無益。他好人做到底,新賬老賬下了地獄再算也不遲。


    “止兒,你是在說氣話吧?柳思月可是你的妻子。”寧誌茂試探地說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寧止,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妻子?”頗為諷刺,寧止看著寧誌茂,“一個敢於謀殺親夫的人,談何稱之為妻?”


    淡漠到絕情的語氣,寧誌茂點頭,沉默了半晌,終是安下心來,脫口道:“止兒你且放心,朕自會替你討迴公道,出了這口惡氣!”


    一石二鳥,不但殺雞儆猴,還拉攏了寧止!


    甚好甚好!


    自以為計劃完美,卻不知自己又鑽進了寧止的設好的陷阱裏。


    徐氏,快被瓦解了。寧誌茂揮筆,眼看著紅色的字體由自己的手寫出……


    “三日後,你就趕赴北齊吧!”


    “好。”寧止點頭,頓了頓又道:“父皇,兒臣還有一事請求。”


    寧誌茂心情大好,“有什麽求不求的,你且講!”


    “兒臣想帶一人同去。”


    他還當是什麽要求呢,寧誌茂笑道,“帶就帶吧,你想帶誰?王副將還是趙虎將軍?”


    搖頭,寧止淺淺一笑,一字一頓。“雲七夜。”


    聞言,寧誌茂臉上的笑倏地僵住,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寧止帶雲七夜幹什麽?


    ※


    剛才有人進過她的屋子……


    幾聲悶哼,暖洋洋的被窩裏探出一顆頭來。掙紮了半晌,雲七夜哈欠連連,終是不情願地睜開了眼,她原本不想如此早起床的,可有人非要吵醒她。


    起身梳洗,她將桂圓支去了廚房,百無聊賴地坐在廳裏吃起了點心。塊狀的雪花糕,入口即化,有股濃鬱的奶香,涼絲絲的,很是爽口。


    半炷香的功夫後,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兩名負責打掃的婢女進屋,神色頗為冷淡,兩人不情願地拜了雲七夜,真是的,誰樂意伺候一個破鞋。


    “這麽早就來收拾,真是勤快。”一身紅衣如炬,雲七夜歪頭看著她倆,笑得眉眼彎彎。


    喚做彩雲的婢女不屑一顧,隨口迴了一句,“皇子妃過獎了,伺候主子是我們分內的事兒,應該的。”說完,兩人徑直收拾起了屋子,嘁,她們也不樂意和破鞋說話!


    廳裏,兩人靜靜地收拾著,擦完桌椅後,彩雲壓低了聲音衝另外一名婢女道,“小柔,你掃外室,我去掃內室。”


    “嗯,好。”


    內室?看著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彩雲,雲七夜臉上的笑容不減,甚至愈深。接下來的時間裏,她繼續吃著點心,不慌不忙,饒有趣味。


    彩雲隨即向內室而去,不著痕跡地掃了雲七夜一眼,鄙夷扯唇,嗬,還有閑心吃東西,馬上就是你的死期!


    進了內室,她並不著急打掃,快步走到半人高的梳妝台前。那梳妝台通體檀木,雕以龍鳳圖文,很是精致。


    嗬嗬,雲七夜!


    她冷冷一笑,將最底下的一個抽屜打開,裏麵除了幾件首飾外,還有一個巴掌大的人偶,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偶。


    巴掌大的人偶,黑眉紅唇,穿著小小的白衣,胸口上別著布條,寫著寧止的名字和生辰,不大的身子上紮滿了寒芒閃閃的銀針,看得人心下直發毛。


    就是它了。彩雲暗笑一聲,眉眼得意,妄圖謀害皇子,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啊!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人偶,麵色瞬時轉為驚慌,衝出了內室,大聲叫嚷了起來,“天啊,不好啦!不好啦!”


    “什麽不好了?”將最後一口點心入口,雲七夜的聲音淡淡,帶著隱隱的趣味。一旁的椅子上,那名叫小柔的丫鬟歪頭睡著,神色安然。


    “小柔?”見狀,彩雲忙不迭將人偶藏到了身後,她叫了一聲小柔,納悶這時候她怎麽睡著了,那還有誰給她作證?


    “不用喊了,她聽不見的。”雲七夜將手上的點心渣擦幹淨,轉頭看著彩雲,流轉的眸裏閃過一抹紅,妖冶詭異。


    看得清楚,彩雲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倏地覺得事態有些詭異了,“你……你對小柔做了什麽!”


    “她這麽早來給我打掃,一定很累,我於心不忍,就叫她睡一會兒,不耽誤事兒的。”


    雲七夜的聲音謙恭有禮,但不知怎的,彩雲從腳底泛起一股寒意,聲音有些結巴,“哦,那……那就睡吧,我,我擦洗完了,先迴去了!”


    雲七夜笑,掃了一眼彩雲掩在身後的手,狀似隨口道,“我內室的梳妝台擦過了麽?”


    聞言,彩雲的身子一僵,雲七夜不會知道了什麽了吧?


    她張著嘴,直愣愣地看著雲七夜,但見女子眼裏帶笑,仍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氣定神閑的模樣和她的驚恐焦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起身,雲七夜緩步走到彩雲麵前,定定地看了一眼彩雲,那眼神看得彩雲直發虛,不由朝後退了一步。下一瞬,雲七夜倏地將她掩在身後的手拉到了身前,用力一握!


    “啊!”她握著她的手腕,手勁那麽大,疼得彩雲尖叫起來,眼裏瞬時冒出了一陣淚花,手裏的人偶也掉在了地上,翻滾了幾下後,一動也不動了。


    雲七夜緊緊地鉗製著彩雲,低頭看了一眼那隻人偶,眼瞳幽深,“嗬,原來你藏了個這麽好玩的東西。”


    彩雲亦是看著那人偶,心虛地結巴,“我……我……媽呀!”


    她嚇得尖叫出聲,就見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偶竟然直直地彈跳了起來,一蹦一蹦地跳上了雲七夜的肩膀。軟綿的身子站得直挺挺的,黑漆漆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兩隻手伸出來,做抱抱狀,詭異至極!


    “喏,彩雲,它想讓你抱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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