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時候,柳思月來,同雲七夜拜別,說是要去賢映寺為寧止誦經祈福。


    雲七夜麵色平淡,隻是一句,“辛苦了。”


    吃齋茹素,青燈古佛,能不辛苦嗎?


    柳思月嗬嗬幹笑一聲,不期然聽見雲七夜的肚子裏,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響動。


    “咕嚕……”響不停了。


    雲七夜的眉頭微斂,從小到大,她深知越美味的東西,越不能碰。可有時候,又不得不碰。喝了柳思月的解酒湯後,她的肚子微微有些疼,傻子也能後知後覺,那湯有毒,不過毒性不強罷了。


    隻是,她有些納悶,既然下毒,為何不下重毒?她哪裏知,是寧止解了許多。


    幼年的時候,她怕有朝一日會被師父毒死,所以饑不擇食,每天都會偷偷喝些微量的毒藥,強迫自己適應了好些劇毒。


    往後數年,她好“吃”懶學,不學認毒,不學解毒,反正吃了毒藥,隻會肚子疼罷了。而疼痛的程度,則是判斷毒性大小的依據。


    所以,柳思月到底給她下了什麽毒,她沒心思去追究,左手剛接好,她不想以身犯險。反正不是什麽大毒,她肚子疼得不是很厲害,而且最近的膳食裏居然還有養身的藥材,山參、靈芝、枸杞……


    是巧合,還是好運?


    她看了看柳思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見笑了,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無妨的。”柳思月衝她一笑,難不成藏霜開始發作了?可這未免有點太快吧?她微微咬著下唇,暗忖下次得減量了,欲速則不達,會被人懷疑的。


    她下午便要去賢映寺了,雲七夜,算你好運,容你再活幾日!這筆賬,等她從寺裏迴來,再慢慢來算!


    未時的時候,柳思月帶著碧桃和兩個別院的侍衛,乘了馬車,朝賢映寺的方向而去。


    別院門口,站著一眾送行的人。眼見馬車漸行漸遠,寧止扭頭看雲七夜,意味深長,“聽說你今日肚子不舒服?”


    他的消息倒是靈通!雲七夜淡淡道,“無妨,腸胃不好。”


    寧止看她的眼神詭異得很,“我看你生龍活虎,不像是腸胃不好的樣子。莫不是……懷孕了?”


    雲七夜噎了噎,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斜了一眼寧止,徑直朝迴走。


    寧止笑,他扭頭望了望遠去的馬車,不刻,亦是離去。


    漸進消失的馬車,兩名侍衛一人在旁騎馬,一人趕車。車廂裏,不同於往日,柳思月的妝容素淡,穿得亦是素淨。她惱怒地攥著手裏的帕子,滿腹委屈,那感覺,就像是被人從別院裏趕出來似的!


    “……小姐,吃個杏子吧,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碧桃小心翼翼地遞過去一盤杏子。


    “不吃!”柳思月氣結,杏目圓瞪,“你眼睛瞎啊,看不見我在生氣啊!還讓我吃這勞什子,還嫌我不夠吃味,不夠酸嗎!”


    碧桃慌得收迴杏子,也覺得委屈。小姐也是的,上杆子要為殿下食素祈福的人可是她自己,又沒人逼她,這會子發什麽瘋!


    柳思月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索性挑開轎簾,探頭朝外望去,就見蔚藍的天空,暖陽高懸,春風送暖,是個出遊的好天氣。熙熙攘攘的人群,酒家客棧,商行貨鋪,鱗次櫛比,熱鬧極了。


    “小姐,您快把轎簾放下來吧。雖說您已嫁為人婦,可您嫁得是九殿下,還是不要拋頭露麵的好。”碧桃小聲提醒。


    柳思月更氣了,“哪裏那麽多廢話,我現在都被打發去賢映寺了,我還怕在這兒拋頭露麵嗎?”她偏要拋!她要讓世人看看,就是她嫁給了寧止!就是她,才是最合適寧止的妻子!


    那還不是你自己主動請纓的嗎,能怪誰?碧桃心下喃喃,縮在角落裏不說話了。


    馬車碾過地麵,平穩駛過街麵,進了鬧市區。柳思月抬頭看著道旁的街景,不期然看見一處名喚“蒔花館”的樓宇,門前賓客來來往往,鶯鶯燕燕,熱鬧極了。有儂軟的歌聲琴音從大廳裏傳出,溫軟好聽。


    她皺眉,立刻反應過來,此地便是青樓妓院了,是下賤的女人和肮髒的男人才會來的地方!


    “惡心。”她厭惡地冷嗤,正欲放下車簾,不期然發現二樓的陽台上,有道灼灼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柳思月?


    二樓的陽台上,赫連雪大大咧咧地跨在欄杆上,那馬車上有標識徽章,是寧止別院裏的。車廂裏,那女子一身婦人打扮,左臉有塊傷疤,這模樣,分明就是寧止的妾室,柳思月了。


    這是什麽,簡直是緣分啊!他望著女子,不由衝她笑了笑。


    臭不要臉的登徒子,笑什麽笑,可惜了那副好皮囊!柳思月瞪了一眼赫連雪,怒了。


    和他預想中的迴應完全不一樣,赫連雪納悶,莫不是那晚太黑,柳思月沒有認出他來?


    “赫連少主,這是衝誰笑呢?”男子的肩膀上,攀上一雙玉臂,嬌媚的女人從身後依附上來,將頭枕在男子的肩膀上。


    她順著男子的目光朝樓下望去,這才發現柳思月。兩相對視,她擰眉,嬌嗔道,“看什麽看!”


    這不該是她的台詞嗎?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簡直晦氣!柳思月氣結,正欲發作,猛地又想起隨行的侍衛以及車外的行人。


    她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她日後是要坐主母之位的,現在還不是破功的時候。


    二樓的另一處陽台,美麗的女子正拽著男人的耳朵,“王八蛋,居然又出來招妓!看老娘今天不打斷你的狗腿!”


    那男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個子很高,一身玄色衣裳,濃眉大眼,容貌英挺。此刻,他捂著耳朵,連連哀嚎,“雲五星,你吃錯藥了吧你?蒔花館二層全是藝伎,賣藝不賣身,我是來談生意的好不好!”


    張家的少夫人雲氏,乃首富雲德庸之女,在家排行老五,出了名的暴脾氣,兇悍得很!


    房內,幾個藝伎躲在牆角,生怕被雲五星的怒火波及。另外的幾個男人見狀,紛紛起身告辭,“張公子,嗬……來日再敘,來日再敘。”


    很快,眾人作鳥獸散。


    眼見眾人散了,雲五星使力,一把將男子推倒在陽台上的欄杆上,作勢欲打!


    “你這個臭狗屎!我揍不死你!”


    張昭瞪眼,“五老虎,你敢打我,我就!嗷!”


    雲五星一拳打在了張昭的肚子上!


    張昭彎腰捂肚,嗷了半天,“嗷……嗷……嗷……五……老……虎,你……好……狠……啊……嗷……嗷。”


    “嗷你個鬼!”雲五星揮拳,正欲打第二拳的時候,冷不防看見樓下,寧止別院的馬車路過,等等……那車廂裏的人?


    她一把甩開張昭,趴在欄杆上仔細一看……下一瞬,她轉身“噔噔噔”地跑下樓去了!


    身後,張昭一臉莫名其妙,仍不忘賤賤地開口,“誒,五老虎,五老虎你別跑啊!我不就是打了你幾巴掌嗎,你咋還跑了?”


    他娘的張昭,先給你留一條狗命!


    雲五星不理,“噔噔噔”地跑下樓去,提著裙擺拚命追柳思月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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