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知到,耳邊有焦急的女聲輕輕喚著他,卻又不敢近身碰觸。不行,這樣的軟弱不能給人看去!


    掩在被下的手指驀地緊繃,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他猛地睜開了雙眼,那根緊繃的弦終是“嘣”的一聲斷裂,卻慶幸自己終於掙脫開了那無盡的夢魘。


    他居然還活著?


    壓抑地喘息著,那張俊削的麵上,兩瓣唇尤為蒼白,胸口起起伏伏。他目無焦距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略有些渙散的眸裏噙著點點剛醒轉時的迷蒙,以及幾許淚光。


    他居然還活著,昨晚那批黑衣人為何沒有趁機殺了他……


    見他醒了,兩名少女喜極,“殿下,你醒啦?可還難受,用不用咱們請太醫過來?”


    寧止緩了緩氣息,淡淡應了一聲,“不用。”頓了頓,他又道,“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可準備妥當了?”


    聞言,小樺忙不迭指了指室外,“迴殿下,咱們早就準備好了。和以往一樣,咱們一早就把蘭妃娘娘的祭台擺好了,供奉的蘭花也是新鮮的,開得可美了。您聞聞,滿屋子都是蘭花的香氣呢!”


    聞言,男子緩緩起身,緩步出了內室。花廳的正中央,偌大的祭台,擺著女子的靈位和祭品,還有不少蘭花,各色各樣,花團錦簇,煞是好看。鼻尖盡是馥鬱花香,唿吸間盡入了心肺,沁人心脾。


    是了,母妃最喜歡蘭花。


    也許因為聞得太過多,所以才會做那樣的夢吧?


    唇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卻又在不經意間嗅到了另外一股香氣,淡淡的,幾乎捕捉不到……


    野薑花。


    初入夢境的時候,分明是溫暖的,那股野薑花的香氣猶如溫暖的懷,將他牢牢扣住。以前的他卻是不知,那不起眼的小白花居然會有安神的功效。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將那股香氣留下。


    然,無影無蹤。


    “什麽時候了?”


    “迴殿下,快午時了。”


    他居然昏睡了這麽久,他微微蹙眉,又道,“叫秦宜進來。”


    “是!”


    待兩名婢女退下,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女子的靈位,纖長有力的手輕輕撫過靈位,最終停在“母妃”二字上,再也不動了。


    ——不要叫我母妃!


    他笑得孩子氣,不可以叫,總可以寫吧?


    母妃……


    我睡得時間越來越長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一睡不起了。


    昨晚走運,沒有死在他人手裏,莫不是你在下麵保護我?


    不過不大可能,你那麽恨我,我倒寧願相信是那二人突然頓悟自己的罪行,臨陣撤退了。


    ……母妃,


    今年可能是我最後一年祭拜你了,往後……不知道還有沒有人給你燒紙送花。太醫私下說的話,我都偷聽來了,他們都說我,斷斷活不過今冬了。


    也好,生在冬日,死在冬日。


    不過,要是我死的那日,也能如同生的那日一般下雪,就好了……


    “見過殿下!”不刻,秦宜入內。


    “免了。”寧止坐在椅上,眼尾輕輕一掃,“昨晚我暈倒後,發生了什麽事?”


    秦宜恭謹道,“我和兄弟們趕來的時候,您已經暈過去了。除此之外,內室裏還有一具屍體,脖頸失血,一刀斃命。看手法傷口,是您處理掉的。”


    寧止微微蹙眉,怎會隻有一具屍體,那另外的兩人呢?他狐疑,“雲七夜當時在幹什麽?”


    “皇子妃在扶您上床。”


    她的力氣倒是夠大,居然能扶得動他。寧止細細地琢磨著秦宜的話,意味深長道,“她有沒有說,還有另外兩名刺客?”


    秦宜點頭,“皇子妃確實說了還有另外兩名刺客。”


    “那他們人呢?”


    “皇子妃說那兩人正欲向您下手,幸好我們及時趕到,嚇得那兩人破窗而逃了。”


    “是嗎?”他的運氣還真是好啊。寧止眼珠微轉,複而又問,“你們趕到的時候是幾時?”


    秦宜想了想,“大概……亥時三刻。”


    聞言,寧止靜默不語,亥時三刻。他昏過去的時候,才剛剛亥時。如果秦宜他們亥時三刻趕來,那他已經暈過去幾近半個時辰了。這麽長的時間,是足夠那兩人下殺手的。


    雲七夜,這半個時辰,她和那兩名殺手在幹什麽?


    “殿下,您的藥。”花廳外,一聲怯怯的低喚,將男子的思緒拽了迴來。但見一名婢女低著頭,手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一瞬不瞬地看著那碗藥,寧止許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


    婢女鼓起勇氣又道,“殿下……您的藥,太醫說是暖肺的。”她知道殿下不會喝,但是千萬不要發火,更不要將藥潑到地上或者花盆裏啊。


    “拿來吧。”三個字,驚得屋裏的人紛紛看向寧止。就見破天荒的,寧止居然接過了那藥碗,湯藥的熱氣氤氳在他的臉龐上,襯得那張豔容有些飄渺。


    他居然肯接藥!


    眾人驚且嚇,不亞於看見詐屍。眼見那碗藥被寧止拿到手裏,那名婢女目不轉睛地看著,生怕寧止今兒變了花樣,難不成要把藥潑到她的臉上!?


    她一個哆嗦,嚇得不輕。心下不停地安慰自己,不會的,殿下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對待下人還是很好的,從未有過打罵體罰。


    既是如此,那他端著藥碗,是要做什麽?


    寧止端著那碗藥,苦澀衝鼻,他皺眉,微微有些出神。


    ——反正,殿下你也不想活。


    耳邊,雲七夜的話猶言在耳,恰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處的隱疾。


    是啊,他是不想活。


    因為活著太痛苦,還不如死了解脫。


    但是他還不能死,總得活到這個冬天。要是再不抑製,下次犯病指不定還會被雲七夜看見。


    她昨晚是不是在偷笑他的病弱?


    思及此,他微微蹙眉,雲七夜,他見不得她樂意,因為他不樂意!


    不理會眾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等到湯藥不再那麽燙後,他仰頭將那一碗黑乎乎的東西盡數灌了下去。


    眼見他居然肯喝藥,那婢女驚且喜,慌得又將準備好的甜品呈上,“殿下,吃點糖膏吧。這糖膏是用飴糖熬製的,生津潤燥,還能去去嘴裏的苦味。”


    寧止隨手拿過一塊,又道,“皇子妃呢?”


    聞言,眾人的臉色又是一陣異樣,皆是靜默不語。


    半晌後,一名婢女忍不住,搶先迴了話,語氣卻是怪異得很,“迴殿下,皇子妃今早一直沒出屋。昨晚一屋子的牌九和酒氣,她一定喝醉了,玩累了,起不了床了。”


    牌九,酒氣?


    寧止正欲吃糖膏的動作一滯,臉色微微有些異樣。


    ------題外話------


    謝謝萌萌小美膩、是個大美人兒兩位親親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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