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想要睡我的房?”他不說,雲七夜替他說。


    “……嘿嘿。”陳管家笑得尷尬,眼睛也跟著亂瞟起來,左看看花,右看看草,反正就是不敢看雲七夜。前兩日,無意間聽桂圓那小丫頭說,皇子妃自小也畏寒,前幾天又在雨裏跪了那麽久,想來也是不好受呢。


    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她名節不好,單這一點,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如今,妾室剛入門就來了這一出下馬威,擺明也是看不起皇子妃的。往後皇子妃的日子,堪憂啊。


    哎,他不由歎了口氣,可憐他這個傳話的,裏外不是人。也不知道皇子妃會不會答應,畢竟這要求有點過分了,好歹雲七夜麵上,還是皇子妃,柳思月不過是個妾室罷了,鳩占鵲巢,於理不合啊。


    他頓了頓,好心道,“不過您可以搬到西房去,那裏下午還能照一會兒太陽,暖和。”


    “好。”一個字,雲七夜答應的頗為利索,笑吟吟的,狀似毫不在意,“既然她畏寒,那就搬吧。都是侍奉殿下的,分什麽先來後到呢。”


    沒想到雲七夜居然這麽好說話。陳管家心下一喜,慌得點頭,“多謝皇子妃成全,老奴這就給殿下迴話去。”


    雲七夜一頓,抬頭看著忽然有些躲閃的陳管家,幾乎失笑了,“殿下也摻和了?”不過想想,也是理所當然,他不是說喜歡柳家小姐麽,那自然會給她謀些福利。嗬,果真是好個絕配,男的陰險,女的惡毒!


    “是老奴多嘴了!”簡直就是往皇子妃的傷口上撒鹽巴,生性善良的陳管家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不好意思道,“其實這事,這事吧……哎,皇子妃您大人大量,也別和思月主子一般見識。這個……其實吧,其實思月主子也挺可憐的,臉蛋都被壞人劃破了,咱家殿下也是憐惜她,所以才……怎麽說呢……反正,皇子妃您別往心上去就是了,好吃好喝的,想開些。那……那沒什麽事,老奴就先告退了!”


    衝雲七夜拜了拜,陳管家轉身就走,腳步之快,活似身後有餓狼追趕一般。


    而雲七夜,就是那頭餓狼。


    “……都可憐。”坐在草地上,雲七夜望著陳管家漸漸看不見的背影,臉上的輕鬆不複。她垂眸,輕輕揉捏著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語,聲音低的像叢中的蟲兒,“都可憐,可誰來可憐我呢?”


    ——七夜,嫁給九殿下以後,要好好相夫教子。他身子不好,你多費心些,好好過日子。你替爹辛苦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歇歇了。爹不求其他,隻希望你能一生順遂,平安幸福。


    躺迴草地上,她望著頭頂上的萬裏蒼穹,白雲蹁躚,漂亮極了。滿園的花朵開得也盛,唿吸間,滿是馥鬱怡人的芳香,偶有幾朵合歡花垂落,淡淡的粉色,不濃豔,甚至有些不起眼,可是細細看去,卻不比別的花差什麽,有種淡而不妖的美。


    隨手拿起一朵落在額上的花朵,她閉眼輕輕一嗅,幸福?忍不住一個哈欠,她困了。伴著花香閉眼睡去,任由時光流逝,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兩個字。


    因為,太遙遠。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但我知,他永不會來。


    沒人愛我,我愛我自己。


    ※


    雲七夜居然答應了?


    新房裏,臂膀般粗的鴛鴦紅燭燃燒,紅色的龍鳳喜床,紅色納百子帳紗,紅色的鴛鴦被褥,紅色的枕頭……一切皆是喜慶的紅色。


    內室,遣散了喜娘,唯有新娘和隨身的丫鬟,竊竊私語。


    一身鳳冠霞帔,蓋頭下的女子刻意壓著聲調,帶著隱隱的驚訝,“她居然肯答應?”


    丫鬟打扮的少女名叫碧桃,十三四歲的年紀,弱質纖纖,穿了一身藕粉衣裙,一張瓜子臉,睫長眼大,容貌秀麗。她躬身附在新娘耳旁,得意洋洋道,“讓她住西房,她有什麽理由,又有什麽資格拒絕?聽陳管家說,她答應得還很利索呢。”


    “是嗎?”柳思月忍不住發出一聲哂笑,就這麽輕易贏了,她反倒有些不習慣,雲七夜也太弱了吧?


    “可不是?”碧桃笑得愈發得意,邀功道,“方才,殿下專門向奴婢打聽了半天,問您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奴婢一想,何不順水推舟,幹脆就說您怕冷,住不了這陰麵的房。我原本以為殿下會讓您住到東麵正房去,沒想到殿下居然說皇子妃的房就是陽麵的。您聽聽,殿下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他對您,那可是真用心呢!”


    ……寧止。


    柳思月露在喜服外麵的手微微握緊,半晌不語。閨中少女,尚未出閣時,她也曾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君,許是個蓋世英雄,又許是個八鬥才子……他年少而俊美,專情而強大,與她恩愛無雙,佳偶天成。


    直到那一日,她遇到了寧止,隻那一遇,足夠她淪陷,再不能忘……所以,她背著父親,壯著膽子向皇上自薦,成為了寧止的妾室。


    隻是,這樣值得嗎?她好歹是堂堂左相府的嫡出小姐,冒著與父親決裂的風險,就這樣甘為人下,成了寧止的妾室。


    這樁婚事,她是心虛的,午夜夢迴,隻怕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癡情錯付。卻不想寧止居然會如此關心自己,她不由麵上發紅,嬌聲道,“殿下真這麽說?”


    “我還能騙您不成?”碧桃努了努嘴,厭惡道,“雲七夜不潔之身,若不是礙於先帝賜婚,殿下哪裏容得了她?早就廢了她了。她不過就是占了先帝賜婚的便宜,得了個皇子妃的名號罷了,哪能比得上小姐您?咱們可是冰清玉潔的好人家,說是妾室,可您瞧瞧這待遇,分明已經是平妻了。”


    平妻?柳思月心下歡喜,麵上卻是竭力保持平靜,“嗯,你說的也有那麽點道理。”


    碧桃忍不住討好道,“小姐,既然殿下對您這麽好,咱們何不趁熱打鐵呢?”


    柳思月的眉眼微動,低聲道,“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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