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無人的街道上,路燈的光芒變成了一道一道的,照在江次長陰沉的臉上,他好像心事重重,完全沒了上次見他時的那種正氣之感。


    盧楓坐在江次長身邊,卻沒有看他一眼,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兩人一左一右,形成了鮮明對比,十分奇怪。


    良久,江次長先憋不住了,扭頭朝盧楓望來:“不想問問我要帶你去哪麽?”


    盧楓笑了笑說:“您是長官,我是警察,當然是以服從您的命令為天職,您說去哪就去哪,問了反倒多餘。”


    “這麽說,原來你是個合格的警察?”


    江次長也笑了起來。


    盧楓聳了聳肩:“合不合格當然是長官說了算。”


    江次長的目光卻漸漸變得銳利:“原來你還知道,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


    盧楓失笑:“看來長官對我有些誤會?”


    江次長冷冷道:“希望隻是誤會。”


    盧楓的笑容更盛:“肯定是個誤會。”


    江次長頓了頓,臉色漸漸變得自然了些:“既然誤會你了,那我就送你一句話。”


    “長官請講,我一定認真學習。”


    盧楓露出一副認真的模樣。


    江次長道:“毛蟲隻有先結繭,等待上足夠的時間,然後才有化蝶上天的一刻,要是太著急,別說化不了蝶,上不了天,還有可能被鳥吃了。”


    “嗷……”


    盧楓誇張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get到江次長的深意。


    江次長卻不再多言,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十幾分鍾後,當轎車駛進江南道一間冷清的院落時,他才重新睜開了雙眼。


    “到了。”


    江次長嘴巴裏吐出兩個字,身子微微坐直,神情變得更加嚴肅了些,似乎對接下來要麵對的事情有些忐忑。


    盧楓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院子。


    院子不是很大,但歸置得十分精致,所有設施一應俱全,周圍站著十幾個身穿黑西裝的男人,大概是看家護院一類。


    汽車停穩,立刻便有幾個黑西裝湊了過來,禮貌地為他們拉開車門。


    盧楓道了一聲謝,從汽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從車尾繞了一圈,來到江次長的身邊。


    “一會兒說話注意些。”


    江次長的神色有些不安。


    “看來今晚的宵夜不太好吃啊。”


    盧楓喃喃自語。


    江次長豁然朝他望去,皺眉道:“你怎麽知道這裏是間餐廳?”


    盧楓笑道:“因為我聞到了魚腥味。”


    江次長眉頭一皺,深深地釘了盧楓一眼,然後扭頭跟著一個黑西裝往裏走。


    盧楓坦然地跟在他們身後,沿著大屋簷下的長廊穿過精美的庭院,來到一扇小小的木質拉門前。


    黑西裝輕輕地敲了敲門,不等門後的反應便朝江次長和盧楓鞠了個躬,快步退走。


    片刻之後,木門被人拉開,一個身穿和服的女人出現在二人身前。


    女人大概不到三十歲,濃妝豔抹之下仍然十分豔麗,尤其是飽滿挺拔的胸脯,很能勾起男人某些不太方便描述的欲望。


    然而江次長卻絲毫沒有欣賞的心情,見到女人的第一眼,盧楓甚至覺得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諂媚。


    “客人請隨我來。”


    女人低著頭,柔聲說了一句,然後便又領著兩人往屋子裏走。


    女人穿著和服走不快,但江次長卻不敢有絲毫的著急,亦步亦趨地跟著,小碎步好像是在扭屁股,實在有些滑稽,讓走在最後的盧楓暗自發笑。


    大約走了半分鍾,三人來到一個空蕩的包廂前,女人忽然停了下來,笑眯眯地對江次長說:“客人請在這裏略作休息。”


    這簡單的幾個字仿佛有種可怕的威力,江次長的臉色瞬間慘白,豆大的汗珠立刻從他的額頭上滑落下來。


    女人卻並不理會江次長,轉過身笑眯眯地對盧楓說道:“客人請跟我來。”


    說完便又繼續帶著盧楓往裏走。


    盧楓詫異地朝江次長望去,隻見江次長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陰沉,望向盧楓的目光帶著藏不住的怨恨。


    盧楓眉頭一皺,卻沒有多說,坦然地跟著女人往裏走。


    又拐了幾個彎,女人將盧楓帶到一個極雅致的房間門口,在悅耳清淡的日式音樂聲中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客人請進。”


    女人笑眯眯地指著一扇日式拉門朝盧楓鞠躬。


    盧楓也朝女人鞠了個躬。


    突然,女人嫵媚地朝盧楓眨了眨眼,眼神之中似乎包含著很多隻可意會的涵義,然後趁著盧楓發愣的功夫,嬌笑著著退了出去。


    目送女人離開,盧楓漸漸收迴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一把拉開了那扇拉門。


    門後是一個標準的日式房間,麵積不算大,但無論燈光還是擺設,每一個細節都精致得無可挑剔,仿佛走一件登峰造極的藝術品,走進去都是對它的褻瀆。


    “客人到了。”


    見盧楓站在門口,房間裏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原來房間裏放著一張長桌,桌上琳琅滿目地擺滿了日式料理,都是最精致的吃食。


    此刻已經有三個人坐在了桌子前,盧楓一個也沒有見過,但其中的兩個人他是認識的。


    一個是死者安大仁的父親,司法部副部長安國權,另一個則是失蹤人員崔小姐的父親,國會議員崔龍大。


    唯獨坐在右邊上首,和崔議員並排的那人他有些眼生,但隻要隨便想想,這個人的身份也就唿之欲出了。


    “年輕人不要拘束,請過來坐,今天是三個老頭子請你吃飯,雖然時間有些晚了,但希望不算太冒昧。”


    崔議員彬彬有禮地請盧楓落座。


    “一點也不冒昧,能吃到這頓飯多晚都值了。”


    盧楓朝三人鞠了個躬,嘴上說著客氣話,身子卻一點也不客氣地坐到了安國權的身邊。


    “哦,忘了今天是第一次見麵,還沒有給咱們的小朋友做自我介紹。”


    崔議員笑眯眯地說。


    盧楓也笑了起來:“您客氣了,我對崔議員、安次長和宋副檢察長很熟悉,就是您幾位不認識我這個無名小卒,所以該做自我介紹的人是我。”


    被點到名的三人都是一愣,似乎有些意外盧楓竟然對他們的身份這般了解,但很快三人便相視一笑,眼神裏似乎流露出某種肯定。


    “盧警官,我們幾個老家夥可是早就聽說過你,自我介紹就不用了,不過我很好奇,崔議員和安次長經常要應付媒體也就算了,我一向深居簡出,你怎麽會連我也認識?”


    坐在崔議員身邊的宋副檢察長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盈盈地望著盧楓說到。


    盧楓笑道:“我是警察嘛,對案子上心一些也是應該的不是?”


    “哦,這麽說我們都和案子扯上關係了?”


    宋副檢察長似乎十分驚訝,一邊說著,一邊朝另外兩人看了一眼。


    盧楓心中暗罵,這三個老家夥要麽是女兒失蹤,要麽是兒子剛死,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裏,一本正經地和自己瞎扯,也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該悲哀。


    “要說關係當然是有一些,畢竟三位都是本案的受害者家屬。”


    不管心裏如何非議,麵上盧楓卻是一本正經。


    提到這個案子,三人的麵色都嚴肅起來。


    “不知道盧警官對這個案子怎麽看?”


    崔議員突然認真地問到。


    盧楓不以為然道:“怎麽看?這不就是個變態殺人魔模仿作案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警方一定會盡快將兇手繩之以法,還三位一個公道,還公眾一個朗朗乾坤。”


    “模仿作案麽……”


    聽到這句話,三人的嘴角都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


    “不知道盧警官這句盡快破案究竟是喊喊口號呢,還是有實際的把握?”


    安次長不露聲色地問到。


    盧楓笑道:“不瞞三位長官,我對這個案子已經有了一些準備,一個星期之內保證破案。”


    “一星期?這麽快!”


    三人都有些驚訝。


    盧楓的笑容卻大有深意:“對付這種窮兇極惡的歹徒當然得快,晚上一天就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人被害,何況公眾也需要警方抓住兇手才能安心嘛,身為警察,怎麽能讓公眾睡不好覺呢?”


    這次,笑容終於徹底從三人的臉上綻放出來,他們相互看了一眼,都滿意地點了點頭。


    安次長更是“和藹可親”地問:“你們年輕人辦案也不容易,有什麽困難需要我們解決?”


    盧楓搖了搖頭:“不管有沒有困難,破案是我身為警察的天職,怎麽能講條件?”


    崔議員眼睛一亮:“盧警官很不錯,我看他完全就是警界的楷模嘛,所有的警察要都像盧警官這樣,我看天下早就太平了。”


    說著,他看了其他兩人一眼,繼續笑眯眯地說道:“你放心,隻要你專心辦案,一心為公,整個司法界都會支持你。”


    盧楓臉色一變,連忙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端起桌上的酒杯道:“謝謝三位長官的栽培,我一定不負眾望,為國家,為公眾排憂解難!”


    “不用這樣,今天是私人宴請,咱們不談公事,來,嚐嚐北海道的藍鰭金槍魚,今天剛剛捕撈上來的,還很鮮嫩呢。”


    崔議員笑眯眯地點著頭,將一盤刺身推到了盧楓麵前。


    盧楓心中冷笑,麵上卻沒有絲毫猶豫,朝著那盤昂貴的刺身伸出了筷子。


    三個老狐狸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眼睛裏的笑意更加濃鬱了些。


    一些無法言說,卻又讓人羨慕不已的交易,就在這一場機鋒和滿桌的美食之下悄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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