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嬤嬤,我不能走!”


    阮白荷哭著喊:“團兒,圓兒,都需要我,我也不能不管梅若,她,她……”


    她害了你無數個孩子啊!


    到了這一步,蔡嬤嬤真想告訴眼前的傻姑娘真相,可傻姑娘卻自顧自陷入了一段迴憶,一段她與季春棠、梅若的迴憶……


    阮白荷出身低,娘是下等娼妓,在暢春園和客人搞出了孩子,發現時月子已大墮不下去,老鴇隻能讓她生出來,但生出來是生是死就由不得她。


    阮白荷被老鴇帶走,於暢春園的後院,找了個柴火妞喂著,稀裏糊塗長到兩歲,瞧著小模樣不錯,便打算留下做個雛妓,等十四歲來了葵水,就拍賣,這就是阮白荷最初的命——身為下賤窯姐的孩子,長大了也做窯姐,似乎沒什麽稀奇。


    如果不是季春棠和梅若,阮白荷應該一輩子都在窯子裏蹉跎,但季春棠來了,他跟梅若是被拍花子拍了後賣過來的。老鴇把他們和阮白荷放在一處,六歲的季春棠,四歲的梅若都記不起事,雖知道自己被拐了,除了哭叫也做不了太多,而哭叫在窯子裏是最沒用的。


    挨了龜公一頓打,季春棠和梅若學乖了,他們老老實實,一個照著龜公的路子走,一個照著雛妓的路子走,阮白荷就是那時和梅若認識的,繼而也認識了季春棠。


    季春棠瞧她不起,阮白荷一直知道,因為季春棠被拐過來時衣服華貴無比,一看就是少爺,梅若也一樣,小小年紀就顯出了豪門貴女的氣質,兩個都是一朝仙神碾作塵,唯她是實打實的塵埃。


    受教學東西也不靈巧,琴棋書畫逗茶祭酒飛花令這些梅若一點就透,她呢,卻隻能搖搖扇哼哼曲,連老鴇都說,她去賣也賣不上價,太低級!接客隻能接那些販夫走卒,接不了貴商。


    不像梅若,隻學了幾天,老鴇就把她帶往樓上住了,這意味著她十六歲前都是安全的,老鴇要精心培育出個好苗子,然後一舉賣個高價。


    原阮白荷以為,梅若上了樓就不會下來,可她不僅下來,還給她帶來了吃的。


    學藝的日子,白荷經常吃不飽,調教的人為了提前使她們適應以後好練得楚腰纖細,故意不給她們吃,白荷一天中有一半的時間都餓的眼冒金星,是梅若來來去去地接濟她,她才捱過了那段最難捱的日子。


    後來,她長到十一歲,來了葵水,老鴇發現後就不想等到十四了,眼瞅著要破瓜發賣了,又是梅若,稱自己沒個知心的服侍睡不好,彼時的梅若已出落的標致婀娜,再養幾年,待花魁之日亮相必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老鴇對梅若的態度也從輕慢到恭敬,那可是她的搖錢樹,她怎敢不好好對她?於是,白荷又渡了一劫。


    守在梅若身邊,非但吃的飽穿的暖,梅若也不讓她幹重活,加上季春棠的親人尋來,梅若這棵樹還沒開花結果,她們就借著季春棠的光一起脫離了火坑。


    季春棠認祖歸宗迴到季家莊當了少爺,她和梅若住在離莊子沒多遠的東街巷子裏,攏共兩個月,兩人相依為命,互相取暖,直到季春棠來領走了梅若,卻留下了她和一包銀錢。


    她不配進季家莊子,她明白,她和梅若經曆相同,畢竟出身不同。


    季老夫人能容得了梅若這大概落魄的小姐,卻容不了她這天生的婊子秧。


    白荷從沒想過要爭搶梅若的東西,她沒有那個資格,季春棠也沒給她那個資格,在暢春園青梅竹馬的十年,他們三朝夕相伴,不說情深似海,也是共克時艱。


    阮白荷喜歡季春棠,春心萌動的年紀,喜歡一個英俊少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她也知道,季春棠不喜歡她,他喜歡的是梅若。


    十年如一日的寵溺,十年如一日的喜歡,梅若隨著季春棠迴了莊子,才兩年就傳出婚訊,梅若的家找不著了,可那不影響季老夫人認定她做自己的孫媳婦。


    他們成親時季春棠十八歲,梅若十六歲,在雲州玉縣,季家準備了盛大的婚禮。阮白荷熬了三天三夜,繡了一對鴛鴦繡帕送給他們做賀禮,因為是特殊的日子,季老夫人沒攔著她,她順利進了莊子,見了新郎、新娘,高高大大比之前還英挺俊朗的季春棠,恍如神妃清雅絕倫的梅若,真是天造地設。


    祝福的話脫口而出。


    白荷祝賀他們的心是真的,盼他們好的意也是實的,隻是誰又能想到後麵的事呢?


    新娘即將洞房焦慮不安,留了白荷多說了會兒話,許是說多了吧,連帶著兩年沒見的舊情也一並敘了,直敘的新娘困了,屋外喝酒的新郎大醉,闖進屋,也不看牽的是誰,酒氣上頭,按在身下就辦……一夜荒唐,天沒亮阮白荷就倉惶逃離。


    她的身子沒了,但靜下心一想,其實也不後悔,她本就喜歡季春棠,算是圓了少年時期的一個夢,她不會給季春棠添麻煩,也不會讓梅若難堪,她決定永不登季家的門,但如果是季春棠來找她呢?


    三個月後,季春棠獨自一人來了東街小院,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她原就是個飽滿糜爛的胚子,催熟了,隻會更糜爛,而他,說的海誓山盟,也終究抵不過欲火焚身,他們就這麽苟合在了一起,甚至苟合出了孩子。


    “孽種!”季春棠如是說。


    她去墮了,卻沒墮掉兩人的糾纏。


    梅若從此患上了新婚恐懼症,她害怕房事,季春棠摸她一下她都怕。


    季春棠也是真的愛她,為了保住她在莊子裏的名分,連個妾也不納,可他畢竟是男人,哪能因為妻子畏懼房事,就不行使為人夫的權力?所以他行使了,隻是行使對象從梅若變成了她。


    她該受這個罪,她欠他們倆,欠了他倆一生,欠季春棠一個正常的妻子,欠梅若一個忠貞的丈夫,她得還,她的身體就是她的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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