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晚,有些悶熱。一家人早早的吃了飯,林氏抬頭看看天,對屋裏的人喊道:“看天氣像是有雨,趕緊洗洗早點睡吧。”


    一家七口人,卻隻有一個洗澡的地方,除去兩個小的可以跟著大人一起,等念悠洗完的時候天空已經烏雲密布,一記悶雷在天空炸響,緊接著是電閃雷鳴。瓢潑大雨緊隨其後嘩啦啦降了下來。


    想到正在長著缺水的苞米,蘇老漢滿臉褶子的臉上也有了喜色,本來還打算這兩天和念慶擔水澆地來著,這下好了,可以睡個踏實覺了。這莊稼地就是看天吃飯,而今年夏季連著幹旱了兩個月,這場雨算是解了莊稼人的燃眉之急。


    念悠坐在窗前看著外麵的大雨,眉頭卻緊皺,因為她記得沒錯的話這場大雨會持續五六天,屆時莊稼地裏是一片汪洋,今年秋天會顆粒無收。


    她有些自責,為什麽沒有早點想起來,若是她早點想起來提醒爹,或許會有用?


    這個答案是否定的。先不說她一個孩子說的話大人會不會信,就算爹娘信了,那也不可能因為她的一句預言而不播種。


    不播種就代表著秋天沒有糧食,可現在呢?


    念悠眉頭緊皺,巴掌大的笑臉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擔憂。商氏正歡喜的看著外麵的及時雨,見小姑這等表情,不由得拍拍她的腦袋,“妹妹可是擔憂什麽?”


    念悠瞅了商氏一眼,沉默不語。


    商氏有些尷尬,覺得小姑從掉河裏那天起越來越奇怪了,她想著等雨停了和婆婆說說找個巫婆給看一下才行。


    入夜後雨下的更大了,雨珠拍在窗欞上劈裏啪啦作響。念悠躺在床上,享受著難得的涼爽,很久都睡不著。


    大雨到天明時還是沒有停,一家人也沒出門,吃了早飯便圍坐在炕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念悠手裏拿著針線認真的繡著花,一旁商氏瞅瞅念悠怎麽都覺得自己這小姑子自從那天起就有些奇怪。這幾天對她一直愛搭不理,甚至她主動說話時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怪異。


    林氏注意到商氏的眼神,直接問道:“你老瞅念悠做啥?”


    商氏快速低頭在正納的鞋底上紮了一針,半晌才道:“沒啥。”婆婆林氏雖然摳門,但是除了孫子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姑了,做兒媳婦的可不敢多說半句話。


    念悠淡淡的瞥她一眼,神色複雜。


    在她沒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嫂。而且若是兄嫂是可以信任的,那麽就意味著喬言榕才是背叛她的那一個。


    “沒啥不好好納鞋。”林氏不悅的瞪她一眼,餘光瞥見孫子和小兒子在炕前眼角滴溜溜轉著亂看,林氏轉頭下炕找來昨日蘇老漢帶迴來的糕點遞給蘇茂和念林,“一天隻能吃一塊。”


    兩個小子早就在炕前轉悠了好幾圈,拿到想要的東西都嘿嘿笑了。


    念悠抬眼看了一眼,林氏以為她也想吃,想了想低頭撿了快碎的遞給她,“你也吃點?”


    念悠搖搖頭,“娘吃吧。”


    林氏滿意的笑了,不過她也沒吃,而是又將糕點放了迴去。商氏微微歎息,將手中的針線動的飛快,媳婦怎麽都不是閨女,能想到閨女卻不能想到媳婦。


    一上午很快過去了,外麵雨還沒停。而狂風卻在午後瘋狂的肆虐而來。


    抽了幾袋漢煙蘇老漢急了,披上蓑衣戴上鬥笠就往外走:“不行,得去看看苞米去。”兩畝水田還不要緊,要緊的是那幾畝苞米。


    林氏阻攔道:“你去個啥?外麵這麽大風。”


    蘇老漢不理她,朝念慶道:“你和我一道去。”


    兩人不顧阻攔,穿了蓑衣急步邁入雨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林氏擔憂道:“這倆人還真是不聽勸。”


    念悠眉頭緊皺,總覺得這雨比上輩子更蹊蹺。因為上輩子也下的大雨,卻沒有刮風,糧食雖有減產,卻也沒有多慘重。可今年這雨卻伴著大風,卻像是要將農民的莊稼都收迴去一樣。


    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念悠思索半晌都想不明白。算了,還是不想了,天災不能避免,她也無可奈何。


    過了半個時辰,念慶匆匆迴來了,還沒進屋就喊道:“娘,快到地裏去,水排不出去了。”


    林氏一聽大驚失色:“不是有水溝嗎?咋還要去呢?”


    念慶站在屋簷下拍拍身上的水,解釋道:“雨太大,水溝都滿了,快點去挖水溝,還得把苞米苗扶起來。”


    林氏答應一聲趕緊穿鞋,商氏早放下手裏的東西,翻出蓑衣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迴頭道:“念悠在家看著孩子吧。”


    幾人匆匆帶著鐵楸走了,念悠有些擔心,下了炕叫過兩個孩子囑咐道:“姑姑去看看地裏,你倆不許胡鬧,老老實實在家呆著,聽見沒?”


    兩個孩子看著外麵大雨,知道大人有事要忙,懂事的點點頭。


    念悠摸摸倆人的頭,也裝扮整齊出了門。


    外麵比念悠想象的還要厲害,蘇家所在的胡同,門前水流都漠過腳脖,跟小溪流一樣嘩啦啦的朝東流去。好在夏季氣溫相對較高,念悠索性也沒挽褲腿,直接順著水流朝自家苞米地而去。


    大雨鋪天蓋地,遮住人的視線,念悠匆匆的朝自家地裏走去,一路上遇見不少滿臉急色的鄰居。


    到了地裏,蘇老漢和念林夫妻都在冒雨開水溝,念悠站在雨中看著家人突然生出許多的無力感。


    自己重活了一輩子,還是不能避免這樣的天災,看著家人如此念悠也顧不上許多前去幫忙。


    忙亂中林氏瞅見念悠來了,站起身來嗬斥:“胡鬧,你來做啥?快迴去。”


    念悠抿著嘴上前幫著林氏將破土而出的苞米苗扶正也不說話。


    林氏忙著扶正苞米苗,顧不上再說念悠,見她不走,便教她將苞米苗扶起來。


    忙活了半晌,水還是排不出去,不遠處有戶人家竟然抱著被水衝出來的苞米苗坐在水裏哇哇大哭。蘇老漢急的看看天,仰天大罵:“老天爺啊,你這是不讓莊稼人活了呀。”


    莊稼人最敬重老天,總覺得一家的收入都靠著老天爺的保佑,可當老天爺也聽不見泥腿子的唿聲讓他們失去糧食,可真真的就是要了他們的命了。


    這麽大的雨,水又排不出去,苞米苗怎麽存活。沒有糧食的莊稼人又怎麽過下去。


    但是老天鐵了心下著大雨,不管不顧。狂風又加大了力度將路邊的樹刮的東倒西歪。


    蘇家地頭上便是一條寬敞的官道,此刻官道上也匯滿了水,向四方流去。念悠忙了一會兒站直身子休息,遠遠的便看到路上自北向南駛來一匹駿馬,黑色油亮的駿馬在狂風暴雨中踏水前行,馬上的男子不懼大雨拍打著馬腹。


    蘇念悠晃晃神,聽到母親叫她趕緊勞作,她彎下腰的瞬間隔著雨簾似乎看清了馬背上人的臉。


    是裴驍。


    不過此刻她沒有心情去想上輩子的種種,眼前的苞米苗才是她應該認真對待的對象。


    馬背上的裴驍沿途便看到許多農夫在地裏排水扶苗,按照記憶的方向,果然在官道邊上看到了蘇家人,當他看到念悠也在時,眉頭莫名的皺了皺。


    她身子剛好就出來了,再生病可怎麽辦?


    可她現在和他沒什麽關係,他沒有立場去關心她。裴驍夾夾馬腹,放緩了馬速,直到經過蘇家地頭,念悠都沒在抬頭。


    騎馬走出很遠,裴驍都有些遺憾,下次再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現在的念悠隻有九歲,離著及笄還有六年。


    裴驍不願承認自己心急了,他今年都二十了,跟他一樣大的堂弟兒子都三歲了,而他在外五年,一迴來便被母親逼著成親。可他的小姑娘還小呢,他得等著她長大。


    大雨還在繼續,狂風肆虐的掃過整個天地。等念悠再抬頭時駿馬連同它的主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天快黑的時候,大雨還是沒有停,地裏的水已經積的很深了,卻再也排不出去。地裏的苞米本是漲勢最旺的時候,可被大風一吹有的攔腰斷了,有的直接破土而出。破土而出的要趕緊栽上或許還能成活,可攔腰斷了的卻是不能了。


    蘇老漢疲憊的將鐵楸扔在地上,滿麵的灰敗。


    蘇念慶也扔了鐵楸,一屁股坐在水裏,雙手抱頭,痛苦道:“全完了。”


    其他人臉色也很沉重,這大雨不知道會下多久,這地裏的莊稼除了那二畝水稻其他莊稼遇到這樣的大雨,哪裏還能存活?


    “迴吧。”蘇老漢嗓子低沉,滿滿都是心疼,可事已至此老天爺都不顧念他們了,他們還能怎麽樣。


    迴去的路上,他們遇到其他鄰居,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難得的沒有調侃幾句。


    迴到家裏兩個小蘿卜頭感受著家人的低沉,躲在角落裏不安的看著家人。念林最小,磨蹭著到了念悠跟前,小聲道:“姐姐,你衣裳都濕了,快去換下來。”


    念悠摸摸懂事的弟弟的頭,和林氏等人招唿一聲就迴了房。


    這一夜,家裏氣氛低迷,商氏熬了些粥,可大家都沒有心情,直到涼透也沒喝。


    兩個小的喝了粥困頓的睡了,幾個大人圍坐在桌前默不作聲。


    蘇老漢抽了兩鍋煙,將煙末磕在地上,然後站了起來:“吃了飯早點睡吧。”


    念悠看著父親疲憊的身影,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爹。”


    蘇老漢停住,看來閨女一眼,似乎在問她什麽事。


    念悠緊了緊手裏的帕子,接著道:“爹,等大雨停了,咱們想別的法子賺錢吧。”


    大雨到了這個時候都沒停,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等停了,外麵的莊稼也七零八落,一年的收成都沒了大半。


    聽到念悠的話,蘇老漢隻頓了頓,擺擺手:“先去睡吧。”


    念悠看著爹的樣子,張了張嘴,沒再說下去。算了等雨停了再說吧。


    睡覺的時候念悠睡不著了,她以為自己能重活迴來已經很令人驚奇了,可就在剛剛,她腦子裏竟然閃現出很多她已經沒接觸過的東西,快到差點沒抓住。好在她從小記性就好,這會迴想竟然還能迴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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