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緩緩流淌著鋼琴純音樂,聲音不大,這段路上的車不多,蘇清祭開了自適應巡航,讓它自己平緩的往前開。

    她手離開方向盤,胳膊鬆散的交叉搭在胸前,微微偏頭,往副駕駛看。

    第一次聽唐安然講到她媽媽,蘇清祭聚精會神的聽她說,聽完唐安然一番話,她眉間蹙起,眼神凝視著,語氣心疼道:“我....很抱歉聽到這個....”

    默了片秒,她又不確定的問:“所以你現在.....是自己一個人嗎?還有親人什麽的嗎?”

    生父從來沒見過,母親竟然也去世了,蘇清祭之前完全不知情。

    “沒有,”唐安然苦笑著搖搖頭,“一個都沒有了,我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她把頭靠在車椅的頸枕上,許是剛才喝了酒的原因,透白的臉頰浮上了一層微醺的淡粉,話也比平時多了點兒。

    “我從小和我媽一起生活,她自己一個人把我帶大,我倆幾乎是相依為命。我小時候也問過她為什麽別人都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而我隻有她,她那時候騙我說她和我生父離婚了,她又是孤兒,所以我沒有爺爺奶奶,更沒有外公外婆。後來,我看她的日記,才知道我媽當年是為了那個男人,和家裏決裂了,我外公外婆不同意我媽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但我媽完全被那個渣男迷昏了頭,不僅放棄了自己正走上坡路的事業,還和家裏人斷絕關係,一心懷揣著對愛情的信任,未婚懷孕,把我生了下來。”

    “你說,她傻不傻。”說到這,唐安然緩緩歎了口氣。

    她轉頭看蘇清祭,忽然感覺自己說了很多,於是無奈的扯了下嘴角,“抱歉,我自顧自講了這麽多過去的事,”她摸了摸有些熱的臉,“我好像喝完酒之後話就會變多。”

    “沒事,你繼續說,我在聽。”蘇清祭眸光幽深的望著她,時不時看看前麵路麵,車子自己開的平穩。

    “唉——”唐安然把頭轉過去,長舒了一口氣,如墨的發絲披在她肩膀,襯那張標致的瓜子臉又白又小。

    蘇清祭側看著她的眼睛。

    唐安然眼睛的形狀很美,平常看人時,經常柔光似水,就像人畜無害的小獸,清清亮亮的,真誠而幹淨。

    現在,那雙如水的杏眼裏,卻浮現了平日裏少見的落寞和傷感。

    蘇清祭感覺自己的心被揪了起來。

    “我真的很為我媽不值,也恨那個欺騙了

    她的渣男,雖然他名義上是我生父,但我真的很恨他。我媽在沒遇見他之前,很優秀,各方麵都是人人羨慕的對象,為了那個男人,她心甘情願的放棄了一切。她最後得知實情的時候,我都快一歲了,強烈的母性讓她沒放棄我,我無法想象那段日子裏她是怎樣度過的。知道那個甜言蜜語紳士翩翩的男人有妻有子,自己不過是個他偷偷養著的情人,甚至,還是眾多情人之一.....她當時,一定很絕望吧.....孤注一擲的愛情,竟然從頭到尾,隻是一個人的浪漫幻想。”

    唐安然苦笑著搖搖頭,“所以....這大概就是我對感情不信任的原因吧。”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因為微醺而發熱的臉,“我媽總和我念叨不要相信感情,愛情都是靠不住的,她因為之前受的刺激過大,積鬱成疾,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常年吃藥。四年前,過年的時候,我在劇組拍戲,家裏隻有她一個人,周圍也沒個人陪她,外麵都是闔家團圓,她卻沒人可相聚,那晚我和她打電話,就感覺她狀態不太好,我說我和導演請假,明天就迴家,她還好好答應我來著,結果沒過幾個小時我就收到了醫院的電話。”

    說到這兒,唐安然語氣有些不平靜的顫,她別過頭,調整了下唿吸。

    紅酒的後勁上來了,頭有些暈,她順勢把手覆在眼睛上,揉了揉太陽穴。

    蘇清祭預料到了不好的事情,好看的眉毛深深蹙著,“所以她.....”

    “嗯?”唐安然眼中有些紅紅的,波光漣漪的眼睛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看起來有些迷離。

    “你母親那晚.....”蘇清祭不忍直接說出來。

    唐安然長唿一息,垂了下眼眸,“跳樓了,我家五樓,她開窗跳了下去,樓下正好有一家剛在飯店吃完年夜飯往迴走的,看見她在地上躺著,趕緊就報了警叫了120,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比較及時,搶救了兩天,人救迴來了,但是......高位截癱....”

    想到當年的場景,她極力控製著情緒,卻還是不免有淚音溢出來,“我到醫院的時候,她在重症監護室,渾身都插著管子,我隻能....隔著玻璃看她.....”

    喝了酒之後,情緒更是來的比平時強烈,滾燙的眼淚幾乎收不住,“我真的很後悔,特別自責,那年過年在劇組沒迴去陪她,我要是早迴家兩天,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不想讓蘇清祭看見,唐安然手撐著額頭,咬住下嘴唇,側臉到車窗

    那邊。

    蘇清祭薄唇抿著,聽著她的聲音,看著她肩膀的顫抖,神色盡是心疼。就好像有人使勁緊攥了一下她的心髒,又放開,胸口一陣鈍鈍的悶。

    這條長長的街快走完了,前麵有紅綠燈,她單手把住方向盤,從扶手箱裏拿出一包紙巾,緩著聲音道:“別躲了,我都聽出來了。”

    唐安然紅著眼睛轉頭。

    蘇清祭抽出張紙巾,遞給她,“快擦擦。”

    唐安然悶聲和她道謝,接過紙巾放在眼睛上,瞬間就浸透了一張紙。

    蘇清祭關了巡航,打方向盤轉彎,看了她兩眼,“所以....後來的情況是不好嗎?”

    剛才提到她媽媽已經去世了。

    “嗯....”唐安然擦了下鼻子,低低應了聲,“她癱瘓在床,但是意識是清醒的,但是你知道....人最怕的就是沒了活下去的信念。”

    “醫生說她可以做手術,還有幾率恢複,但是手術費很貴,她本來就一心尋死,早就沒了繼續活下去的念頭,癱瘓在床更是覺得成了我的負擔。我跟她一遍一遍的強調,我會把錢攢夠,我多接兩部戲,多接些活動,讓她暫時好好在醫院住院就行,可是.....”

    唐安然把雙手覆蓋在自己臉上,陷入了過去的沉痛記憶,“可是她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

    “醫生說要趕緊做手術,不然她可能撐不過去。”

    “你當時拍了幾部電影?手術費夠了嗎?”

    蘇清祭聽她講述這些,腦海裏飛快的串起時間線,一個個事件雜亂無章等著各就其位。

    “《小寒時節》之後又拍了四部,但是手術費.....”唐安然提到這裏,聲音拉長,變小,待一個唿吸的起伏之後,她吸了下鼻子,緩緩說道:“反正我最後把費用湊齊了。”

    前方紅燈,蘇清祭停車,隨著唐安然這句話,她思考著。

    四年前這個時間點.....

    對上了...

    那手術費用......

    莫非?

    某個想法突然在腦海中大寫加粗的蹦了出來。

    她轉頭探尋唐安然的表情,想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印證自己的猜測。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幾天,我拿著錢給她辦手術,可是她已經昏迷數日了,情況很糟糕。我守在她床邊兩天,第三天晚上,

    她突然醒了,我欣喜若狂,趕緊把醫生叫來,結果醫生看了下她的體征,搖搖頭,說是迴光返照,讓我有什麽話,最後說說吧....”

    車窗外的燈光忽明忽暗,映亮了她端正潔白的臉,“我坐在病床邊拉著她的手,她躺著,看著我,想說話卻因為虛弱聲音很小,我把耳朵貼近她,才聽清她一字一頓的和我說,’寶貝,聽媽媽的話,永遠、永遠都不要相信別人的感情,媽媽這輩子,就是被情這個字給毀了....’,我聽她說完,抬頭看她,她讓我一定要答應她,那雙看著我的眼睛,裏麵全都是絕望和不甘心,我從來沒見過她那樣的眼神,最後我迎著她的目光點了點頭,之後...沒過幾秒,她就.....手一垂....心電圖就平了,變成了條直線。”

    唐安然無力的後靠,又抽了張紙巾。

    蘇清祭心裏跟著她難受,她喟歎了聲,發自內心道:“你真的是一個非常堅強的人,你媽媽也是個很偉大的母親,一個人把你帶大肯定不容易,她還把你培養的這麽好。”

    唐安然泛紅的眼睛裏波光流轉,蘇清祭細細觀察了兩眼,忍不住開口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和一個人特別像。”

    “誰?”

    蘇清祭沒直接迴答,反倒說:“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一種特別強烈的直覺,而且你們還一個姓。”

    唐安然緩緩眨了眨眼睛看她,喝了酒的腦袋反應的不太靈活。

    “她是八十年代有名的影視劇五朵金花之一,眼神戲公認的好,我拍《南朝》的時候,為了練眼神,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各種琢磨她那雙眼睛的表達,最後終於有了進步和突破。”

    蘇清祭觀察著唐安然的反應。

    唐安然眼中的神色逐漸變得意味不明,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隻可惜她退隱的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六感越來越強烈,蘇清祭和她對視,薄唇輕啟,緩緩道:“所以,你和唐晚秋前輩....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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