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要拍的戲比較零碎,兩人沒有對手戲。蘇清祭先拍,唐安然排在她之後。主要劇情是寧嵐在蒔花館內外和太子的對話;還有冷蕊在被寧嵐搭救之後,謀劃逃出蒔花館的行動。

    唐安然過了遍下午的台詞,順便多翻了翻之後幾天的拍攝內容。等從劇本上抬起頭,她看了眼手機,距離化妝師來給她上下午戲份的妝還有一個小時左右。

    脖子有些酸,她把劇本放下,靠在沙發裏想閉眼睛歇一會兒。結果眼睛一閉,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兩天她一直在為開拍做準備,休息的不算好。此時剛看完的劇情在她腦子裏變成了毫無章法的夢,左跳一段、右跳一段,活躍的不行。

    夢境在《江山記》的劇情裏兜轉了兩圈,忽然,場景陡然一變,畫麵跳到了早上對戲的時候。

    和蘇清祭猝不及防的那個吻,在她夢裏重現了出來。

    其實早上的時候,唐安然整個人幾乎是懵的,事情發生的太快太意外,她雖然和蘇清祭結結實實的吻到了一起,但震驚之下,她還沒來得及多反應,蘇清祭就迅速的把嘴唇錯開了。

    留在她腦子裏的感覺隻有一瞬間的溫軟。此時在夢中,這唯一的印象被無限的加工放大,甚至連情節都與現實產生了很大偏差。

    夢裏她們不是在對戲,而是在實拍,現場氣氛安靜,好幾台機器正對著她們。

    韓山文喊了一聲a,蘇清祭的眼神和那天練習室裏的一樣深情,真實的恍若就是現實,唐安然夢見她動作輕柔的捧著自己的臉,低頭吻了下來。

    聲色形具真,她那總是淡色的唇,柔軟而溫熱,唇瓣纏綿的和她貼合觸碰,漸漸帶著些溫柔的吸|吮,唐安然甚至感覺聞到了她鼻息裏唿出來的、身上好聞的冷香味道。

    她在夢裏順從的迎合,可潛意識迷迷茫茫的在想這是哪段劇情。

    隨著她這一細微的分神,夢境也有了變化。

    蘇清祭放過她的嘴唇,在她眼睛和臉頰上輕緩的落下一個個細密的吻,最後轉移到了她右耳邊,曖昧的唿吸聲在耳邊放大。

    唐安然感覺半邊身子募地一麻,蘇清祭深深淺淺的吻在她耳垂上,溫柔低語著叫她的名字。

    “唐安然...”

    女人愛憐的聲音叫的竟然不是冷蕊,唐安然被這一喚,沉浸在夢境中的意識忽然警覺了一下。

    “我

    喜歡你。”

    深情表白的話,帶著些情|欲的氣息。很明顯不是在對冷蕊說,而是在對她自己。

    唐安然混沌的意識開始思考。

    不對...這已經不是劇本裏的內容了....

    導演怎麽不喊卡呢?

    隨著意識的波動,夢境順著她的想法自我完善,韓山文喊卡的聲音緊接著傳來。

    一切理應結束,可吻在她耳邊的人還沒離開。

    唐安然猛地心裏一繃,意識徹底占了主導,忽然反應出來這是個夢。

    似是怕繼續夢見什麽可怕的事情,她想趕快醒過來,然而就在清醒與夢境的臨界點上,她硬是掙脫不出。

    她一害怕,夢果然就變了。

    “嗬。”耳邊的女人,忽然輕笑了一聲,她聲音帶著輕佻的風情,截然不同於蘇清祭。

    隨著聲音的改變,唐安然感覺鼻子裏聞到的味道也忽然變了,幽淡舒服的冷香突然變成了一股馥鬱型的花香香水味。

    這聲音和味道,是那個.....

    唐安然心下大駭,可卻醒不過來。眼睛想睜但睜不開,身上也動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夢境繼續。

    那女人從她耳邊抬起了頭。

    唐安然唿吸緊張了起來。

    這張臉,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深棕色的大波浪,眼線勾的很媚,烈焰紅唇噙著危險的弧度,盯著她的眼神帶著赤|裸的輕浮,就像在戲弄唾手可得的玩物。

    景小桃見唐安然閉眼沒一會兒就睡著了,於是找了個薄毯子,躡手躡腳的過來想給她蓋上。可走近兩步,卻發現她眉頭緊縮,唿吸急促,眼球不安的轉動著,好像做了可怕的噩夢。

    她把毯子搭在胳膊上,彎腰晃了晃唐安然的肩膀,“姐?”

    唐安然清醒不過來,意識又墜了下去,深陷進了噩夢裏。

    畫麵的背景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從片場變成了一個陰暗的、裝修豪華的房間。窗簾緊緊閉合著,半點兒光都透不進來,整個屋子裏隻有天花板上一盞黑色的細繩吊燈亮著慘淡的白光。

    強烈的懼怕和壓抑感瞬間席卷全身,唐安然感覺手腳腕忽然產生了逼真的勒緊感,讓她一動不能動,皮膚上的某些地方開始火辣辣的疼,血腥味混進香水鑽進她鼻子裏。

    “唐安然,我說了,我喜歡你。”那女人

    笑容玩味,勾著火紅的唇,聲音透著濃重的威脅,“所以你逃不掉的。”

    景小桃語氣急促的叫了她兩聲,沒叫醒,另外兩個小助理也跑過來叫她。

    樓上,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蘇清祭帶著奚竹和保鏢下了樓,她依舊穿著那套東宮內侍的戲服,還是女扮男裝的扮相,準備去片場。

    一樓中廳裏,三個人圍著唐安然一個,語氣緊張、連晃帶拍的叫著她的名字。蘇清祭下樓的腳步一頓,目光直切的望過去,皺眉問:“怎麽了這是?”

    景小桃聞聲轉身,眉宇縈憂,聲音略有些焦急,“然姐好像是做噩夢了,我們叫她叫不醒。”

    噩夢?

    不會是....

    錄音所描述的內容躍入她的腦海。

    停頓短短兩秒,蘇清祭忽然抬起步子,加快著從樓梯上往下走。

    奚竹追她不及,“姐你慢點啊!小心腰!”

    唐安然蜷縮著靠在沙發的角落裏,頭偏向沙發內側,閉眼緊緊鎖著眉,額上冒了些細密的冷汗,唿吸極其不平穩。

    蘇清祭觀察她臉上的神色,伸手碰了碰她肩膀,眸色擔心,“唐老師?”

    唐安然在用時強時弱的意識掙紮著,左手終於能動了,她五指攥緊,胳膊用力的有些發抖。

    蘇清祭看她這狀態,眉頭緊蹙,冷著聲音說道:“竹子,給李醫生打電話,叫她再來一趟。”

    “是。”

    奚竹掏出手機打電話,順便給景小桃使了個眼色,讓她往後退。

    周圍讓出了地方。

    蘇清祭想靠近點,但腰上緊緊勒著護腰帶,彎不下去身子。沙發的高度是那種比較低的,她想都沒想,一撩袍子,單膝跪在了地麵上。

    冷香傳到了鼻子裏,夢境中馥鬱的香水味在這真切存在的味道縈繞周身之後,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蘇清祭手掌撫上她發涼的臉頰,讓她朝著自己的方向,一聲聲叫著她的名字,“唐安然?醒醒——”

    唿喚聲由遠及近,清禦冷靜,是熟悉的聲音。

    唐安然聽見了。

    夢裏,畫麵開始不平穩,那女人危險的笑容逐漸模糊、變形、扭曲,嘴唇紅的像是塗了血,不甘心消散一般惡狠狠的重複著:

    “嗬,你逃不掉的,逃不掉,永遠都逃不掉....”

    陰瘮的話就像是在念最惡毒的咒。

    蘇清祭察覺到她一個顫抖的唿吸,隨即身體驚懼的抖了起來,神色寫滿了恐懼和抗拒。

    眼淚霎時就從緊閉的眼睛裏流了出來,滾落到了她伸出的手上。

    蘇清祭眉皺的更深,剛才在樓上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變成了這樣?

    她心疼又心急,單膝跪在沙發邊,雙手捧著唐安然的臉擦淚,細語輕聲的安慰道:“別怕、別怕,我在呢,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不要怕....”

    順著耳邊一聲聲的唿喚,唐安然終於找到了噩夢的破綻。

    意識艱難的衝破了千萬重阻礙。

    她劇烈的唿吸了一口氣,倏地一下,睜開了一直緊閉的眼睛。

    兩相對視。

    唐安然眸光還渙散著,杏眸淚眼婆娑,睫毛上還掛著小淚珠。

    蘇清祭在她漾著水汽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忽然意識到這有些近的距離,她收迴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隨著她的動作,唐安然的眼神也聚起了焦,剛清醒的腦子有點空,但看清眼前的人是蘇清祭,她馬上伸腿站起了身。

    蘇清祭理了下有些褶皺的戲服,抬起頭來麵上已是若無其事,她目光在唐安然臉上尋了一圈,淡聲問:“這大中午的怎麽還做起噩夢了?哭的可憐兮兮的。”

    唐安然一看自己的三個助理都站在附近,猜測自己剛才可能明顯表現出了陷入了噩夢。她垂了下眸,解釋道:“可能最近沒睡好,精神有點兒虛弱....”

    “誒,您醒了唐老師?”奚竹舉著手機進來,語氣意外。

    兩人都看向她。

    奚竹把手機遞給蘇清祭,“李醫生找您。”

    蘇清祭接過手機,看了眼通話中的屏幕,對唐安然說:“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韓導還等著呢。”

    “嗯。”唐安然朝她微笑,眼中有些抱歉,“讓您擔心了。”

    “沒事。”蘇清祭確認似的在她臉上又打量了一圈,轉身叫旁邊的人,“走吧。”

    奚竹和兩個保鏢跟上她的腳步。

    唐安然目送她出了門,肩膀一鬆,歎了口氣,無力的坐迴了沙發上。

    “姐,沒事吧?”景小桃走過來,擔憂的問她。

    唐安然低頭,手撐著腦門,搖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累。”

    身上出了不少冷汗,剛才的夢還殘留著讓她心慌的後勁,她狠狠閉上眼,再甩開,深唿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失序的心跳。

    蘇清祭走出休息室的門,把一直保持通話中的手機放到耳邊。

    “喂?”

    電話那邊的李珂等了半天,終於聽見蘇清祭的聲音,她說道:“你助理說唐小姐做噩夢叫不醒?我這邊路上堵著車呢,具體情況如何你先和我講講。”

    李珂現在還在迴研究所的路上,長長的一條路,堵的水泄不通。奚竹給她打電話讓她再迴去一趟,說是唐安然做了噩夢醒不過來。可現在她的車卡在路中間,也沒地方調頭,隻能讓蘇清祭先接電話問問具體是怎麽迴事。

    蘇清祭邊走邊說:“暫時沒事了,你不用來了。”

    “她醒了?”

    “嗯。”蘇清祭應了一聲,默了下又問:“你有沒有認識的心理醫生?”

    不管唐安然剛才的噩夢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黑暗往事,蘇清祭都覺得先聯係個心理醫生比較穩妥。

    術業有專攻,李珂雖然是個優秀的醫生,但領域畢竟不同,心理這方麵蘇清祭還是想找個更擅長的人,剛才她情急之下讓奚竹把李珂叫迴來,倒是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這個....”李珂想了想,“我倒是認識一個。”

    “你給我個聯係方式。”

    “怎麽?”李珂聽她的意思,疑惑道:“唐小姐是經常做噩夢嗎?”

    不然也不至於做了個噩夢就看心理醫生的程度。

    這話倒是提醒了蘇清祭,她眸光一凝。

    對啊...

    她....會不會經常做噩夢?

    迴想起剛才唐安然的樣子,蘇清祭眸色暗了暗,沒迴答李珂的話,隻說了句,“你把聯係方式給我就行。”

    她不說,李珂自然也不會再問。她順著蘇清祭的話答應道:“好的,等我迴去就發到你微信上。”

    “嗯。”

    —————

    唐安然花了些時間,終於把情緒調整迴了常態。化妝師按時到來,她做完妝發,換好衣服,提前了些時間去了片場。

    她下午的造型沒有上午的那麽明豔妖嬈,穿著打扮是冷蕊在蒔花館的日常著裝。一根嵌著白玉的銀釵簡單的把頭發綰起,五官未多加修飾,眉清目秀,身上穿著的是件紋繡精致的交領襦裙,

    依舊是以白、粉兩色為主。

    這身衣服的顏色還不好駕馭,一不小心就容易落了俗。但她勝在骨相好,皮膚更是白皙,淺淡的古裝穿在身上完全撐得起。

    顧盼之間,身形秀美,姿韻婉約,把冷蕊少女時期的感覺全帶了出來。更不可或缺的,是她那清秀端正的眼睛。冷蕊遭遇變故,本是大家閨秀的她,突然麵臨家破人亡的變故,心裏肯定會變的成熟,所以眼神傳達出來有故事的感覺,非常重要。

    唐安然提著裙擺,帶著景小桃,到了拍攝外圍。

    蒔花館內景,正在拍寧嵐和太子的對話。

    蘇清祭正說著台詞,片場安靜,能清晰的聽見她擲地有聲的字字句句。

    閑在一邊的場務看見她溜進來,趕緊給她搬了個椅子,唐安然輕聲道了句謝,安安靜靜的坐在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

    蘇清祭的台詞功底很紮實,吐字清晰流暢,感情到位,聲音和平時說話的時候不太一樣。她平時的時候,好像總是懶散著嗓子,禦姐感十足的聲音不緊不緩的。但現在進入了角色,明顯判若兩人,說出來的話帶著中氣,張力十足,一開口就帶著戲,瞬間就能把人拉進她營造的劇情裏。

    唐安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抓了過去。

    現在拍的這場,是宴會結束後,太子知曉自己的妹妹寧嵐把李昌打暈了。太子本就生性懦弱,此時簡直嚇得不輕,他心急火燎的把寧嵐拉到一個沒人的房間裏,言語驚惶,責備她闖了大禍。

    “嵐兒,你這次可真是莽撞了,你怎麽能把他打暈呢?等他醒過來,追究起來可怎麽辦?他們李家一向不依不撓睚眥必報,上次十三弟的侍衛隻不過踢了李昌的狗一腳,就被他記恨上了,前兩天的早朝上,他們外戚一黨齊齊彈劾十三弟,甚至羅列了個滕王十二罪狀,父皇極力保他,最後十三弟還不是被遠支封地?李賊權勢滔天,你我心知肚明,如今求的不就是個安穩度日不被他們盯上嗎?可,你,你竟然把李昌給打暈了,這,唉。”

    太子雙手攤開,滿目愁容。

    蘇清祭站在他對麵,長腿細腰,肩平背直,即便穿著一身宦官的衣服,和身著繡龍常服的太子站在一起,氣勢也絲毫不落,黯淡單調的衣服生生讓她穿出了種矜貴內斂的皇室氣質。

    “皇兄。”寧嵐的神色一點不似太子的慌張,反而嚴肅而震驚,目光落落,字字堅定。

    “李賊禍亂朝綱,專權擅政,天下人盡皆知,

    常言道君君臣臣,可在他們外戚一黨眼裏,哪還有半點君臣尊卑?剛才宴會上,李昌戲弄的是冷文鴻的長女冷蕊,冷文鴻為國朝社稷,慷慨就義,如今天家式微,如此忠臣我們保不了他的性命,難道連他唯一的女兒,都要眼睜睜的見她被人糟蹋嗎?皇兄身為太子,著實不該說安穩苟且這種話。”

    蘇清祭一番話說的鏗鏘頓挫,目光淩銳,半步不退。按照劇情的設定,太子現在也隻不過二十幾歲,出場不多,所以演員是個新人。蘇清祭氣勢一放出來,他緊張的一下忘了詞。

    “卡——”韓山文叫了停。

    聞聲,那年輕男演員慌張的朝蘇清祭鞠躬,連連道歉。

    奚竹到蘇清祭身邊給她遞了瓶擰開的水,蘇清祭對那男演員擺了擺手,轉頭喝水,沒說話。

    又拍了一條,這迴過了。

    電視劇和電影比起來,不同之處諸多。好的電影導演講究每一個畫麵的精益求精,為了更好的效果,一個鏡頭翻來覆去的拍一下午都有可能發生。相比之下,電視劇的拍攝節奏就快了許多,畢竟一部電視劇動輒幾十集,劇情交代的多而細,工作量翻倍增加,時間有限,導演不可能對著一個鏡頭打磨太久。

    如此一來,這就顯示出演員的重要性了,現在不少一線電影咖都來拍電視劇,幾乎每一部都引起了網友的強烈期待,畢竟在大熒幕上都經得起考驗的演技,拍出來的電視劇質量首先就應該有保證了。

    就像蘇清祭四年前主演的電視劇《肅殺》,類型屬於懸疑推理片,她飾演的是一個協助破案的法醫。導演好,劇本好,她的演技更是沒得挑,每一集恨不得都是電影的品質。

    這次的《江山計》,一大半主創都是《肅殺》的原班人馬。

    上午唐安然已經見識過了,蘇清祭那麽多有含金量的影後獎杯不是白拿的,幾乎都是一條過,要是被喊卡了,那不用想,肯定是對手演員出了問題,就像剛才那樣。

    這條拍完,今天下午蘇清祭的戲份就結束了,劇組轉場換景,準備拍接下來冷蕊的鏡頭。

    唐安然見蘇清祭和韓山文聊著什麽,奚竹忽然上前兩步,附耳和她說了句話,蘇清祭點了點頭,而後和韓山文結束了交談。

    負責冷蕊分劇情的導演人選還沒敲定,此事迫在眉睫,蘇清祭得和幾個製片主任開個會。她正要往出走,不經意的一轉頭間,恰好看見了某個光明正大偷看她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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