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然換完了衣服,卸好了臉上的妝,正坐在化妝椅上,造型師在給她拆頭上的發飾。

    她老老實實的坐著,恍若不覺頭發上的東扯西拽,心思全粘在了手機屏幕上。

    景小桃在一邊觀察了全程,唐安然雙手捧著手機,在和奚竹的微信聊天界麵裏,字斟句酌的輸入了兩句話,結果凝眉想了想,又再一次全部刪掉。

    “唉。”幾次三番,唐安然泄氣一般,肩膀一沉,攥著手機小聲歎了口氣。

    景小桃看她想問不敢問的樣子,終是忍不住在一邊提醒,“然姐,您要是想問蘇老師是不是不舒服就問唄,這沒什麽的,不用搞的這麽糾結。”

    唐安然睫毛顫了顫,似是在思量,而後才低聲猶豫了句:

    “可是,我擔心...萬一冒冒失失的打擾到她怎麽辦....”

    “怎麽會打擾到她呢?”景小桃無奈的反問,看唐安然瞻前顧後的神情,更是一陣無奈的差點笑出來。

    唐安然喪著小臉,不解的嘟囔道:“你笑什麽?”

    “咳。”景小桃及時止住了表情,她清了清嗓子,往唐安然跟前湊了湊。

    隻聽她壓低聲音、一本一眼的分析起情況來:

    “姐,您和蘇老師現在算是合作搭檔的關係,一方身體不適,另一方問詢一下,這合情合理啊。”

    “況且您身為晚輩,問候一下也是應該的,蘇老師身體不舒服,您一聲不吱才不合規矩呢。”

    “再說了,您隻是給她助理發消息,又不是和蘇老師直接聯係,更用不著擔心打擾到她了”

    景小桃一張白淨的小臉上,五官生的嚴肅,此時說出來的話倒是顯得有幾分言之鑿鑿。

    唐安然聽完這話,眼睛募地一抬,好似突然被點醒一般。

    猛然意識到。

    對啊,她現在,已經不再是某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了。

    如果蘇老師身體真有不適,她無論是身為晚輩還是合作搭檔,於情於理都該關心一下,這甚至是她該做的。

    所以她在這糾結個什麽勁呢?

    唐安然恍然大悟的一拍自己腦門,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在這鑽的什麽牛角尖?

    反應過來之後,她不再猶豫,當即又把對話框點出來,把剛才翻來覆去琢磨的兩行字用自然的語氣打了上去。

    又看了兩遍,點擊發送。

    星洲大廈32層,董事長助理辦公室。

    視野極好的大辦公室裏,奚竹正在茶水隔間給蘇清祭泡暖胃茶,放在一邊的手機有新消息振動,她倒完一杯茶後,拿起手機,打開微信看了眼。

    唐老師:【奚竹理,剛才看你和蘇老師腳步匆匆的走了,我好像...看見蘇老師手捂著胃,神色不太舒服的樣子,她是胃不舒服嗎?要不要緊,沒事吧?】

    奚竹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拿著根勺子攪拌著杯裏的茶水,讓它盡快涼下來。

    消息看完,她沒第一時間迴複,而是把手機放兜裏,端著水杯從隔間走了出去。

    蘇清祭半躺在寬大的沙發裏,滿室陽光她卻還蓋了層薄毯,額上涼汗未褪。

    止疼藥逐漸起了作用,冰涼的手腳正一點點迴著溫,胃疼也在逐漸緩解,但她的眉目卻仍未舒展。

    陸鬆對四年前情況的匯報,讓她修長冷銳的眉毛愈發緊鎖。

    “你是說,薛曼綺當年送了唐安然兩棟房產,一輛跑車,還有各種奢侈品?”

    蘇清祭手裏拿著一份陸鬆的調查報告,一字不落的看著,嘴裏重複著陸鬆剛才說的話。

    “是。”陸鬆在她對麵的沙發上正襟危坐。

    “但是唐安然一樣都沒要?”

    “沒錯,唐小姐全都拒絕了。”陸鬆帶著不苟言笑的表情,追了句解釋,“尤其那兩棟樓,彼時是薛氏剛開發的地產,當時薛曼綺帶唐小姐去了那套樓盤的售樓中心,指著沙盤上的那兩棟說要送給唐小姐,唐小姐拒不接受,薛曼綺麵子上過不去,還大發雷霆——”

    “等等,”蘇清祭打斷他的話,提出疑問,“唐安然為什麽跟她去售樓中心?”

    “這個....”陸鬆一愣,嘴邊猶豫了下。

    蘇清祭突然反應過來關鍵問題,她直起背來,眸光森沉的問陸鬆:

    “她和薛曼綺,當時到底是什麽關係?”

    她一直以為是薛曼綺逼良不成,怒而封殺唐安然,結果現在看情況,貌似不是?

    陸鬆感覺到前方氣勢不善,他喉結緊張的吞咽了下,斟酌了下用詞,硬著頭皮迴道:

    “唐小姐和薛曼綺當時具體是什麽情況....因為時間比較短,再加上薛曼綺處理的比較幹淨,詳細的內情...我暫時還沒查到,但是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

    她們當年應該——”

    “應該在談戀愛?”蘇清祭沉著臉,話說出來,表情都變的奇怪。

    “不不不,”陸鬆連忙擺手,“這還有份錄音資料,您聽了就知道了。”

    蘇清祭這才看見兩人中間茶幾上的u盤。

    陸鬆把u盤插上筆記本,解密打開,一段錄音播放了出來。

    男聲是陸鬆,女聲聽起來是個中年婦女。

    男:“你當時是天星酒店的保潔領班是嗎。”

    女:“是,後來這件事之後,我怕被人找上麻煩,就辭職不幹了。”

    男:“能複述一下當年的情況嗎?”

    中年婦女此時一陣沉默。

    男:“別擔心,薛家已經破產了,你在電視上也看見過這個新聞,樹倒猢猻散,這件事你說了也不會有人過來找你的麻煩。現在你把當年的事講清楚,這兩百萬現金就是你的。”

    背景一陣打開保險箱的聲音。

    短暫的沉默之後,中年婦女開了口。

    女:“我記得我辭職的時間是四年前的9月15號,所以那件事....應該是當年9月7號,那天,小薛總帶著唐安然,就是那個當年挺火的女明星,開了一間天星酒店的總統套房。”

    奚竹端著水杯默默站在蘇清祭旁邊,聽見這句話,她拿著勺子攪拌茶水的手一頓。??這是什麽劇情?

    她轉頭看了眼蘇清祭,果不其然,隻見蘇清祭臉上陰沉,眼底更冷,鼻子深唿出一口氣。

    錄音繼續播放著。

    女:“她們那天晚上住進去之後,一連六天,期間隻有小薛總離開房間,她事先吩咐不讓我們進去打掃房間,那屋子的門,也就一直沒人敲。”

    “後來,六天之後,也就是9月13號吧,那天早上小薛總照常出門了。同層的另一間總統套剛剛退房,我帶著六七個保潔員打掃完那套房,完事之後大家都走了,我留在最後又檢查了遍清潔情況,等我正推著布草車要走的時候,小薛總的那套房,門突然打開了。”

    中年婦女的語氣不太平穩,倒是營造出了緊張的氛圍。

    錄音裏,陸鬆追問。

    男:“然後呢,你看見了什麽?”

    中年婦女長出了一口氣,才接著道。

    女:“我看見了唐安然。”

    接下來的話聽起來觸目驚心

    。

    女:“她當時的模樣很嚇人,蓬頭垢麵,麵無血色,眼底青黑,眼睛裏通紅通紅的,手扶著門框,哆哆嗦嗦的站都站不穩,身上隻穿了件白色的睡裙,還、還渾身都是血....”

    奚竹手裏的水杯差點沒掉地上。

    蘇清祭的眼睛也難以置信的募地瞪圓。

    男:“渾身是血?!是什麽樣的血,一片一片的嗎?”

    女:“不、不是,是一條一條的那種,她那件睡裙也碎成一條一條的。”

    男:“是被刀劃的?”

    女:“不像,像是被鞭子抽的,那件睡裙基本都爛了,根本遮不住她身上,我記得太清楚了,她皮膚太白了,顯得血痕特別明顯。胸前和小腹上,一道一道的全是血,結痂的和還鮮紅的,看著觸目驚心,當時真是把我嚇了好大一跳。”

    蘇清祭抿著嘴,眉毛緊縮,眸光若有實質,死死刺向筆記本電腦,像是要把它盯出個窟窿。

    男:“她當時向你求救了?”

    女:“沒有,她沒直接向我求救。她當時一開門看見有人,好像也嚇了一跳。我當時看見她那模樣,嚇得馬上就想唿叫保安。她看見我拿起對講機,趕忙連連擺手,直接撲通一聲,給我跪下了,這可憐的孩子啊,當時瞬間就聲淚俱下,求我不要叫人,頭一直往地上磕,嘴裏的話都嗚咽的說不清。”

    男:“所以你就沒告訴別人。”

    女:“對,她那個樣子實在是太可憐了,我當時也是慌了手腳。當時因為看她衣不蔽體,我從布草車裏拿出上一套房的房客換下來沒穿走的衣服,給了她之後就慌慌張張的走了。後來她好像就跑出去了。我從那之後就心驚膽戰的,怕惹上什麽事,但酒店一直都沒什麽動靜,但我心裏還是不安生,過了三天,我就辭職走了。”

    錄音到這裏就戛然而至。

    突然隻剩一室的寂靜。

    陽光灑滿,空氣裏卻仿若寒流暗湧。

    陸鬆咳了咳,打破安靜,對蘇清祭說道:“這是我到目前為止,調查到的為數不多的信息了,天星酒店事件之後沒多久,唐小姐就被薛曼綺放言全網封殺了。”

    蘇清祭閉上眼,奚竹看見她左手緊攥成了拳頭,關節勒的發白。

    她非常隱忍的深唿吸了一口氣,才把拳頭鬆開。

    “給我,繼續查。”

    奚竹感覺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

    這句話。

    “你要是查不到,告訴我,實在不行我從蘇家調人來協助你。”

    陸鬆一愣,蘇清祭可是很少願意把蘇家扯出來的,為了這件事,竟然不惜動用蘇家的勢力,足可見她對這件事的看重程度。

    他凜起神色,鄭重道:“您放心蘇董,星洲還是有能力把這件事調查清楚的,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可以還原出當年事情的始末。”

    蘇清祭嗯了一聲,沒再多說,很疲憊的揮揮手,陸鬆見狀,識趣的告了退。

    關門的哢噠聲輕輕迴蕩。

    蘇清祭靠在沙發背上,手掌覆在眼睛上方,拇指和中指揉著太陽穴。

    到底發生過什麽,唐安然四年前到底經曆了什麽?

    線索支離破碎,陸鬆目前的調查結果並沒有提及曲禾韻,但是從她的了解上來看,那段時期,曲禾韻也與薛曼綺有很深的關聯,最後她甚至搶了薛曼綺安排給唐安然的角色——也就是那個四年前,讓曲禾韻紅出位的仙俠劇。

    那婦人說,天星酒店,唐安然渾身血痕。

    蘇清祭突然迴想起和唐安然初見的那晚,唐安然那天穿著熱褲短袖,在床上神誌不清的翻來覆去,肉沒少露。

    她身上有疤嗎?

    蘇清祭想了想,至少腰上和四肢是沒有的,別的地方....她也沒看見。

    那婦人說的,好像是胸前和小腹。

    “嘖,”想到這,蘇清祭把手從眼睛上拿下來,皺著眉低聲狠狠罵了句:

    “薛二,你這個死變態真是從小變態到大,有本事你就逃到國外一輩子別迴來,不然落到我手裏,我非把你褪層皮不可。”

    奚竹有些訝異的看著她。

    雖然聽星洲裏的老員工八卦過,蘇清祭曾經也是個脾氣帶刺的大小姐。但蘇清祭迴國這四年來,她接觸到的一直都是比較高冷沉穩的蘇老師,何時聽見過她說出如此張揚發狠的話。

    今天真是頭一遭。

    並且又是為了唐老師。

    奚竹腦海裏閃過,自從遇見了唐老師,自家的高冷影後幹出的那些不合常理的事。

    不合常理卻又很有道理,誰讓她老板有的是任性的資本....

    這麽一想,突然覺得一切理所應當了起來...

    蘇。高冷影後。霸道總裁。老師,不就應該這麽護妻嗎?

    雖然蘇清祭沒承認對唐安然的別樣好感,但精明如奚竹,她自覺早已看穿了一切。

    蘇老師就是口嫌體正直的那種人,一邊說不喜歡,一邊又暗戳戳的到處在乎。

    啥時候見你對別人這麽在乎了?

    奚竹在心裏大膽吐槽,但還是不忘職責的把溫度已經剛好的暖胃茶遞過去。

    蘇清祭順過來了氣,眼皮一抬,接過來抿了一口。

    奚竹看她脾氣慢慢緩了下來,找準了個時機,說道:

    “姐,唐老師剛發了條微信,關心您是不是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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