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之天,姬魅禍心。白茫塵世,熾日追逐。

    雪姬又怎會看不懂這字裏行間的涵義?這既說出了白熾死前所念,也藏有雪姬與白熾的名字,更令她心中疼痛加倍。

    是我害了你……兄弟,妹妹對不住你……

    緊握紙張按在胸口,久久不鬆手,被捏成了團,豆大的淚珠子不停地掉落。

    身旁的南門馨雪不知所措。“雪姬?雪姬你這是怎麽了?這事兒不怪你,你別哭了,我看著心疼。乖,別哭了。他的遺書嗎?都寫了些什麽讓你這麽傷心?”

    雪姬轉過頭,看見她關心的樣子,心中又有了一絲甜蜜。她,是真的發自內心地關心自己嗎?自從珍姨去世後,她不再對任何一人抱有希望。對於西洛譽,她是不敢。她不敢確定他堂堂一陸之主,是否真的是無條件地去愛她。或許,南門馨雪是想自己幫助她找到南門誓,才會這樣子對她吧。

    即使隻有一絲的感動,雪姬還是信任地將遺書給了她。

    “雪漫之天……姬魅……禍心……白……”還未念完,便將淚人兒摟入了懷裏,“雪姬,別傷心了,這事不是你的錯,不能怪你的……”

    雪姬有了一個懷抱,哭得更加悲慘,一個勁地胡言亂語:“是我,就是我的錯。白熾他就是因為而死的……我本不該來到這世上!我當初就不該跟隨老爺迴去當丫鬟,不該拒絕老爺提出的當聖女的要求,不該在洛譽來到北府之後又一絲牽連,不該進了那綠野仙蹤,不該在焚燒台上還害死了珍姨,不該自不量力地發誓要替珍姨報仇,不該為了活著而隨洛譽迴西陸,如果沒了這些前提,岩哥哥根本不會帶我迴來,不是這樣,我就不會病危,他們也不會來找我,白熾也不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這番話使噬血吃了一驚,原來,她本是北陸的,後來才隨西洛譽去西陸?

    “你聽我說,這真的不能怪你啊。你不能把所有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有些事它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老天讓它發生那就是有意義的,一定是為了你以後的路做鋪墊啊。相信我,你這麽善良,又這麽奇特,老天一定會將你失去的都還給你。”

    雪姬半信半疑地抬起了頭,雖知她隻是安慰自己,但還是問:“真的嗎?”失去的真的會再迴來嗎?

    南門馨雪堅信不疑地點了點頭。“一定會的。”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堅定。

    雪姬剛想拭淚而笑,不曾想胸口突然緊繃,不好,難道——

    果真還是許久未發作的冰絲蘇醒了。

    眾人所見,雪姬一手捂著胸口,一手緊緊抓著床簾,痛苦地呻吟著。

    “好痛……好痛啊馨雪……我受不了啊,你殺了我吧……馨雪!”

    南門馨雪見到眼前虛弱的她嚇了好大一跳,又見她痛苦地朝自己求救,但實乃是殺了她時,心也不由得跟著揪了一下。

    紅白二人往自己主子看去,會救她麽?

    “馨雪!你的仁慈就是對我的殘忍啊!”

    南門馨雪又怎知她此時有多痛苦?但她如何下得了手啊!“不……不,雪姬,你聽我說,師傅是神醫,你再忍耐一會兒,師傅一定會想出辦法救你的!”

    “啊——!”雪姬終忍不住倒地。

    “都出去。”

    剛開始南門馨雪有些猶豫,她不放心將雪姬交由噬血。看他一副兇狠無神的樣子,她都有些怕他了。但當白朝她眨了眨眼時,想了想後終於出去了。

    走到白旁邊時,白對她說:“放心吧,王會救她的。”

    噬血往倒於地上的雪姬身上點了兩點,她便昏過去了。緊接著,抱起她放在床上平躺,然後解開她的衣襟,往顯黑的腹部上運氣。直到她咳嗽幾聲,起身吐了一口烏黑的血。

    雪姬低頭,無意間看見了自己敞開的衣裳,默默地係上了。

    “你不問為何要解你衣裳?”噬血突問。

    她取出手巾,擦拭了黑血,後道:“族王費力救我,不該有什麽多話怨言。”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我沒有除了你這毒根,我想知道,你現在心中是否疑問,或者氣憤我不給你根治?”

    雪姬不知他此話何意,但她不喜歡撒謊:“我沒有疑問,也不氣憤。”

    “畢竟是西洛譽看上的女子。——兩月之內,這冰絲蠱毒不會再發——如果,你不動用真氣的話。”噬血轉過了身,背對她。

    笑道:“族王開我玩笑了,我隻不過是個普通女子,何來真氣。”

    “雪姬,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我見到的人中最奇特的一個。”

    “不知族王此話是褒是貶?”

    “因事而異。”

    雪姬斂容而坐,突道:“不知……與零相比——啊——”

    一聽到“零”,噬血突然殺氣滿身,轉身一手掐住她的脖頸。雪姬手無縛雞之力,身子經過這幾番折騰,早已比南門馨雪還差,隻覺這一掐似掐去了她半個靈魂,臉漸漸蒼白無色。

    見著狀況,噬血知自己衝動了些,忙收了手,給她輸入真氣保命。所幸早些收手,又給她輸了自己的真氣,雪姬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迴來了。

    噬血無言地背對著她。

    許久,緩過氣的她又道:“雪姬的命在郊外的時候就已經屬於族王了,族王什麽時候想要迴去隻管說一聲便是,不必大費周章,想殺我後來又後悔了再輸真氣來救我。這樣有什麽意思呢,隻會浪費你的真氣罷了。”

    “你不該多話。”

    “想到,就這麽說了。賤命一條,自己都不在乎了,不用勞煩族王操心。”捂著胸口費力道。

    噬血突想:我這是怎麽了,居然第一次衝昏了頭,弄錯了這事情的重點……“你是如何得知零?就連紅白二人日日跟在我身邊都不知零的名氏。或許她們根本就不知道零的存在。包括整個空靈族。”

    “恐怕……”有了上次的教訓她是停頓了一下,但還是說了,“那‘三哥六哥七哥九哥’除外吧。”

    噬血一撫鬥篷轉身,雙眼淩厲地望著雪姬,一副要吃人的樣子。“說,你是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快說!”

    雪姬也望著他那湖藍的雙眸,遲遲沒有移開視線。她想,這雙眼睛要是不附上這種眼神,該是多美的眼睛呢。然後就笑了,一點也不害怕的神情:

    “隻不過是雪姬的夢境而已,一番胡亂猜測,族王何必當真。”

    “夢境?”難道她有借由夢境而得知他人事情的能力?“雪姬姑娘不妨說說看,是何種夢境,竟可知道零的事情。”

    雪姬不慌,決定從頭說起。“那已是許多年前的夢境了,不過我仍能記得那夢境中的人與景物,神情與話語。正因為它們太真實了,總讓我以為是我自己親身經曆的事情。”

    噬血顯然是來了興趣,道:“說。”

    “但是,我記不起到底是何年何月。就是有一日,我開始做夢。那次的夢裏,有許許多多瘦弱的孩子,他們一同擠在一間似風吹便倒的屋子裏。而在這群孩子中,卻有一個虎背熊腰,搶奪孩子薄餅的中年男子,名——張癟子。”

    噬血大驚失色,因背對著她,雪姬並未發現他的神情有所變化。“繼續說。”

    “其中有個小大人,是孩子王。明明同他們差不多歲數,卻總是給我小大人的感覺,於是我就這麽叫他了。他從來沒有表情,不會高興,也不會難過。張癟子賣了一個小女孩進城,就在他開心地數著收迴來的尾期時,一場他的劫難已經來臨。小大人聯合所有孩子抓住了張癟子。而他……真的砍了張癟子的雙腿。”

    噬血的臉色愈加難看,仿佛眼前又出現了當時的情景。

    雪姬還是看不見他的神情,自顧道:“我想,隻有我看到了,躲在張癟子屋裏的那個小大人,他很害怕。他非常恐懼地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我當時想,原來他也隻不過還是個孩子而已。”

    他記得。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時躲在屋中的情景,惶恐地盯著自己的雙手,仿佛那些血要生吞活剝了他自己一樣。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恐懼之感。

    雪姬閉上眼,迴想那些細節。“平靜之後,他準備出去看看張癟子是否有悔改之意,卻看見那位被賣掉妹妹的哥哥想放了張癟子。那個時候,我看懂了他的眼神,他本想放了他的,卻不知為什麽,在看到他背叛的場景後,固執地殺了張癟子。就像是在警告那位哥哥,以後背叛他的下場,就是如此。月光平靜地照在他的臉上,有一刻,我覺得這孩子本該像這月光一樣平靜才是,很美。”

    噬血握緊了雙拳。“然後呢。”

    “然後,這個夢反反複複地做了許多天,就是沒有後續。隔了許多年的今天,在我醒來前,我又做了這個夢。”

    “我夢見,一個長大後的女孩在哭訴,四哥、五哥、八哥和小十不幸染了瘟疫死了。她跪坐在寧府門前,抱著那位哥哥將死的身子。後來的後來,她被抓進了寧府,其他孩子無能為力地離開了。待一年之後他們迴來救她的時候,她已被寧府折磨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哭聲像是針一般紮著我的胸口。”

    “她的三哥抱著她,心疼得不得了,他喚:零……”

    “住口!”

    雪姬閉著眼,自然沒有看見麵前背對著她的噬血已是青筋暴出,一副有火沒處發的樣子。初提零,他便失去控製般想掐死她,這次又提到零,想必不是不發火,而是還未發火。

    而她,並不是找不到死法而故意刺激他,隻是如果這團火一天沒有發泄光,以後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不小心提到了零,可就要遭殃了。如此一來,既然他有不殺她的理由,就由她不自量力一次吧。

    隻見她站起了身,輕言:“零是個苦命的女子。”

    “我叫你住口——!”

    終於還是在這一刻點燃了全身的戰火。雪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隻覺麵前的噬血全身燃燒著熊火,一股股炙熱的溫度由風傳向自己。

    後來,她又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從那“嗤嗤”直響的火人裏傳出來的話,確實是——零,大哥對不起你。

    就在她驚異之時,噬血的周圍掀起了巨大風浪,雪姬清楚地看見他的身體裏,一股黑色的液體在流動全身。

    黑色?血液不是紅色的嗎?那股黑色的液體到底是什麽東西?

    容不得雪姬細細思考,便抵擋不住這股風浪連連向後退去,一個不穩摔倒在地。風浪引起的沙石暴走使得她不得不用雙手遮住眼睛。

    這……難道這就是他的實力?

    隨即,一陣巨大的響聲響徹了整座清寂山。

    漸漸地,隨著噬血身體表麵的熊火慢慢消失,清寂山也迴歸了平靜。感覺到事情總算好像是完了的樣子,雪姬移開了手,被眼前的情景嚇了好大一跳——儂神的小竹屋已經徹底地毀了,抬頭便可見天空。四周的竹子與樹木全被剛才的風浪如巨劍般齊齊地被削去上半部分,而等在竹屋外頭的一行人五一不是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至於,令所有事情變成如今這模樣的始作俑者,正黯然地站於雪姬的右前方,負手而立。黑色風衣依然完好無損,完全不像是被剛才的熊火所燒之後的樣子。

    雪姬猛然爬起身,急喊:“你做了什麽!他們……他們怎麽會這樣?是你殺了他們嗎?”

    噬血被她的聲音著實振了一下,顯得異常驚訝。不可能……為什麽她……轉過頭,雪姬依然是雪姬,沒有任何的變化。

    “你說啊!是不是你將他們全殺了?我知道,零對你很重要,那你也不能殃及無辜啊!他們都不知道零的存在,是我不自量力一意孤行,你為什麽要對他們下毒手!”她此時隻知,被剛才的風浪卷入的人必死無疑,一看到倒在地上的他們便以為全死了,卻沒有注意到完全沒事的自己到底是怎樣躲過這場浩劫的。

    看到對別人提到“零”字不再會全身蠕動殺氣的自己,他明白,一直存儲在體內的怨恨已經發泄出來了。真不知是該說她不知死活,還是該笑言感謝。等等——笑言?哼。噬血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樣直視著自己。噬血沒有躲她的視線,直勾勾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他們沒有死。”

    “那……”看著地上的“屍體”問道,“他們是……”

    “怎麽,難道你以為我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道,“我自然知道我放出的力量有多大,在它完全釋放出來之前,我已經給他們做好了結界。他們現在隻不過是昏迷而已。”其實還有一句沒說出:倒是你,我一時之間根本沒有顧慮到身後的你,並沒有給你任何防身結界,那不知為何也有著結界能力的雪芎又在南門馨雪發中,身無一技之長的你到底是怎樣躲過的?

    從前,雪姬因為不敢直視著他,所以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長時間的對望卻使她明白了些事情,想也不想便道:“族王,你用如此懷疑的目光看著我,想必是心中有疑問不解。你在想,我明明不在你的保護之內,為何此時卻安然無恙?”

    她……到底是什麽人?

    噬血放大的瞳孔令雪姬更加確信了:“很抱歉。這對雪姬來說並不是個秘密,並非我不想說,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本無所謂知道所有事情伊始,如果族王放心不下我特殊的事例,盡管查便是。到時,雪姬也會向查明事實的族王道一聲謝謝。”

    原以為這雪姬隻不過是陰差陽錯,因何事而不幸白了頭,是個極其平常普通的女子,現在噬血才算是真正明白,西洛譽緊緊抓著她不放是何緣由。或許他西洛譽是真的愛她,但依他自負的個性,他噬血就不信這個中緣由僅僅如此而已。

    笑道:“果然是冰雪聰明的女子,深感佩服。你是第一個看透我心思的人,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福是禍。”

    “是福固然是好,是禍躲不過,何必去猜測不知道的事呢,”她微微笑道,“族王,不知貴族興師動眾來到桃源是為何事?恐怕不隻遊山玩水這麽簡單吧?”

    “聰明固然是好。隻不過,有時候它會成為你致命的優點的。我知道你的每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說出,可今日為何句句輕浮,不顧它是否會成為自己的性命之憂?這麽做是何居心。”

    “雪姬乃一介平民,能有何居心?想必是族王高估小女子了。隻不過,我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想起什麽便想問什麽了。”

    “恐怕……不止如此吧。你冰雪聰明,隻用一次便知我為什麽不殺你而盡力去救你的原因。隻怕你是已經知道,你對我還有用,是殺不得之人,”噬血也沒有退讓的意思,“所以你才會肆無忌憚地問那些不該問的問題。”

    兩個絕頂聰明的人相談,一字一句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不。雪姬從不認為自己是不死之生。如果雪姬真的惹怒了族王,不管我對空靈族有多重的利用價值,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哼,你倒是很了解我,”算是冷笑,“我們相識甚短,談話不過數句。看來我並不是高估了你,而是——低估了。”說出話後,又覺得不對,不短了。

    而雪姬也像是聽出了話端,笑道:“不短了。族王認識雪姬或許是甚短的日子,但雪姬很早便‘認識’了族王。”

    或許噬血對雪姬的驚訝早已成習慣,這次臉上根本沒有顯示任何情緒。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了身。

    “你……是在找那位為你而賣的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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