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形成之年,一類尾之,稱之曰“人”。人以群聚之,居於大陸各地,和睦融融,安家樂業。尋人之本性皆露,日日爾虞我詐,百載累戰,原萬人速減至千人。某日,天呈五彩,絢人目,其盡頭緩現一美貌女子,散神聖白光,自唿雅蒂,眾人為之傾倒。憑其神力,平定戰亂,名大陸桃源,建雅蒂王朝。爾後數百載,雖桃源現盛世,而雅蒂不複在。

    ——《桃源史記》

    清寂之夜,一道白光射入空際,嘈雜聲四起。

    “孩子,委屈你了。”一散光女子漂浮半空。

    白光隨著女子的消失轉瞬即逝。

    迴歸清夜。

    一百歲長者站於窗邊,捋著胡子望璀璨星空迴想當年所見奇景。

    南北交界處,眾人風塵仆仆,持武器眈眈相向。方圓百裏之內,刀劍一揮草木死。

    “然,我們真的要到如此地步嗎?”一黑衣高挑男子眉宇緊皺,雙目直盯持於修長手中的長劍,站於高石之顛。

    “你覺得呢?”銀發女子身著白衣,亦持劍踮於顛峰。雖為女流之輩,卻不失君子之風。

    “然,我不忍殺你。”男子提手擦拭著劍身。

    “殺我?還未開局便誇下海口,是否早了些。如今弄到這地步,雖不是我們所想的結局,但此為天意,不可違。”

    “如此,隻好開戰。然,我不會讓你。”男子舉劍斜刺天。

    “希望如此。”女子俯劍斜朝地。

    二人飛身而起。

    旗下士兵隨即展開激戰。

    雙劍交鋒,直逼蒼穹。

    北陸這天正是冬至。剛入冬的這日便滴水成冰,下起了鵝毛大雪。如此冷的天,幾乎無人行走。在一間連神像都少了一半的破廟裏,一群六七歲身穿襤褸衣服的孤兒挨個圍坐在稻草堆上,互相哈氣取暖。

    破損的門在寒風的唿嘯下,終於堅守不住自己的崗位,應聲倒下。這一失守,寒風便更加肆虐地吹著,吹得這些弱小虛弱的孤兒們直發顫。

    咚——

    又一位小女孩抵擋不住寒風與饑餓的窮追,撲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過。她無福消受那遲來的一碗暖湯圓,無福被那些富貴人家領走做丫鬟——從此以後溫飽不成問題,再也沒有凍餒之憂。

    被死去的小女孩嚇到的其他小女孩都抱膝嚶嚶哭著。生怕下一個就是自己。

    除了她——

    那個獨自坐在角落裏的她。她也與他們年齡相仿,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又一幕,她隻有動容、顫抖,並無哭泣。她亦是抱著雙膝取暖,手裏捏著一個綠色錦布香包,雙目一動不動地盯著它。

    如此獨特的她,沒過多久便招來兩位男孩子的注意。其中一位走向她,在她旁邊坐下,並指著香包說:“好漂亮的香包啊。是你的麽?”

    太刻意的搭訕。她沒有理會,既不抬頭,也不答話,依然保持他來前的模樣。

    “喂,你是啞巴?這香包真的很漂亮,上麵這個……是荷花吧?”

    聽到“荷花”二字,她忽地一顫:那是娘最喜歡的。正巧他拍了她一下,香包掉出半尺外。她緊張地撲向前,伸手撿起之際,一隻破草鞋踩上香包。反倒是這會兒,她的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通紅的雙眼無神地望著那被踩破的香包,伸出去的手也停留在空中。

    撿迴它,她顫抖的雙手捏著香包,吞了吞氣,望幾眼屋頂,強忍著也總算沒有在大家麵前落淚。

    沒有去看那個搭訕的人還在不在,她便說:“這個香包是我娘送給我的。”

    “你娘?它破了。”

    “它是娘去世前做給我的。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花叫玳玳花,它的枝很長,很細。滿山的白花很香,帶給我很美好的迴憶。娘在,就算三餐不飽,我每天也會很開心。娘那天好像知道她會離開我,特地帶我去山上摘了些許玳玳花,製成香包送給我。娘摘玳玳花的時候,還被刺破了手指,裏麵有娘的血液。我每天把它帶在身上,就算娘離開了我,我還是感覺娘就在我身邊。這樣,我才不會感到孤單,難過。”她本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但沉浸在對母親的迴憶中時,卻忘了自己是在同別人說話。

    話說完了,自然有人接:“現在它破了,你很傷心吧?”

    她默然。

    他從懷裏拿出一枚玉佩遞給她道:“這玉佩也是我娘留給我的。娘說,肚子餓了,就拿去當鋪典當,換些包子吃。但是我不舍得,寧願餓肚子也還是一直帶在身上。現在——送給你吧。”

    她搖搖頭說不要,但在一番爭執推讓後,玉佩還是落在了她的懷裏。

    他笑笑,留下一句“我幫你報仇”,便衝上前,對那位踩破香包卻始終沒有一句道歉的男孩實行他所謂的“報仇”。

    一拳揍去,被打的他沒有還手,坐在稻草地上一聲不吭。

    她心知這時不能起內訌。每個人都挨著肚子,不應該浪費力量在這上麵。她放下香包,起身去勸架。

    搭訕的他正在氣頭上,一把推開她,誰知頭撞上了破損的門,連門帶人摔在地上。

    等到他們把她拉出來時,額頭的左邊已經破皮流血了。

    正在這時,外頭響起了馬叫聲,裏頭的人個個好奇地撲到門口瞧個究竟。

    由一支盔甲軍隊護著的錦榮馬車上先是下來一位富貴老爺,隨後下來的便是與他們年紀相仿的貴小姐,衣著好,樣貌甜美。看得那些破廟中的男孩子們直發愣。

    剛踩下腳進雪地,嬌貴如脆玉的她便抱怨了:“爹爹,這麽冷的天,我們幹嘛要到這種地方受罪!早知道跟娘呆家裏溫火爐了。破廟,還有一群野孩子,爹爹你竟然騙我來這種地方!”

    “什麽野孩子。”富貴老爺訓道,“這是你這個大小姐該說的話嗎?徐師傅教你的都忘哪去了?太不象話了!忘了,爹爹就再教你一次,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不要出格,記住了嗎?”

    隻見那位大小姐吐了吐舌頭,擺著頭就進了破廟。掩著鼻子揮了揮手:“真是的,這什麽地方啊。——喂,你們這些野孩子看什麽看,沒看過本小姐這樣的衣服是不是?那是你們羨慕不來的。我娘說啊,人哪,是有天命的,從什麽娘胎裏生出來,就是什麽命。”

    先前還目不轉睛地盯著千金小姐的一群人聽了這話,頭歪了歪,就當她沒來過。千金小姐見沒人理她,甩著脾氣就跑出去了。

    一聲“把湯圓都拿進來”,隨著香味慢慢逼近,就真的有人送吃的進來了。

    餓虎撲狼。這是形容他們的。一碗暖暖的熱湯圓可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老爺,我們少做了一碗,還有個小妹妹沒有。”丫鬟對外嚷嚷。可老爺似乎在勸解小姐,聽到丫鬟的叫喊,隻說了句“等等”。

    她就是那位小妹妹。

    搭訕的那個男孩端著他的湯圓來到她麵前:“這碗湯圓就當我弄傷你的補償吧,乘熱吃。”

    “那你呢?你把它給了我,你怎麽辦?”她沒有接過。

    “我沒事,你吃吧。”

    “我們一起吃。”自己率先舀了一勺,接著遞到他嘴裏。

    “什麽事?”老爺拽著倔脾氣的小姐進廟問丫鬟話,“哪個沒吃到?”

    丫鬟指了她。

    老爺端詳著她,她給他一種親切感——很微妙的一種感覺,便問:“看你蠻乖巧的,跟我迴府,伺候小姐好嗎?府裏湯圓多的是,你想吃多少都沒問題,老爺不會錯待你的。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她盯著眼前人許久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什麽?”小姐躥到她麵前,“你這個臭丫頭,爹爹看你可憐才帶你迴府,你竟然不知好歹!爹爹,我才不要她服侍,她太髒了!有失我身份!”

    “你要是知道自己還是個大小姐你就住嘴!這些話是你這個大小姐該說的嗎?淨被你娘寵壞了!”

    “哼!”這位小姐調皮地轉頭對他父親吐了吐舌頭,拉著她就往外跑,“走!這麽多野孩子,爹爹偏偏看上你,你還不答應,不識抬舉了吧?跟我迴府,我勉強應允了!——爹爹,還不走?我可不想在這多呆一分鍾了!”

    丫鬟幫著小姐把她拉進了馬車,他一個踉蹌再追出去,喊著問她的名字時,馬車已經跑遠了。

    她從馬車上探出一個頭,對著後麵那個窮追不舍的男孩說了三個字:“淡——嫣——然。”

    雪飄落在她的發尖。

    他一直跑,跑到腳尖發冷,摔倒在雪地上,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爬起,趴在地上向那個遠去的身影伸出手。

    他想牽著她的手。一直,一直。

    “淡嫣然。”他喃喃著。這便是往後十幾年來,他一直記得並尋找的名字——在他轉眼成為西陸的少主後。

    就在先前一行人走後,西陸主就又來了,踏進破廟門的那一刻便瞧見了他撿起的綠色香包,很醒目的顏色。

    “那是你的嗎?”西陸主衝到他麵前,雙手握著他的肩,顯得很激動,不等他迴答,便又道,“譽兒……爹終於找到你了……太好了,譽兒……”

    他怔著:爹?我有爹?“你是我爹?我叫譽兒?”

    “對,你是我的譽兒,西陸的少主,西洛譽。我是你爹西禦秦。”

    “我真的是少主西洛譽嗎?”他腦中的疑問多如星星。他一直以為母親去世後,自己在這世上便是無依無靠的,這突來的“爹”讓他有太多的幸福感。他當然知道,“少主”意味著什麽。少主,一陸之主的嫡子,意味著將來會繼承陸主的一切,統治一方之地。他曾多少次,與他人一樣跪在道路旁,偷偷地抬起頭,看著陸主與少爺小姐們的轎子、馬車風風光光地從他們麵前駛過。他幾輩子都想不到窮與富隻在這一瞬間。

    “是,你是,你是我西禦秦的兒子。——來人,把少主接迴府。”

    在所有孤兒羨慕的目光下,他被下人恭恭敬敬地請上了馬車。

    沒人會拒絕幸福。從來都隻有人去尋找幸福。疑問再多,也會像流星一樣消失殆盡。

    西陸少主西洛譽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住進西陸府,過上了錦衣裕食的生活。

    同一天,一個廟裏的孤兒全被領走。

    除了淡嫣然和西洛譽,其他的被一個滿臉胡子的中年男子帶走。他說:跟著我,以後你們的生活不用愁。

    這句話就如被下了咒,他們聽後,就真的起身跟他走了。一個接著一個,不管是以前在這廟裏說過話的,還是沒說過話的,都跟著他走了。即使不知道這話有多少的可信度。

    雪越下越大,飄飄然落下,蓋住了三個人的手。是的,三個,他、他與她。三個人的分離,便會有以後三個人的相聚。誰也不知道,這以後,雪化了的時候,誰會牽著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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