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蝠。”


    夕陽西下。


    十年未歸的張大哥,正跟老兩口說著話。


    村外的竹林中。


    張恆則漫著步子,頭也不迴的說著:“我大哥是怎麽迴事,儒、道、武,三脈兼修,十年前是內練宗師,十年後也不過大宗師之境,連武聖都沒到,就沒人提醒過他?”


    “主人...”


    血蝠老妖驚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據我觀察,您大哥的師尊,天命峰主,天命道人,身上很有古怪。”


    “古怪?”


    張恆微微點頭:“你繼續說。”


    血蝠老妖壓低著聲音:“說對您大哥不好吧,天命道人收了他當關門弟子,但有所求,無所不應,怎麽也不算差。”


    “但要說好,想起來也是奇怪,天命道人好似對您大哥的修行進度從不在意,別說檢查與指點了,就連過問都很少過問,有點...”


    抬頭看看張恆。


    血蝠老妖小聲道:“有點師傅領進門,學藝在個人的意思。”


    師父領進門,學藝在個人。


    指的是光有師父教導不行,你也需要自己努力。


    可在血蝠老妖這,這句話帶著貶義。


    有種師父什麽也不教,學什麽,怎麽學,全靠你自己鑽研的意思。


    “有些人悟性極高,過度的教導反而是累贅,給他一本書,他自己就能鑽研透徹。”


    “可我大哥,明顯沒這個能耐,讓他自己學,隻能學個偏雜不精,不正不純。”


    張恆止住腳步。


    想了想,開口道:“我大哥對天命子有救命之恩,修道中人又講緣法,天命子怎麽也不該不聞不問。”


    “既如此,恐怕這裏麵有別的原因在,天命子,天命,此人既以天命為道號,顯然也是精於時命之人,難道說,我大哥是他的擋劫童子,又或者...”


    血蝠老祖聽得抓耳撓腮,不聞不快:“主人,或者什麽?”


    張恆沉聲道:“如果我大哥的命數,與天命子相連,被他化作了擋劫童子的話,他不希望我大哥有太大成就,以免超出掌控也是應有的。”


    “又或者,是我小人心,度了君子腹。”


    “天命子對我大哥甚是看中,不加以引導,便是最好的引導,讓他吃吃苦,碰碰壁,從而找到自己的路,一朝開竅,後麵學起來就快了。”


    血蝠老祖有些起疑:“主人,您大哥眼看就奔三十去了,這要是再磨煉個二三十年,那就六七十了,老眼昏花,氣血兩衰,再修,恐怕也修不出什麽東西來吧。”


    張恆沉默不語。


    雖然說,修道和學道是不分年紀的,什麽時候學都不算晚。


    可話說迴來。


    能不能取得成就也要分人,對普通大眾來說,十六七涉及道學,到老都不一定能有所得,自然是趕早不趕晚。


    “主人。”


    見張恆有些皺眉。


    血蝠老妖趕忙轉開話題:“我在天道宗中聽到一件趣聞,隻是不知真假,也不知該不該說。”


    “趣聞?”


    張恆不是很感興趣:“江湖上總是有很多消息,真真假假,博人眼球,大多當不得真。”


    “是,我也是這樣想的。”


    血蝠老妖先是應承,隨後話鋒一轉:“隻是這件事跟小山君有關,所以才格外留意了一下。”


    “小山君?”


    張恆有些意外。


    虎萌萌長在他眼皮底下,什麽事能讓外人知道,卻背過他去。


    “是這樣的。”


    見張恆有興趣。


    血蝠老妖便打開話匣,解釋道:“去年的時候,有個頭陀來天道宗做客,推杯換盞之際,曾吹噓說,鐵打的漢子也難麵生死二字。”


    “有人問他怎麽迴事。”


    “他也不答,問急了冒出一句,十年前領兵攻打星辰宗的黑虎將軍其實沒死,而是在生死間的大恐怖下搖尾乞投了,可笑那璃皇還以為大軍盡墨,給那頭軟骨虎的後代封了侯,當真可笑。”


    說完。


    血蝠不敢去看張恆的表情:“說完這話,那頭陀便醉倒了,後麵我想尋他,跟他確認一下,結果頭陀已經下山走了。”


    張恆眉頭微皺。


    這消息有點意思啊。


    老山君沒死。


    不是,他怎麽能不死呢。


    他要是還活著,而且是投降苟活的話,置至北侯府於何地。


    要知道虎萌萌的至北侯,是老山君戰死,朝廷憐其忠勇才冊封下來的。


    這件事一但坐實,除爵是最輕的,嚴重了說不得還要清算。


    當然。


    對所謂的清算,張恆倒不是很在乎。


    主要是老山君還活著,會打亂他的很多部署。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老山君沒死,投降了佛門,這要是晚上偷偷摸摸的溜迴來,說要帶走小老虎,去奔個富貴,張恆是攔著,還是不攔著。


    這還是好的。


    萬一老山君被佛門度化,準備帶領虎山眾妖反璃。


    殺了他。


    不好跟小老虎交代。


    不殺他。


    癩蛤蟆上腳背,不咬人,它惡心人啊。


    “主人。”


    “頭陀所言不知真假,興許隻是胡說。”


    血蝠老妖見張恆麵色陰沉,低語道:“這種人其實我見得多了,不知在哪聽了點小道消息,編纂一二,便煞有其事的講出來,語不驚人死不休,其實根本沒這迴事。”


    張恆搖頭:“我也希望是假的,不然我會很難辦。”


    說著。


    張恆又看向血蝠老妖:“無風不起浪,你說老山君要是真活著,投降了佛門,做了佛門護法,又迴來想要搞風搞雨,你說我該怎麽處理他?”


    血蝠老妖到底是狠人。


    一想其中的利害關係,臉上便露出陰冷之色:“主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讓我跟大哥出手,做了他。”


    張恆再問:“殺人簡單,殺了之後呢?”


    “殺了之後...”


    血蝠老妖有些頭大:“小山君那邊恐怕不好交代,不過小山君還小,對您又百般信任,興許能搪塞過去。”


    張恆看傻子一樣看著血蝠老妖。


    小老虎身具神獸血脈,可謂白鹿第二。


    隻要培養得當,千年後,便是位羅天上仙之境,忠心不二的護法大靈官。


    有這個疙瘩在。


    以後是什麽樣就不好說了。


    保不準,張恆正在閉關,就被仇家打上門來。


    開門一看。


    小老虎站在人前,眼含熱淚:“張恆,你還我父親命來。”


    這就很離譜。


    “主人可有妙計?”


    血蝠老妖一臉期盼。


    “妙計?”


    張恆想了想:“妙計倒是稱不上,不過我聽聞,老山君有個雙胞胎弟弟,這事你可知道?”


    “弟弟?”


    血蝠老妖愣了下。


    老山君還有雙胞胎弟弟,這是哪來的消息啊。


    血蝠老妖剛想求證,就見張恆意味深長的笑著。


    一瞬間。


    血蝠老妖明白過來了,撫掌笑道:“妙,妙啊!哪怕老山君沒死,偷偷摸摸的迴來,我們一口咬定這是老山君的雙胞胎弟弟,真的,也能給他變成假的。”


    “這樣一來,朝廷便無法追究,佛門想要利用老山君的身份做些什麽也是不能。”


    “私下裏,再讓小山君與老山君相認,小山君這一關也算過了。”


    “隻是...”


    血蝠老妖有些遲疑不定:“隻是苦了老山君,明明是自己,卻成了替身,心裏恐怕會有怨言。”


    聽到怨言二字。


    張恆笑道:“說怨言,你那結拜大哥唐簡,當日也不知在心裏怎麽怨我,現如今,還不是當了十年的侯府教習,乖乖認命。”


    血蝠老妖一聽也笑了:“我大哥甚是孤傲,不與眾同,總覺得自己是絕世無雙的那個,可最後怎麽樣,胳膊擰不過大腿,做人也好,作妖也罷,都要接受自己的平凡。”


    說到最後。


    血蝠老妖躍躍欲試:“他要是不認命,就給他打上奴印,看看他還狂個什麽。”


    張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血蝠老妖得了便宜還賣乖,滿是討好的說道:“這也是他的造化。”


    “小弟!”


    說笑間。


    路口傳來三姐的唿喚聲。


    張恆順著聲音看去。


    隻三姐坐著馬車迴來了,離得老遠就跟他招手道:“你怎麽在這,大哥呢,不是大哥迴來了,你怎麽沒陪著他?”


    “三姐來了。”


    張恆笑著迎上去:“大哥跟爹娘說悄悄話呢,這不,我帶客人四處轉轉。”


    說著。


    還不忘跟三姐介紹道:“這是福老,大哥從仙門帶迴來的護道人。”


    “見過福老。”


    三姐趕忙施禮。


    “你是三姐吧。”


    血蝠老妖往身上掏掏,掏出一枚玉佩來:“一直聽兩兄弟念叨你,來,小玩意,不值個什麽,卻能防個蚊蟲鼠蟻,便送你把玩吧。”


    “謝謝福老。”


    三姐美滋滋的收下。


    越發覺得大哥的這位護道人麵目可親。


    “三姐,不是送消息說,讓你明天再來嘛。”


    “這大晚上的,你又懷著身孕,見大哥急個什麽,他又不是明天就走了。”


    張恆一邊說。


    一邊瞄了瞄三姐的肚子。


    三姐懷胎六月。


    小肚子已經凸顯,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三胎了。


    其實張恆也搞不懂。


    三姐名下已有一兒一女,一雙兒女,還生那麽多孩子幹嘛。


    生的多。


    養的累。


    照他說。


    完全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大哥十年才歸家一次。”


    “我就是再忙,再不方便,也沒有等明天再來的道理呀。”


    三姐說著。


    習慣性的往身後摸,摸出一盒點心,不由分說就遞給張恆一塊:“杏仁糕,可好吃了。”


    張恆有些哭笑不得。


    這都多少年了,三姐還是沒改給他塞東西吃的習慣。


    小時候家裏窮。


    朱二哥給三姐帶點吃的,三姐自己舍不得吃,都要塞給他吃。


    結果一到晚上。


    自己餓得滿床打滾。


    隻能大口大口的喝著涼水,躺下身,肚子裏都是咕嚕,咕嚕的水聲。


    “三姐,姐夫最近忙什麽呢?”


    坐上馬車。


    張恆與三姐往家裏趕。


    “唉...”


    一聽說起朱二哥。


    三姐就有些歎氣:“這男人呀,太有上進心也不好,你姐夫這些年都快鑽錢眼裏去了,總想著賺錢,賺錢,再賺錢,都開了十幾家酒樓了,還嫌不夠,這不,前段時間去了大昌府,說是準備多開間酒樓,去了小半月還沒迴來。”


    張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女人嘛。


    男人不忙事業的時候,她說你沒事業心。


    忙事業。


    少了陪伴,她又嫌你不顧家。


    男人難。


    這也就是三姐不會法術。


    會的話,說不得變根繩子,能把朱二哥栓褲腰帶上。


    “小弟。”


    說了下朱二哥。


    三姐又有些憂愁:“你幫我看看,肚子裏的老三天賦如何,我聽文館的教習說,朝兒和暮兒,都不是什麽念書的種子,去文館也學了半個月了,勉強混了個中下等,以後恐怕連中個童生都難,更別說秀才了。”


    呃...


    張恆有些哭笑不得:“三姐,你肚子裏的胎兒才六個月,堪堪成型而已,現在看天賦是不是太早了,也看不出個什麽東西來呀。”


    說完。


    張恆想了想又道:“而且天賦這東西,沒有不見得是壞事,眼下世道不好,文不成,武不就,留在家鄉,接姐夫的班,守著十幾家酒樓當東家,怎麽也餓不死。”


    “不然,學點本事,說高不高,說低不低。”


    “學著人家出去闖蕩,一個不好就要把命丟下。”


    一聽這話。


    三姐直翻白眼:“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做父母的,誰不想兒女高中,文狀元不行,武狀元也可以呀,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喜事。”


    張恆直搖頭。


    他們這代人,張恆不算,也就張大哥的天賦還過得去。


    三姐,那是一點天賦沒有,人也笨笨的。


    張二哥呢。


    資質也不算好,下等中下吧。


    也就是資源堆著,不然放到普通人家中,也就是兩手莊家把式。


    進衙門。


    當捕快。


    那是別想了。


    運氣好。


    加入個三流幫派,跟在小頭目後麵搖旗呐喊,可以做個路人甲。


    往下。


    三姐的這一雙兒女。


    資質也不怎麽樣。


    三姐的大兒子朱朝,習武的話,也就是第二個張二哥水準。


    文嘛。


    入學堂半個月了。


    聰明的孩子,已經學完了蒙學帖,一口氣能寫上百字。


    朱朝呢。


    也是一節課不落的上了下來。


    可一問學了什麽,會了什麽,就一個字:“啊?”


    這種事沒法說的。


    上學他也去了。


    伸著脖子聽。


    眼瞪的像銅鈴。


    可腦子笨,沒得辦法。


    人家聽一遍就能會的東西,他聽十遍都記不住。


    勉強記下,第二天準忘。


    至於說朱暮。


    朱朝也辯解過,說朱暮也沒學會。


    三姐一聽抬手就打:‘你妹妹能嫁人,你也嫁呀?’


    很難辦。


    不過眼下朱朝也明白過來點了。


    前兩天,還鬼鬼祟祟的來找他,向他詢問:‘四舅舅,我這麽笨,以後是不是隻能守著十幾家酒樓,三千畝地,當個混吃等死的米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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