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若銀毫的雨絲,輕紗薄霧般籠罩著一方天地。


    且試天下院中,容忌半闔著眼眸,巋然不動地端坐於冷泉中,凝心靜氣。


    有美人在懷,偏不讓碰,將他逼得近乎崩潰。


    數月前,容忌同且歌在雲海中探討授粉奧義之際,無意間說了句,“歌兒身姿愈發嫋娜,直教人欲罷不能。”


    他並不覺有絲毫不妥,但且歌尤為介懷。


    故而,在她尚未完全恢複窈窕身姿之際,再不願讓他上榻。


    屋中,紅燭搖曳。


    一倩影從窗前掠過,淡淡地掃了眼冷泉中的容忌,眉頭微蹙,低歎了聲,“甜甜自製力真是越來越差了呢。”


    她輕輕地關上窗扉,旋即摟著兩個肉乎乎的女娃娃,半靠在榻邊淺寐。


    “小蘑菇好想聽娘親親講故事。”


    “小肉圓好想聽娘親親講故事。”


    且歌剛一闔眼,兩個小家夥就開始鬧騰。


    屋外,容忌聽聞屋中的微末動靜,倏而起身,熟絡地撬開窗扉,翻身而入。


    “小蘑菇要父君抱!”


    “小肉圓也要父君抱!”


    容忌剛進屋,倆女娃娃眼睛一亮,朝著容忌伸去胖乎乎的小手。


    他撚了淨水訣,除去一身寒露,掃了眼且歌懷中“嗷嗷待哺”的女娃娃,隨後定定地盯著一臉困倦的且歌,“歌兒需要為夫抱麽?”


    且歌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誠實許多。片刻功夫,她已經撇下倆娃,如同小貓般窩在容忌懷中,沉沉欲睡。


    “歌兒跟羽毛一樣輕。”容忌這迴學乖了,不管是否誇大了事實,使勁地誇著她。


    且歌心中腹誹著,倘若自己跟羽毛一樣輕,應當是被一把火燒成灰了吧?


    容忌見且歌並未迴應,輕咳了兩聲,開始了連綿不絕的山河大論,“歌兒的腿好看,怪會纏人。歌兒的腰好看,不盈一握。”


    “你吃錯藥了?”且歌睡意全消,疑惑地盯著俏臉通紅的容忌。


    容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微微上移著視線,唇角笑意愈深,“歌兒,我餓了。”


    “你是上神,萬把來年不吃不喝都不礙事,豈會餓?”且歌笑眼看著眼前忒會撒嬌的容忌,頃刻間便知他在想什麽。


    “上神早為心愛的女人跌落神壇。還有,不是跟你說過,不準喂養倆小兔崽子,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容忌雙手緊箍著她的腰,再不肯讓她偷溜出掌心。


    容忌此話一出,蜷縮在榻上一隅的小蘑菇和小肉圓紛紛癟著小嘴,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娘親親說得對,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昨天父君還跟小肉圓說,肉圓圓最可愛。一到晚上就翻臉不認閨女了。”


    “早上父君還跟小蘑菇說,小蘑菇最好看。一到晚上,連自家閨女都認不得了。”


    容忌全當沒聽到小肉圓和小蘑菇的“控訴”,隻全神貫注地調戲著懷中的小女人,“膽肥了?一連拒絕我半年,就是為了喂養倆小兔崽子?從今往後,你喂我一人足矣。”


    “………”


    且歌滿頭黑線,想不到容忌居然幼稚地同自家閨女爭寵。


    “別。小蘑菇,小肉圓還未睡下。”且歌眼角餘光瞥見榻角處睜著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看著她和容忌卿卿我我的小娃娃,瞬間恢複了理智,將容忌橫掃下榻。


    容忌不氣不惱,亦掃了眼榻角處的小娃娃,隨意幻化出兩隻瞌睡蟲,片刻功夫就使得她們沉沉睡去。


    “她們可是你的親骨肉,你就不能花些時間哄她們睡?”且歌狂抽著嘴角,看著杵在她眼前的俊美男子,聲音漸弱。


    “隻想哄你睡。”


    容忌輕輕地掐著且歌的臉頰,琥珀色的眼眸中噙著絲絲笑意,“歌兒怎麽長得這般可愛水靈?每時每刻都想與你在一起。”


    “你小聲點兒,可別吵醒了小蘑菇,她睡眠輕。”


    容忌置若罔聞,自說自話,“歌兒不願在榻上?那換個地兒吧。”


    話音一落,且歌已經被帶至東海海域。


    涼颼颼的海水,同容忌溫熱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且歌下意識地往容忌身上靠了靠,卻見容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怔忪間,且歌微微晃神,雙手手腕竟被他的墨發纏牢,高高越過發頂。


    “你可別亂來。”且歌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眼前男子美則美矣,但他眼眸中的狼光是怎麽迴事!


    “歌兒,我要向你懺悔。”


    “你懺悔的方式可真別致!沒事幹嘛捆著我的手腕?”


    “昨日,我隻顧哄閨女睡覺,卻忘了給你也講個故事。現在補上,如何?”


    且歌漸漸適應了東海的水溫,亦停止了不起絲毫作用的掙紮。與其說掙紮,在容忌看來,這分明是欲擒故縱。


    “什麽故事?”


    “餓狼撲羊。歌兒不喜聽故事,不若我演一遍給你看?”容忌話音剛落,便堵上了她的唇。


    ………


    東海海底,了塵喝著花顏醉送來的桂花釀,津津有味地聽著牆角,眉開眼笑道,“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小七這張揚的性子,也就容忌小兒能降得住。”


    花顏醉淺笑著,“了塵道長約我前來,難道就是為了聽牆角?”


    “不好聽麽?”了塵道長瞪大了芝麻大點的小眼,他還真是將花顏醉當成了忘年交,才會帶著他行偷雞摸狗之事。


    花顏醉似笑非笑桃花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鮮妍檀口微動,“你很欠揍。罷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你一人慢慢聽。”


    了塵頗有深意地看向洑水而去的花顏醉,低聲道,“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不是為了我徒孫的天定良緣,老身才懶得在這冰涼的海水裏泡著。”


    九重天上,一抹紅色麗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過南天門,飛快地往且試天下奔去。


    數月前,小肉圓摟著花顏醉的脖子,非要花顏醉娶她的場景剛巧被容忌撞見。


    容忌又是個護短的,深怕自家小白菜被有些倚老賣老的玩意兒給拱了,再不願讓小肉圓見花顏醉。


    此時此刻,花顏醉心裏是有些竊喜的。若不是那二位此正在東海海底纏綿,他是絕沒有機會見到小肉圓的。


    且試天下裏,小肉圓肉乎乎的小手正搭在小蘑菇臉上,她胖嘟嘟的小腳亦橫亙在小蘑菇肚子上,光看睡相,便知二人性格的差異。


    小蘑菇的長相像極了容忌,琥珀色的眼眸,白亮的小臉,軟軟糯糯尤為可愛。不過,她性子也隨了容忌,不愛說話,不愛笑,是仙界裏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兒。


    小肉圓的長相像極了且歌,古靈精怪,活潑嬌蠻,小嘴忒甜。


    花顏醉輕手輕腳地挪開小肉圓橫亙在小蘑菇身上的小腳丫,細心地替小蘑菇掖好被角後,旋即將正巧睜開了眼眸的小肉圓摟在了懷中。


    “花叔,肉圓圓好想你。”


    花顏醉聽著小肉圓甜糯糯的聲音,心都被融化了大半。


    他眸中醉意瀲灩,輕聲道,“花叔帶你去黑風寨玩玩,如何?”


    “嗯。”小肉圓重重地點了點頭,興高采烈地同花顏醉一道,溜出了且試天下。


    花顏醉一走,榻上假寐的小蘑菇猛然睜眼。


    此時此刻,她愁得不得了,若是她父君迴來,發現妹妹不翼而飛,定會雷霆震怒。


    不過,小蘑菇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


    容忌和且歌這一迴,不折騰個十天半個月,哪裏舍得迴來?


    吱呀——


    寢宮門再一次被打開。


    這一迴,溜進來的,是一隻香飄四溢的河蚌。


    小蘑菇歎了口氣,一直沒搞明白這隻大河蚌怎麽迴事,總會趁她父君不在的時候,故意扮鬼臉嚇她。


    這不,這隻大河蚌又來了!


    小蘑菇繃著一張巋然不動的冰山臉,冷冷地掃了眼榻下碩大的河蚌,冷聲道,“滾出去。”


    故是有些挫敗地變迴了原形,他隻是看中了小蘑菇臉上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而已,千方百計地嚇她,隻不過是想要她的幾滴眼淚。


    不成想,小蘑菇性子冷,除了會在容忌和且歌麵前撒撒嬌,在外人麵前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故是水晶般透亮的眼眸中,再次閃過一絲挫敗。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活潑明媚的珍珠怎麽會生下這麽顆冰山冷麵的小珍珠。


    四目相對,小蘑菇突然從榻下掏出一根水晶魚竿,她笨拙地捯飭著魚竿,好不容易才將魚鉤勾住故是的前襟,“小蘑菇釣魚,願者上鉤。”


    故是眉頭微蹙,他心裏有些抗拒陪小娃娃玩,但見她臉上難得掛上一縷淺笑,亦豁了出去,再度變身成河蚌,隨她折騰。


    待故是乖乖地咬了鉤,小蘑菇臉上現出一抹狡黠,連連對著窗外奉命時時刻刻護她周全的朱雀喊道,“朱雀叔叔,小蘑菇需要幫助。”


    朱雀聞言,滾成一團火球兒破窗而入。


    他焦灼地看向榻上孤身一人的小蘑菇,柔聲問道,“小蘑菇,怎麽了?”


    “變成鷸鳥,啄他。”小蘑菇指著榻下傻乎乎的河蚌,一臉無辜地看著朱雀。


    朱雀深知故是乃且歌故友,再者故是好歹是萬河之主,他豈敢造次?


    隻是,朱雀同故是一樣,最見不得小蘑菇突然示好,他見小蘑菇小心翼翼地輕拽著他的衣角,咬咬牙便幻化成了鷸鳥,同故是上演了一出鷸蚌相爭的大戲。


    小蘑菇唇齒含笑,伴隨著故是的驚叫聲甜甜睡去。


    不得不說,她真是像極了她父君。父女倆如出一轍的天賦美貌,如出一轍的寡淡性子,如出一轍的腹黑。


    半個月後,九重天上盛傳天帝和她的美貌王夫下凡渡了一場劫,至今未歸。


    雖說天帝和她的美貌王夫神力卓絕,渡劫於他們而言,並不算什麽兇險的事。但仙界不可一日無主,一眨眼,天帝竟離宮大半個月,九重天上的仙娥仙倌紛紛愁煞了臉,委實擔憂天帝再遭不測。


    九重天上,隻有小蘑菇和小肉圓得知她們的父君將娘親親拐去了何處。


    因而,她們尤為淡定地在小乖的帶領下,排排坐在瑤池邊垂釣,釣著池裏得道成仙的小跳蚤。


    終於,在日漸西沉之際,容忌終於帶著沉沉睡去的且歌迴了仙界。


    小乖略略抬眸,搖了搖頭道,“再這麽下去,小蘑菇和小肉圓又要有弟弟妹妹了吧?”


    小蘑菇淡漠言之,“縱欲傷身。不過,小蘑菇還想要一個弟弟。”


    小肉圓嘟嘴抗議道,“肉圓圓不要弟弟妹妹。肉圓圓才是最小的小妹妹。”


    容忌滿頭黑線,略略尷尬地從三小崽子眼前一晃而過。


    他尤為心疼地看著且歌被劃傷的手腕,心下腹誹著下迴不能再綁著她的手,反正不綁著她,她也逃不了。


    此刻,小肉圓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她知她父君不喜花顏醉,若是讓她父君得知半個月前,她隨著花顏醉去了黑風寨,父君定要訓斥他一頓。


    好在,容忌的所有注意力全投注在且歌身上,壓根兒沒察覺到小肉圓的異常之處。


    萬萬沒想到,容忌剛將且歌帶入且試天下,旋即便現身瑤池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躲在小乖身後的小肉圓,冷聲道,“半個月前,去哪了?”


    “黑,黑風寨。”小肉圓局促不安地低下頭,支支吾吾道。


    “做了什麽?”容忌麵色又沉了幾分。


    即便,容忌也知花顏醉隻是帶她出去兜兜風,但他心裏卻尤為不爽。


    想來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閨女,突然間跟其他人那般親近,不吃醋才怪。


    正當小肉圓險些被容忌嚇哭之際,花顏醉突然現身。


    花顏醉眼角帶笑,姿容俏麗如三月桃花,使得滿天星辰黯然失色。


    “嶽父大人,溫柔點,別嚇到我家小肉圓。”他紅唇輕啟,略略戲謔地看向麵色冷沉的容忌。


    不知為何,花顏醉心間突然生出了一種“大仇得報”之感。


    容忌滿頭黑線,被花顏醉一句“嶽父大人”叫得怒氣飆升。


    在他看來,花顏醉分明是故意同他抬杠。


    他做夢都沒料到,花顏醉這個登徒子,拐不走他家大寶貝,竟拐走了他家最小的小寶貝。


    容忌心情尤為糟糕,一閃身入了且試天下。


    眼下,他心情不好,隻想瘋狂求寵,隻得瘋狂求寵,也隻能瘋狂求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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