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兒,隨我迴去。”


    容忌抬眸,看了眼壓頂的烏雲,審慎言之。


    我亦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天幕上形態愈發詭異的沉沉積雲,低聲道,“我們怕是走不成了。”


    話音一落,天幕上詭秘的烏雲便堆砌成城門狀,門楣上浮雲匾額雕琢著“混沌”二字。


    南羌密林倒是有趣,我與容忌原本就沒存著勇闖密林的心思,隻一心一意地顧念著小乖和小野的安危。


    如今,小乖和小野已被追風、鐵手護送迴北璃,我和容忌便生出了打道迴府的心思。


    不成想,繼第五處古戰場守關者檮杌擺脫陣地束縛,在我和容忌之前耍了一陣猴戲後,第六處古戰場守關者混沌又趕著來送死。


    我冷哼道,“山不就我我就山?這些古戰場,怎麽跟長了腳一般,死纏著我們二人不放?”


    這般死纏爛打的潑皮樣兒,倒是像極了容忌周遭的鶯鶯燕燕,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容忌眸色一冷,腰間斬天劍鳴動而出。


    劍芒如同衝天火光,將兩側林色映射的一片通明。


    下一瞬,容忌靜靜地立於劍芒中央,如遠古上神臨世一般,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素素流光中的透亮彎月。迫而察之,灼若盈盈綠波中悄然盛開的芙蕖。


    與此同時,天幕上雲門大敞,一周身似火通紅,形狀肥圓,四翅六腿的無臉碩犬昂首立於雲門內。


    不得不說,臭名昭著的四大兇獸,長相委實對不住“盛名”,醜得不堪入目。


    混沌同騰空而起的容忌之間,隻隔了一道窄長的天塹。


    天塹以東,是朔風迴雪皎皎兮明月令人不可直視的容忌。


    天塹以西,是無目無耳咧著血盆大口狂吠不止的兇獸混沌。


    電光火石之間,斬天劍脫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深埋入混沌火紅的背脊之上。


    混沌慘叫一聲,趔趄著向後退去,化作了一片紅霞,消失地無影無蹤。


    雲端幻術?


    我察覺到容忌麵前的混沌僅僅為幻術所化之後,旋即抽出軒轅劍,淩空而起,急速旋身,往身後揮出一片絢爛光幕。


    光幕似臻臻繁星自夜幕中流瀉而下,恰巧斬滅了朝我心口襲來的數道虹芒流光。


    “想暗算我?”我橫眉一挑,頗有些興味地看著麵前怒氣勃發的兇獸混沌。


    “殺我兄弟,罪不容誅!”


    混沌張著血盆大口,唾沫橫飛地咆哮著。


    一時間,臭氣同戾氣齊飛,熏得我恨不得在將它捅成馬蜂窩前先用花露替它淨個口。


    我憋著一口氣,長劍如同緞帶般揮灑自如,刺眼的劍芒直戳混沌命門,宛如威嚴的銀龍般,勢與天幕上驟響的列缺霹靂連成一串。


    此時,容忌已浮光掠影般閃現至我身邊。


    他一頭墨發在疾風中狂舞,眸若冷殿,手中斬天劍於須臾間同軒轅劍合體,朝著混沌不堪一擊的肥碩身體刺去。


    不料,混沌尚未被利刃刺中,其肥碩的身軀已然被梨花古琴貫穿。


    我和容忌四目相望,於同一時刻收了劍,冷眼看著披荊斬棘而來的傾扇。


    她麵上掛著炎炎的笑意,但殺意亦隨之彌漫開來,“不是警告過你,不得傷及無辜?”


    “嗷嗚——”


    混沌低鳴了一聲,未置一詞便一命嗚唿。


    傾扇見狀,素手拂去梨花古琴上的血汙,朝著容忌盈盈施了一禮,“讓公子受驚了。”


    “………”


    我無語地看著自說自話的傾扇,隻覺得她的臉皮堪比銅牆鐵壁,厚得刀戟不入。


    “嘶——”


    傾扇指端被琴弦割了一大道口子,深吸了一口氣,罥煙眉輕蹙。


    容忌冷冷地掃了一眼楚楚可憐的傾扇,壓低了聲同我耳語道,“她是不是以為我會快步上前將她摟入懷中,繼而將她受傷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吹著?”


    我失笑道,“可別讓她失望才好,去吧。”


    “她也配?”


    容忌尤為傲嬌地迴了一句,順勢將我摟入懷中,輕握住我完好無損的手,將之放至嘴邊,輕輕吹著。


    指端傳來酥酥麻麻之感,驚得我連連收迴手,嗔怪地推搡著他,“你做什麽?”


    “想與你泅渡一方天地,共一場生死。”容忌抬眸,含情脈脈道。


    “公子,林中危機四伏,你還是快些離去罷。”傾扇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傷指攏入袖中。


    容忌緩緩抬眸,目光終於落定在傾扇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上。


    他薄唇輕啟,音色涼似秋水,“傾畫,你當凰神鳳主那些年,也這麽聒噪?”


    傾扇眸中閃過警惕之色,不過片刻功夫,她又恢複了鎮定,溫和地看向容忌,“公子,我叫傾扇,不叫傾畫。”


    她並未刻意撇清自己同前任凰神鳳主的關係,甚至於直接默認了自己就是前任凰神鳳主。


    “傾扇?名兒不錯,一聽便知受過情殤。”容忌不鹹不淡地說著,嘴角處的笑意愈發深邃。


    傾扇不置可否,不由自主地噘著嘴,嬌聲細語,“也可以這麽說。小女子可是被‘情’字傷得不輕。”


    容忌一改方才的冷漠,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掏出一精致瓷瓶,“一醉解千愁。”


    “多謝。”


    傾扇將視線停駐在容忌手中的精致瓷瓶上,旋即將容忌的手包裹在她柔軟的葇荑之中。


    容忌甚是嫌惡地甩開她的手,眉頭緊蹙。


    我瞟了一眼容忌不知該放至何處的手,不動聲色地牽過他的手,以錦帕拂去彌留在他手中的淡淡花香。


    傾扇熟稔地打開瓷瓶,仰頭飲盡瓶中酒水。


    “瓶中當真是酒?”我困惑地問著神色寂寂的容忌。


    容忌薄唇輕啟,“孔雀膽。”


    我就說容忌不會平白無故地贈人家酒,原來他是在替我出氣。


    “別看,孔雀膽毒發時尤為瘮人。”容忌將溫熱的掌心覆於我眼瞼上,聲色漸柔。


    傾扇將被她喝得一滴不剩的瓷瓶扔至一隅,尤為悲戚地說道,“公子當真狠心。將這蝕人肺腑的毒藥親手遞到我手中,偏生我還無法拒絕。”


    “你不該對歌兒動手。”


    傾扇略顯不耐地說道,“能不能別在我麵前提她?”


    “傾扇姑娘,我可有什麽地方得罪過你?”我拂去容忌覆於我眼瞼上的手,不解地看向傾扇,原想拾起腳邊的石子兒將她砸得稀爛,但見她被孔雀膽傷得七竅流血渾身發青,亦不願趁人之危,遲遲沒有動手。


    “在不幸之人眼中,你的幸福尤為紮眼。”傾扇冷冷說道,兀自轉身,踉踉蹌蹌地往密林深處走去。


    “我還是頭一迴聽人將自己內心深處的妒忌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我搖了搖頭,頓覺姿容豔麗的傾扇,不過是個淺薄的蛇蠍美人罷了。


    話說迴來,傾扇既為前任凰神鳳主,我定不會放任她作威作福,禍亂人間。


    隻不過,她身上尚有諸多謎團未得解。這其中,頂頂關鍵的,便是她和華清之間的淵源。我雖不願華清和她有別的牽連,但也不容許自己手中還有漏網之魚。


    畢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深思熟慮之後,我與容忌亦緊跟在傾扇身後,疾步穿梭於詭謐的密林之中。


    砰——


    許是走得急了,我一腳踩了偏,扭著腳踝,屈膝磕地,卻磕在了一根半成新的玉如意之上。


    “哪裏來的玉如意?仙氣與死氣交疊,倒像是古墓中的物件兒。”我掂量著手中成色質地均十分上乘的玉如意,小聲咕噥道。


    容忌聞言,這才將投注在我腳踝上的視線移至我手中冒著仙氣的玉如意上。


    頃刻間,他的臉色尤為肅穆,眸中殺氣令我心頭一顫。


    “你怎麽了?”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輕聲詢問著他。


    “這玉如意,是母後的貼身之物。”容忌懷揣著沁涼入骨的玉如意,琥珀色的眼眸中淬著點點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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