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為斜月溶洞裏的這方水域,頂多就占了方寸之地,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淺水灣。


    不成想,其深度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我原以為觸手可及的水中月,隨著我的疾速下沉,竟顯得縹緲不可及。


    死死纏繞在我腳踝處的藤蔓發出“滋滋”的響聲,風馳電掣般,將沉溺於池水中的我猛然往下拽去。


    不多時,周遭水域一改往常的平和寧靜,狂浪翻滾,急流渦旋層出不窮。


    我微眯著眼,借著指端的天雷之火,企圖看清黑壓壓的池底是否有水怪作亂。


    天雷之火式微,不過在純澈池水的映射下,想要照亮一方水域,綽綽有餘。


    奇怪,水中並無異樣,別說作亂的水怪,就連蜉蝣魚蝦都不得見。


    既無作亂之物,何以渦旋迭出,怒浪不歇?


    咣咣咣——


    正當此時,緊纏在我腳邊的藤蔓突破了自身的韌性限度,再也拽不住疾速下沉的我,次第斷裂,在純澈池水中卷起道道水浪,水聲轟鳴不止。


    連拽我下水的藤蔓都不夠長,難不成斜月溶洞底下這方水域還是個無底洞?


    罷了,管它是不是無底洞。


    我連地底最深處的無間地獄都去過,難不成還會怕了區區的無底洞不成。


    約莫過了一刻鍾的功夫,我下沉的速度總算放緩,但底端的水中月似帶著無窮無盡的吸力,使得我身不由己地往冷月處撞去。


    與此同時,怒浪渦旋更甚,不止在我耳邊轟鳴不休,甚至還在我單薄的衣物上“吞雲吐霧”,綻開層層漣漪,穿鑿無數細小窟窿。


    我微微揚起水袖,撚了個避水訣,悄然驅散著周遭的怒浪狂濤,原以為即將平穩落至水中月之上,湊近了一看,才知池水底下圓盤狀的發光物,並非水中之月。


    而是一個圓桶大小的洞口。


    洞口周遭,遍布著指甲片大小的細小窟窿,亦迸發著道道耀目光芒。


    原來,水麵上看的點點星辰和寂寂皎月,竟是池底斑駁的洞口窟窿所致。


    我繃著腳尖,小心翼翼地探著空蕩蕩的洞穴口,正好奇為何池中之水流不出這洞口,整個人便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所縛,“咻”地一聲破洞而出,身上滴水未沾,亦毫發無損。


    我雙手護著並未顯懷的腹部,抬眸望著頂上如寂寂皎月的洞口,瞬時明白了斜月溶洞的可怕之處。


    斜月溶洞易進易出,但若想原路折返,難於登天。


    身處皎月洞口上方水域時,其吸力堪比洪荒蠻力。


    而當我被推出皎月洞口之後,若再想順著洞口原路折返,其推力亦足以同我周身乾坤之力相抗衡。


    如此一來,我若是不繼續往前走,怕是再難逃出這一片荒蕪寥落的寂靜之地。


    嗷嗚——


    周遭,突然爆出此起彼伏的狼嚎聲。


    我緩緩收迴視線,轉而睥睨著周遭眼放綠光的惡狼。


    “睜大你們的狼眼,好好看清楚我是不是你們惹得起的人。”我單指往額上一抹,刻意露出額間獨屬於凰神鳳主的火鳳印記。


    一時間,原先目露貪婪的惡狼再不敢輕舉妄動,悄無聲息地往後退去,別說嚎叫,連唿吸都放輕了些許,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眾狼聽令,全力搜捕赤海妖王魚菡煙。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心下思忖著,既然這群惡狼如此忌憚於我凰神鳳主的威名,不如借助它們這群地頭蛇的力量,全麵搜捕魚菡煙。


    魚菡煙竟敢那麽欺負容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


    眼下,她已然完完全全取代了且舞,成了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嗷嗚——”


    惡狼得令,引頸長嗥,倏然間騰空躍起,兢兢戰戰地四處找尋著魚菡煙的蹤跡。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成百上千的惡狼亦未叫我失望,果真將被撕咬地渾身是血的魚菡煙帶至我身前。


    它們將魚菡煙重摔在地,還不忘地在她腿上留下數排牙印。


    “啊——黃毛丫頭,小小年紀竟如此狠戾。”魚菡煙吃痛悶哼,趴伏在地卻倔強得仰著頭,狠瞪著雙手負立,氣定神閑的我。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狠戾的人。恰恰相反,若不是我心存善念,赤海王宮早就被我屠盡,還輪得到你在我麵前叫囂?”我唇齒含笑,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一身狼藉的魚菡煙。


    自她摒棄了墨染塵的皮囊,恢複了原來的樣貌,我對她僅剩的憐憫也已蕩然無存。


    “孤做錯了什麽,你為何就是不肯放孤一條生路?”魚菡煙雙拳緊攥,猩紅的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戾氣。


    “你不知容忌潔癖纏身?若他真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萬死都不為過。”我亦來了怒氣,躬下身一把揪著她一頭蓬亂的頭發,一手狠狠地掌摑著她花容失色的俏臉。


    啪——


    啪——


    啪——


    “容忌的臉,是你能打的?”我一臉掌摑了魚菡煙數百下,直至將她的嘴臉打爛,這才悻悻地鬆了手,扯著她身上破爛不堪的衣物擦拭著手上的血汙。


    魚菡煙如死魚般趴伏在地,雙目無神地緊盯著不遠處的巍峨高峰,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大概不明白,縱孤稱霸一方海域,但遊魚身份始終令孤抬不起頭。孤僅僅隻是想尋一個靠山,何錯之有?”


    “他不喜歡你,你為何強迫他?”我揪著魚菡煙的前襟,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若不是她,容忌用得著剔龍鱗以求自保?


    龍鱗對於龍族而言,不止是身份的象征,還關乎到其自身安危。若非萬不得已,容忌豈會自斷龍鱗!


    魚菡煙再度淬血,齊整的牙齒染上血汙,整個口腔均散發著陣陣惡臭,“黃毛丫頭,你還不了解男人。當年,孤霸王硬上弓,強了虛無界大陸上位高權重的老龍王,他嘴上說著不喜,心裏卻對孤牽腸掛肚。孤之所以能坐穩赤海妖王之位,這其中絕少不了老龍王的幫襯。”


    “魚菡煙,你以為所有人都會被你的美貌折服?傷害無關性別。男人也是人,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強迫,給容忌造成了怎樣的傷害。你以為容忌是為了羞辱你,才故意吐了你一臉嗎?他潔癖纏身,若是控製得住,絕不會做出這種事。那時的他,該有多絕望,你能明白嗎?”


    我憤慨言之,一想到容忌尚還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心疼至極。


    魚菡煙不以為然,“風月之事,即便不是你情我願,照樣能夠各取所需。倒是你,公報私仇,隻為一己之私對孤濫用私刑。像你這樣狹隘的人,如何擔得起一國之君的重擔?”


    “執迷不悟。”


    我冷冷地看向奄奄一息的魚菡煙,撚了個淨水訣,將她周身水分排幹。


    魚離水必死,想必魚菡煙也不例外。


    “黃毛丫頭,饒孤一命,孤告訴你一個驚天秘密,如何?”魚菡煙因缺水唿吸愈發急促,隱匿在脖頸下的腮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動著。


    “說來聽聽。”


    魚菡煙訕訕笑道,“黃毛丫頭,你可知老龍王為何要將孤幻化成混世魔王的模樣?”


    我眉頭一凜,潛意識中竟覺得此事與我有關,“為何?”


    “老龍王預知,你將會是虛無界大陸上最後一個魔神。你成魔之後,殺戮成性,黎民百姓均葬身於你手中。老龍王將孤幻化成混世魔王的模樣,為的就是仗著你的一念之仁保孤一命。”


    虛無界大陸上最後一個魔神?


    這些自以為知天命的得道高人,還真會給我戴高帽!


    百年前,六界之人將我當成了天煞孤星。事實上,迫害六界的,從來都不是我。


    而今,魚菡煙又妄想著以“魔神論”擊垮我,我又豈會輕易相信。


    “想知道你的結局嗎?不妨告訴你,你的結局極其慘烈。不僅被千夫所指,最後還卒於東臨王手中,死不瞑目。斬天劍貫穿你喉頭的樣子,你哭得那叫一個慘。”魚菡煙陰惻惻笑著,繪聲繪色地說道。


    我不以為意地說道,“老龍王賜予你墨染塵皮囊時,不照樣沒料到你會死在我的手中?我從不信命,我隻信人定勝天。”


    魚菡煙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若是百年前,我定會因為魚菡煙這番不著邊際的“預警”心慌意亂。


    而今,我隻專注於眼下的每一天,何必為尚未發生之事惶惶不得終日?


    冷睨了一眼嘴角起泡的魚菡煙,我對她下了最後通牒,“交出隨侯珠,我興許還能給你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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