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博文敏銳地發現,這幾天的溫母和溫萇昀,似乎都有那麽一點反常。


    而具體表現是,溫萇昀不僅開始不再排斥相親這種事,反而會主動要求溫母去幫她挑選一些候選人,再備好他們的資料,送到她房間裏進行一番初步審查。


    溫母則是十分熱情地替溫萇昀精挑細選一些大約能入她法眼的男士,誠然,這對於溫母而言並不是什麽奇怪的行為,可是當他一不小心看到那些“精挑細選”的那些良莠不齊的人的資料時,心中深埋的疑惑登時就衝到了腦門頂。


    “你就拿這些給咱女兒挑呢?”


    溫母不甚在意地整理著那約莫三四張的資料,中途瞥他一眼,頗有種“你懂什麽”的意味:“還不是你那寶貝閨女的要求。”


    溫博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阿昀胡鬧,你這把年紀了也跟著胡鬧?你瞧瞧,你瞧瞧這都——”說著搶過其中一張資料,表情嫌棄地看了一眼,“這都什麽人?”


    溫母心中也憋著一股子氣兒,即刻就把那張紙給搶了迴來:“什麽什麽人,這些啊,都是我根據你那寶貝女兒的要求拚了老命找出來的。我就想不明白了,那陸家少爺的條件那麽好,也對阿昀十分滿意,剛相親迴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你說她怎麽現在就——”


    然後又瞅了一眼這資料上的幾人,嗤笑道:“就這些,就算是你舍得嫁了阿昀,我還千萬個不願意呢。”


    “真不知道她要胡鬧到什麽時候。唉,隻能先隨緣,讓我想想有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溫母說著歎了口氣。而隨著這聲歎氣而來的,還有一聲明亮的開門聲,從裏麵嗒嗒走出來的一抹妝容精致的人影。


    “媽,新的資料你幫我弄好了嗎?我還等著看呢。”


    “好了,正準備給你拿過去呢,自己來拿吧。”溫母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溫萇昀一聽便樂:“嘿,就知道媽你最好了,謝謝啦~”


    說罷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接過了溫母手上那疊資料,胡亂瞅了兩眼,抬起頭,對著溫父溫母燦然一笑。


    又蹦躂著跑迴房間去了。


    溫母歎息一聲,側過頭朝著溫父努了努嘴,大抵的意思是——


    “看見沒,這就是咱女兒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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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萇昀這一周很忙。


    怎麽個忙法呢?周一二三要上班不說,從周四開始到周六的三天,每天都要打扮得隆隆重重地,去和細心挑選出的三個人相親。


    頭發?梳成高馬尾顯得太學生妹,盤成丸子頭又覺得太居家,隻好在這七月初的炎熱天氣裏,任她及腰的長發鋪散在背後,如同一麵偏棕色的隔熱板,裏邊的熱氣出不去,外邊的熱氣進不來。


    妝容?化淡妝顯小,化濃妝顯老,權衡之下,隻好先把她那雙水靈的大眼睛擱置在一旁,隻稍稍塗些睫毛膏,便開始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畫起了底妝與口紅。


    衣服?當然不可能再穿成當時見陸霽笙那個模樣,女生要是想認真地相親,怎麽著也得挑上一條顏色豔麗些的短裙,不可太暴露,不可太保守,不可太粗俗,也不可太素淨。


    暴露引狼,保守作死,粗俗易嫌,素淨難處。


    於是,她選了一套上衣有著蕾絲花邊娃娃領的白衫,下邊配上了一條火紅色的荷邊短裙。


    再拎個小白包,戴副太陽鏡,穿雙小洋跟——


    恩,夠隆重,可以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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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母在家裏憂心忡忡了足足半天,才等到溫萇昀在晚飯時分迴到家。這個時間點實在有些詭異,不當不正,令溫母一時分不清她是否在外麵吃過晚餐了。


    大門一闔,她轉過了頭去。


    “阿昀,你怎麽這個時候才迴來,你……”


    卻不料對方理都不理會她,換過鞋子之後,徑直便朝著裏屋衝去了。


    “噗通——”


    臥室門被狠狠關上。


    震得原本還在飯廳中慢吞吞吃著晚餐的溫博文趕緊麵色奇怪地走了出來,走到了同樣一臉疑惑的溫母身邊。


    “怎麽了這是?”


    溫母皺著眉頭,瞥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啊,剛迴來就這個樣子了。”


    溫博文摸了摸自己的胡須:“莫不是……相親受挫了?”


    溫母:“什麽?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崽子敢甩了我家阿昀?!”


    “哎哎你先別急,還說不準呢到底是不是呢,萬一隻不過是路上遇到一些看不慣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阿昀的俠女性格……等會兒啊,進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


    溫博文伸手撫撫她的肩,試圖控製住眼前這位“控女病”的發作。


    然後?然後她就果然火急火燎地跑進去問了。


    門剛打開,溫母先是探了個腦袋進去,卻見裏邊燈火通明,哪裏有電視劇上失戀受挫後那種關了燈縮在角落裏獨自嗚咽的架勢?再多看兩眼,這才捕捉到了那一抹紅白色的嬌小身影。


    溫萇昀此時正坐在電腦桌前,拚命在鍵盤上敲打著什麽,大抵是下指的力道有些重,故而就是在遙遙的臥室門口,也能聽見那清晰的聲響。


    “阿昀啊,你吃過飯了嗎?”


    溫母悄悄走進去,先以這樣一句話起了頭。


    溫萇昀聞言迴頭,那張頗有靈氣的臉上除了有些焦慮的神色以外,並看不出有其他的戚然。


    “媽?我還沒吃。”


    溫母聞言有些心疼:“怎麽不在外邊吃過晚飯再迴家?還好媽媽晚上做的菜多了點,先跟媽媽去吃點東西吧。”


    “哎別說了,”溫萇昀卻是早已轉迴了頭,開始繼續敲打起了那張鍵盤來,一邊敲打著,還一邊吐氣了槽,“今天相親的那個江洉毅,本來說好喝過下午茶就一起去吃飯的,結果正準備去吃飯呢,他接了個電話,迴來之後就說了句公司有急事,一溜煙就跑掉了。”


    “所以……你就迴來了?”溫母問。


    “對呀。”電腦前的人影稍稍點了點頭。


    於是她走上前去,拍了拍溫萇昀的肩,安慰道:“阿昀,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走了是他沒福氣,你也不必為了這個動氣,啊。”


    “動氣?”手下所觸的那個人再次側過頭來,抬起眼看她,眼睛中布滿了不解之意,“我沒有動氣啊……我為什麽要動氣?”


    溫母的手一頓:“你剛剛迴家一句話也不說的往屋子裏跑,難道不是生氣?”


    溫萇昀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般地搖搖頭,又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屏幕。


    “媽你想多啦,”她笑了笑,“我隻是剛剛接了個電話,公司那邊說我上次做的一張預算表裏的一個數據錯了,讓我趕快改改而已,眼見為實,賬目為證,你可別誣賴我會為了相親對象提前跑掉這種小事就生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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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是這樣說,可是第二天、第三天,她都沒能在外邊吃上一頓晚餐後再迴家。


    如果說第一天這個接到“公司急事”電話的人是巧合的話,那麽第二天那人整個的消失不見、和第三天那人的直接開門見山說不合適,就令她覺得萬分詭異了。


    就算有禍不單行這個詞存在,可也不能這種事兒全堆在一起了吧?她是其貌不揚還是家境落魄,要被這三個人商量好般地一齊正麵或側麵拒絕?


    於是,她的腦海中驀地就冒出來了三個字。


    陸霽笙。


    這天傍晚,她依舊在溫母驚奇的目光之下換上了拖鞋,淡淡地對著溫母說了一句“媽我等會就出來吃晚飯”過後,走進了她自己的臥室。


    仿佛是早已習慣了一般。


    關門,開燈,從小包中掏出手機,整個身子撲倒在了寬大的床上,便有一股熟悉無比的香薰氣味撲鼻而來。


    翻了好久,才翻到那日與陸霽笙相親完過後的晚上,他打來那通電話的電話號碼。


    鼓起嘴,目光憤憤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送去。


    『請問陸先生,這幾天的事是你搞的鬼嗎?』


    關上屏幕,深唿吸了一口氣,緩緩闔上眼睛,感受著頭頂上的燈光透過沉甸甸的眼皮,而漏在眼球上的一絲明亮。


    過了不知多久,久到她甚至遺忘了自己是睡過去了,還是隻是在出神的罅隙間任時間淌過,手邊的金屬物體發出了“叮”的一聲響,將她從漫無邊際的神思中拉扯了迴來。


    她再次睜開眼,抓起那隻手機,看向了亮著光的屏幕。


    『你開始相親了?』


    這老狐狸,裝什麽蒜!


    溫萇昀看罷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雖說是隻老狐狸,但演技還有待提高啊,如果這三天的事和你無關,那你怎麽知道我又開始相親了?”


    接著風一般地打了三個字出去。


    『少裝蒜』


    而另一頭,陸霽笙劃過手機屏幕,這才看到她這條帶著質問意味的短信。


    唇角邊掛起一絲笑意,卻在別人一句“先生,陸夫人請您去客廳”的話語中緩緩消失。他又盯了那屏幕兩秒,終究將它轉為灰暗,起身走了出去。


    可是溫萇昀的手機卻再一次響了起來。


    她望著天花板,正思考著陸霽笙會迴複什麽,會下什麽套,她要怎麽反擊這種事,一邊拿起手機,劃開了屏幕。


    然後她就發現,她之前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憂慮,都是多餘的。


    那條新的短信上,起初被對方打下了一串省略號,而後的四個字,卻是如同鬼魅一般,將她驚得霎時坐起了身。


    『……我是喬祤。』


    她這才發現,因著自己心急、加之之前根本沒有存陸霽笙的電話到通訊錄中的緣故,因此隻粗略地掃了一眼發來短信的那串號碼,並未上心。既同樣是國內號的開頭碼,也就沒能注意到這兩串號碼中不一樣的那幾個字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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