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間,青玉案邊。


    白姬靜靜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元曜在白姬對麵坐下,道:“白姬,黑白無常來做什麽?小生聽得沒頭沒尾,不是太明白。”


    白姬喝了一口茶,沒有迴答元曜,卻道:“軒之,你臥病在床的這幾日,發生了一些事情。”


    元曜好奇地道:“什麽事?”


    白姬道:“一些詭異可怕的事。我本打算等你好了,再告訴你。既然現在你問了,我就說了。長安南郊有屍氣侵襲,來勢兇猛,我心中不安,便去查看,結果發現一些村莊空了。我四處搜尋,發現村莊裏的男女老幼全都變成了一群活死人,它們在山野之中遊蕩。這群活死人非妖非魔,它們沒有意識,仿如行屍走肉。據我觀察,這些活死人被屍氣纏繞,意識被一種‘術’驅使,四處襲擊人類,撕咬活物,被它們咬傷的人類或活物,也會變成跟它們一樣的活死人。”


    元曜道:“聽起來好可怕!黑白無常所說的死人還活著,活人卻死了,就是指這些活死人?”


    白姬道:“沒錯。死人還活著,是指冥府名冊上的人因為被屍氣侵襲,魂魄被‘術’控製,黑白無常無法勾走本該去地府的魂魄。活人卻死了,是指沒有在冥府名冊上的人,也因為屍氣的緣故,變作了行屍走肉。”


    元曜道:“這麽看來,白姬你早就查清楚了黑白無常問的事情,你剛才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他們呢?”


    白姬笑道:“那樣做的話,誰替我去三途川取蒼玉呢?”


    元曜道:“白姬,你太狡猾了!”


    “嘻嘻。”


    元曜道:“白姬,既然你已經調查清楚了,那這件事情該怎麽辦呢?怎樣才能拯救那些被活死人襲擊的可憐人?”


    白姬皺眉,道:“如果隻救被活死人襲擊的可憐人,倒也簡單,用龍火把所有的活死人燒成灰燼就行了。”


    元曜一聽,驚道:“白姬,聽你這話的意思,那些活死人也還有救?”


    白姬點頭,道:“我觀察之後發現,活死人其實……還沒有死亡。他們隻是像軒之一樣生病了,當然軒之得的是風寒,而他們得的是會傳染的‘疫病’。疫病也是病,隻要對症下藥,就還有救。活死人之中,肉體沒有致命損毀的,還有救。那些因為咬人而被人砍斷頭,剁爛肉體的,就沒有救了。這就是黑白無常的冥府名冊驟然暴增那麽頁的原因。冥府名冊與六道輪迴相通,記錄生死,毫無虛假,出現在名冊上的是徹底死去,迴天無力的人。”


    元曜驚道:“這意思就是被活死人撕咬而變成活死人不一定死,而被人損毀肉體的活死人卻會真正死亡?”


    白姬歎了一口氣,道:“如果能找到解救活死人的辦法,驅逐控製它們的屍氣,確實是這樣。如果找不到驅逐屍氣的辦法,那就隻能把所有活死人都燒成灰燼,以保護活著的人了。現在,每過一刻,就會多出一些活死人。”


    元曜急道:“白姬,該怎麽辦?”


    白姬揉了揉太陽穴,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如果知道屍氣從何而來,就可以追根溯源,找出解決的辦法了。可惜,我查了幾天,也不清楚。這屍氣必有一個源頭,這源頭在哪兒呢?這股屍氣來勢兇猛,恐怕很快就要侵入長安城了。長安城裏,有百萬之人,一旦屍氣襲來,後果不堪設想。又要不傷活死人,又要保全人,太難了。”


    元曜一聽,感動地道:“白姬,你其實也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你也是可以成為拯救蒼生的聖賢的。”


    白姬笑道:“軒之,我可不願當聖賢,拯救蒼生太辛苦了。我要做大魔王,因為大魔王可以隨心所欲地幹壞事。”


    元曜道:“隻要多讀聖賢書,大魔王也是可以成為聖賢的。白姬,剛才聽你跟黑白無常說什麽屍山屍水,還有什麽蒼玉,這些是什麽?”


    白姬道:“屍山是上古時時期的一個地方,我以前無意中從古書上讀到過,屍水所產的蒼玉可解屍氣。屍山屍水後來都沒了,這幾天我都在翻找古籍,終於讓我查出屍水原來被引入了地府的三途川。既然屍氣入侵長安,也許蒼玉能解。不過屍水,不,三途川現在還有沒有蒼玉,我也不確定,正好黑白無常來了,姑且讓他們去找找看吧。軒之,你且休息,我上樓去翻看古籍,再找找別的解屍氣的辦法。”


    元曜急道:“小生幫你一起查找。讀書,小生還是挺拿手的。”


    白姬道:“這個……軒之,甲骨文、金文、籀文、以及西域文字,你能看懂嗎?”


    元曜一下子泄氣了。


    “小生看不懂。”


    “那你好好休息吧。”


    白姬轉身上樓了。


    元曜頹然地站在裏間。看來,以後得花時間學一些不同的文字了。不過,如今屍氣兇猛,長安城危在旦夕,還有以後嗎?


    元曜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貴妃榻上躺下休息。


    不一會兒,元曜便睡著了。


    傍晚時分,元曜被離奴叫醒吃晚飯,他本來沒有胃口,但是一想到活死人的事情,就想趕緊養好身體,於是強撐著去吃飯。


    元曜準備上二樓叫白姬下來吃飯。


    離奴道:“不必去叫了,書呆子你睡著時,主人出去了。”


    “白姬去哪兒了?”


    “江城觀。一個江城觀來的小道士請走的。”


    “小生怎麽沒聽到有人來?”


    離奴歎了一口氣,道:“書呆子,你睡得跟死豬一樣,哪裏能聽到人來?你不知道,你打鼾的聲音有多大,屋頂都險些被你震垮了。”


    元曜一聽,不由得臉紅,推脫道:“可能是喝了風寒藥的緣故,所以睡得有些深沉。”


    吃過晚飯,因為下午睡足了,元曜精神還不錯,便坐在油燈下,一邊看《論語》,一邊等白姬。


    今晚,街上不僅有打更聲,還不時地夾雜著鳴鑼聲。——這是全城戒嚴,不許外出的信號。


    元曜心中不安,又不敢出去查看,隻好坐等白姬迴來。


    離奴給元曜熬好了湯藥,端了進來。


    “書呆子,趁熱喝了,早點休息。”


    元曜心中一暖,道:“多謝離奴老弟。”


    因為想早日康複,元曜便端起藥碗,一鼓作氣喝了精光。


    喝完之後,元曜咂舌,道:“這藥的味道似乎跟這幾天喝的不一樣,怎麽有些茱萸的香味?還有一股雄黃味?”


    離奴道:“最近不是鬧屍氣嗎?爺打算煎一些茱萸雄黃水,喝下防屍氣。因為懶得另外再生火爐,爺就把茱萸、雄黃都放進書呆子你的藥裏一起煎,這樣子省事多了。”


    元曜震驚,道:“離奴老弟,所謂對症下藥,藥方不能亂改,藥草也不能亂加,會死人的!”


    離奴一驚,道:“哈?不會吧?爺剛才喝了兩碗!”


    元曜驚恐,道:“嚇?兩碗?離奴老弟,你又沒著涼,亂喝什麽藥啊,還不趕緊吐出來?”


    離奴張了張嘴,道:“完全吐不出來!都是藥,都會喝進肚子裏,反正最後都會在肚子裏混在一起,一起煎有什麽問題嗎?”


    “這問題,可大了!”


    元曜怕自己和離奴被毒死,心中著急。他張口想把藥吐出來,但卻吐不出來。


    元曜和離奴相對幹嘔了半天,都無法吐出藥來。


    折騰了一會兒,元曜覺得一股暖氣從丹田升起,蔓延向四肢百骸,整個人暖唿唿的,十分舒服。


    元曜覺得有些困乏,便在貴妃榻上躺下了。


    “好困,睡了,希望明天還能醒來吧。”


    離奴似乎也跟元曜一樣,它也往貴妃榻上一躺,道:“肚子裏暖暖的!想睡覺。死了就死了,先睡一覺再說。”


    鼾聲四起,一夜無話。


    第二天,元曜睜眼醒來,外麵已經天亮了。


    元曜坐起身來,他伸了一個懶腰,感覺精神好了許多,之前因著涼而頭重腳輕,渾身難受的症狀都緩解了。


    離奴不在裏間,可能已經起床了。


    元曜去後院的古井邊打水梳洗。


    天氣陰沉,沒有陽光,元曜的精神倒是很好。看來加一味燥濕祛痰的雄黃和一味逐寒祛風的茱萸,風寒藥倒是更有效果。離奴為了省事而亂煎藥,居然歪打正著,把元曜體內的陰濕之氣壓下去了。


    廚房裏炊煙嫋嫋,離奴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在做早飯,空氣中浮動著粳米粥的香味。離奴身強體壯,骨骼清奇,喝了兩碗藥也沒什麽事。


    白姬昨晚徹夜未歸,元曜有些擔心。他本想出城去江城觀找白姬,可是又怕白姬突然迴來,彼此錯過。


    元曜在縹緲閣裏一邊看店,一邊等待白姬。


    離奴出門去買菜,才一盞茶時間,便空手迴來了。它迴來之後,罵罵咧咧。


    “有屍氣還不讓人買菜了嗎?這日子沒法過了!實在沒有填肚子的,隻好吃書呆子了。”


    元曜一驚,道:“離奴老弟,你胡說什麽呢?好端端的,吃小生做什麽?”


    離奴道:“過幾天,廚房裏沒有米麵菜食了,不吃你吃誰?”


    “你剛才不是去買了嗎?”


    “今天西市冷冷清清,沒有開門做生意的,也沒有賣菜賣魚的。好像是發了戒嚴令,不僅西市,長安城裏的各個坊門都關閉了,不許大家出坊,也不許在街上閑晃。”


    “啊?!”元曜震驚。


    離奴去二樓倉庫翻找了一番,拿出了一件蓑衣,一個釣竿。


    “書呆子,爺出城釣魚去,你去不去?”


    “離奴老弟,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惦記著魚?!”


    “爺不惦記著魚,難道惦記著書呆子你麽?你又沒有魚好吃!”


    “離奴老弟,去不得,城外有活死人!”


    “怕什麽?爺正好捉了來,做一道活死人魚!”


    “不能去!”


    “爺去去就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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