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星稀裏糊塗地跟著周凜進了電梯,下樓後出了門才被夏日的晚風吹醒。

    離開之前,她清楚地聽到周凜對宋瑤說的話,震驚之餘,又驚慌失措。

    “周凜,宋老師教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請新的老師?”

    “這事你就不用管了,總之,她沒盡到為人師表的責任就不適合當你的老師,我會給你找更好的。”迎著風,周凜藏起冷意,攬著女孩的肩膀耐心說。

    “可是……”

    “走吧,我帶你去吃晚飯。”

    周凜沒讓她繼續說下去,帶她走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摩托車前,摘下掛在車前的女士頭盔為她戴上。

    除了賽車,周凜對摩托車也有研究,平時外出就喜歡騎著他的愛騎穿梭在城市與山野之間。

    沈念星快記不清上次是什麽時候坐上他的摩托車了,可能是一年前帶她去醫院複診的時候吧。

    她心不在焉地坐上後座,手抓著他的衣角。

    “抓牢了,摔了我可不負責。”周凜抓緊她的手環住自己的腰,勾著嘴角提醒。

    這樣她隻能緊貼著他的後背,熱意一下子傳遞到她身上。

    等她抓穩,他猛地踩下油門,消失在了星河灣。

    一路風馳電掣,頭盔下的女孩沉默不語,心事重重。

    最後車子停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門口,周凜為沈念星摘下頭盔,順了順她的頭發。

    白天見到她還是紮著丸子頭,現在披散著長發,微微遮著側臉,精致的五官在路燈下若隱若現,光是這樣,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眼。

    這樣的光景,他並不舍得給太多人看到。

    他把女孩擁在身邊帶進店門。

    這是一家高檔的日料店,由一對日本夫婦經營。

    周凜是這裏的常客,但第一次帶沈念星來,他提前預定了座位,就是為了慶祝得獎。

    沈念星聽到進門迎賓的日語,才知道自己進了一家日料店。

    招待他們的是這家店的老板娘,是個日本人。

    老板娘和周凜像是熟人,兩人用日語攀談了幾句,親自帶他們走進包廂。

    店內的氛圍非常清幽,有人在彈奏日本的傳統樂器三味線。

    沈念星忍不住駐足聆聽,她喜歡聽音樂。

    視力障礙的她,隻有聲音為伴。

    “怎麽了?”女孩的停留讓周凜迴過了頭。

    “周凜,你能幫我問下這是什麽樂器麽?”進入音樂的世界,女孩心頭雀躍,求知欲也十分旺盛。

    老板娘迴答:“這是日本的傳統樂器三味線。”

    沒等周凜開口,老板娘先開了口,沈念星沒想到她能聽懂中文,略一怔忡。

    周凜看到女孩的神情,笑著解釋:“人家在中國待了十幾年,聽得懂中文,不用我傳話。”

    聞言,女孩臉一紅,她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剛才進門聽到的是日語,一路上周凜也是用日語和老板娘交流,就誤認為老板娘聽不懂中文。

    “你對樂器感興趣?”周凜挑眉問她。

    沈念星說:“第一次聽到這種樂器聲音,很特別。”

    “有什麽特別的,不就是撥幾根弦發出點聲音嘛。”周凜對音樂一竅不通,更別說樂器的分類,在他看來大同小異,何況這種音樂聽來死氣沉沉,沒什麽意思。

    “你要是喜歡,下次買個給你在家玩玩。”

    “也沒有太喜歡,走吧,別耽誤了吃飯。”沈念星笑笑,知道多說無益。

    周凜聳聳肩,攬著她走進包廂。

    店員拿來菜單,一人一份交給周凜和沈念星。

    從沈念星跟著周凜進店,老板娘就察言觀色,發現女孩異於常人,於是就準備了一份盲文菜單給她。

    沈念星沒想到這裏的服務如此細心周到,道謝之後把菜單還給老板娘,對周凜說:“還是你點吧,我不太懂這些。”

    周凜熟門熟路報了一堆沈念星聽不懂的菜名。

    他果然和她不一樣,見過的世麵多,有什麽好東西是他沒吃過的呢?

    之後上的每一道菜,老板娘都會細心為他們講解一番,除了一道豆腐,其他的她全都是第一次嚐試。

    尤其是刺身和海膽,直接將生食吞進肚裏,是非常令人難以接受的一件事。

    她皺著眉頭囫圇吞棗一般咽下這些在他們看來十分高端又珍貴的食材,沒能仔細嚐出味道。

    一頓飯下來花了很長時間,對沈念星來說根本不是享受,而是折磨,她可能不適合吃日料,而是更想念家常菜的味道。

    然而這是周凜第一次帶她來這麽高級的地方吃飯,她不想他掃興,就隻能把他點的菜全都吞到肚子裏。

    “夠吃麽?不夠再

    點。”

    看女孩優雅進食,絲毫沒有挑剔,卻沒有吃出香味,不禁微微皺眉。

    “夠了夠了,我已經飽了。”

    沈念星再也吃不下了,再吃怕是要在他麵前吐出來,很難收場。

    “才吃這點就飽了麽?可別為了給我省錢啊,來,試試這道熒光烏賊,是這裏的特色菜,很少可以在江城吃到。”

    剛上了一道熒光烏賊,光聽名字就知道和普通烏賊不一樣。

    周凜告訴她,這種烏賊像是海裏的螢火蟲,能發出幽藍的光,有時在夜晚聚集在海岸邊,可以照亮整個海灣,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美輪美奐。

    不僅風景美,味道也比普通烏賊更鮮美。

    “周凜,我真的吃不下了。”這麽美麗的生物,她無從下口。

    周凜看著女孩顫動的睫毛,放下了筷子,看著她問:“和我一起吃飯,是不是沒什麽胃口?”

    沈念星自認為隱藏得夠好,沒想到還是被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

    “怪我給你換老師,所以不開心了?”

    用餐期間,周凜始終觀察著女孩的動靜,吃個飯心不在焉,麵部表情寡淡,看不出對待這頓飯的喜悅和期待。

    她確實有點小情緒,既然他再次提起,索性把心裏的話說個明白。

    “宋老師對我來說,不僅是老師,她還是我唯一的朋友,今天事出有因,她才讓宋琰送我去比賽現場,出門時間比較趕,家裏也沒口罩,才違背了和你的約定,這件事我向你道歉,給你添了麻煩是我不對,但是宋老師沒有錯,你不能因為我的原因就辭退她,這對她不公平。”

    周凜很少見女孩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理直氣壯,處處維護宋家姐弟。

    他不得不懷疑在她心裏,到底誰的話更重要。

    “不公平?”周凜笑了笑,眯眼看著她,“沒想到我們笑笑還是個正義凜然的小姑娘,都會給外人說話了。”

    “我就是實話實說,沒有任何偏頗。”

    周凜靜靜看著女孩,彼此陷入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衣物窸窣,他起身在她邊上坐下。

    這是一個日式榻榻米的包廂,需要屈膝跪坐,感到身邊的氣息後,沈念星下意識偏了偏頭,周凜捏住了她的下巴。

    “笑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他聲音微揚。

    女孩猜不透

    他的心思,垂眸凝思。

    “哎,說好了拿到冠軍就一起慶祝的,怎麽就忘了恭喜你男朋友,老說別人的事呢?”

    他忽然鬆手,好似無奈地歎息,不久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獎牌,掛在沈念星的脖子上。

    獎牌不大,沈念星卻感到脖子上沉甸甸的,並多出一絲涼意。

    她捏住獎牌,輕聲說了句“恭喜”。

    “獎牌送你了,還不開心啊?這是純金的,能值幾個錢。”周凜捏了捏她的臉頰說。

    這是他們認識兩年來,他第一次送她獎牌,沈念星本該受寵若驚,可她絲毫高興不起來。

    這份榮譽對他說來何其珍貴,怎麽可能輕易拱手送人?

    她緊緊捏著獎牌,顫動的睫毛忽然掀開,“周凜,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說著,她要摘下獎牌還給他。

    周凜抓住她的手腕,蹙了蹙眉:“我周凜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迴的道理,你不想要就扔了。”

    說完,他撒開手,離開了座位。

    她今天一直和他抬杠,本該喜悅的一天變得十分鬱悶,就連吃飯的心情也蕩然無存。

    掃興的周凜走出了包廂去結賬,再迴來看到女孩已經把獎牌摘下握在手裏,他舔了舔後槽牙,走過去拉起她說:“走了,迴家。”

    沈念星聽得出他的心情,關於留下宋瑤已經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她也不想在外麵讓他難堪,因而迴去的路上,她都保持著沉默。

    直到迴到家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站在門口向周凜問出了困擾她許久的疑問。

    “周凜,你為什麽答應和我在一起?”

    正準備脫鞋的周凜身形一頓,一時沒答上來。

    “是……什麽原因呢?”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隻好搪塞:“好端端問這個做什麽?你隻要知道現在我是你男朋友就夠了。”

    “那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麽?”

    以為這樣迴答就夠了,沒想到她又問出了他從未設想過的問題。

    一時語塞。

    “我今天出現在你同學和朋友們的麵前,讓他們知道你有個我這樣的女朋友,是不是讓你丟人了?”

    周凜怔愣,到底是誰給她灌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

    “誰說你丟人了,誰敢胡說八道,我撕爛他的嘴。”

    “那為什

    麽大家知道我是你女朋友,都那麽驚訝?”

    “那是因為……”

    理由,他說不出口,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說出來才叫丟人。

    “哎呀,你今天怎麽那麽多問題,問得我都煩了!”

    他言語匱乏,無力招架女孩突如其來的猛烈攻擊,給不出答案的他變得十分暴躁,開始逃避。

    他脫了鞋直衝浴室,需要衝個澡清醒清醒。

    沈念星安靜地站在門口,一言不發,或許,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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