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桑原淺間覺得讓一個盲人學會畫畫,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最開始木芙蓉教他下棋時,他就有些猶豫,一個從未見過任何東西的盲人,對棋盤和棋子的概念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不過沒等他琢磨明白,木芙蓉就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套棋盤和棋子,讓他用手都摸了一遍,還握著他的手將棋盤上的縱橫道也摸了一遍,告訴他該如何下盲棋後,就又將棋盤和棋子收了起來。


    而這一次的場靜司手把手的教他畫符也給他帶來了類似的苦惱。


    的場靜司說這裏應該畫一個眼睛形狀的符籙,桑原淺間哪怕心中知道該如何畫,也要做出一副啊呀眼睛是什麽樣子的不知道該怎麽畫……的樣子。


    ……畫了兩天,桑原淺間越畫越難受,偏生的場靜司還極為敏銳,想要騙過這位表哥,桑原淺間花了不少心思,甚至比和木芙蓉下一整天的棋都累。


    短短一周,桑原淺間瘦了一大圈。


    因身體原因,他本來就無法進行強烈運動,常年坐在屋子裏看書,最近又迷上了下棋,本來個子就不高,人長的也瘦小,而如今……真的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七瀨看到後極為心疼,她頂著的場靜司的眼刀,小心翼翼的勸誡起來。


    “是不是太急了……”


    的場靜司沉默不言,半響才道,“他是我的表弟!不是那隻花妖的!!”


    “……”七瀨嘴角抽了抽,她微妙的瞟了一眼自家首領,突然她意識到,眼前的少年雖然是的場一門的首領,卻也是個隻有十六歲的少年。


    更何況這少年雙親去世,對桑原淺間來說,他的場靜司是距離最近的親人,可對的場靜司來說,桑原淺間又何嚐不是他唯一的親人?


    七瀨不自覺的微笑起來,她出著餿主意,“也許您也可以跟著淺間少爺一起學學圍棋,看看圍棋到底哪裏有趣……”


    的場靜司表麵上嗤之以鼻,暗地裏卻開始翻閱一些棋譜,這讓七瀨心中更是樂不可支,深覺自家首領別扭的可愛。與此同時,的場靜司也意識到自己太急躁了,他開始有意放緩教學進度。


    的場一門除妖術中最強的當屬的場靜司修煉的箭術,次一點的就是符籙,的場靜司對桑原淺間開了小灶,的場一門的其他長老以為自家首領隻是教一些淺顯的基礎,卻不想的場靜司幾乎是傾囊相授,從最基本的符籙構成和原理教起,到後來的場一門庫存的珍貴符籙摹本,他都教給了桑原淺間。


    桑原淺間是來者不拒,白天跟著的場靜司學畫符,晚上跟著木芙蓉學下棋,日子過的極為充實,他年紀小,又兼具成年人的理解力,還學的極為認真,是以大約半年後,他就將所有符籙都認全了。


    學會符籙的形狀隻是一個開始,緊接著的場靜司就開始訓練他的手指靈活度,也不用去找什麽玻璃珠,直接拿著圍棋棋子夾在手上訓練,沒幾日淺間的手指就粗了一大圈。


    木芙蓉氣的不行,哪有這樣折騰孩子的?


    本來木芙蓉是想找的場靜司拚命的,卻被桑原淺間攔了下來。


    “表哥也是為我好。”


    桑原淺間深知他這輩子先天不足,想要獲得什麽,就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他已經有了足夠好的機會和條件,隻是吃些苦頭而已,他能堅持。


    當天晚上,七瀨就端著藥膏來給他上藥,他乖巧的坐在七瀨身旁,任由七瀨包紮他的手指,碰到痛的地方也不喊疼,依舊一言不發,小臉白的像張紙,察覺到七瀨的視線,他條件反射的揚起一張笑臉……


    七瀨更心疼了。


    第二天,桑原淺間就獲得了半天的休息時間。


    他笑眯眯的對木芙蓉道,“表哥真是大好人,正好多了半天時間,我們來下棋吧!”


    “……”木芙蓉看著眼前的男孩,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愚蠢。


    過年的時候,桑原淺間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裏,溫柔的女聲如涓涓流水,一點一點的溫暖了桑原淺間的心,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一個,媽媽和爸爸想你,你要乖乖長大,長大了就能迴到爸爸媽媽身邊啦!


    桑原淺間想起最近學會的的場一門符籙秘術,心中升起了森森的憂鬱,他那位表哥大人不會是想將他扣在的場……吧?


    ……嗬嗬,希望是他多心了。


    在聽到他開始學下棋後,他的母親似乎有些驚訝,當然也很高興,“啊呀,淺間會下棋了呢!爺爺知道會肯定很高興!!”


    “爺爺?”


    “是啊!爺爺可是本因坊呢!”


    桑原淺間一愣,本因坊?難道是本因坊循環賽?他的爺爺居然是本因坊?


    “真的?爺爺是本因坊?那爸爸也是棋士嗎?”


    “是的哦!爸爸可是五段棋士,當然比不上爺爺。”電話那邊的母親似乎聽到身邊人說了什麽,咯咯的笑了起來,“不過爺爺當上了本因坊,咱們家的棋盤賣的非常好哦!早知道淺間喜歡下棋,新年禮物就應該給你送套棋局。”


    桑原淺間聽後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抱枕很可愛,我很喜歡,棋具什麽的這邊也有,靜司表哥對我很好,媽媽不用擔心。”


    又和媽媽說了一會話,桑原淺間掛了電話,他站在電話旁,半響沒動。


    沒一會,七瀨走了過來,“淺間少爺?首領在找你……淺間少爺?”


    桑原淺間微微一笑,“沒什麽,剛才媽媽告訴我,我有弟弟了呢。”


    七瀨一愣,她的麵色微變,“真的?看起來要派人去看望一下啊……”


    新年結束,七瀨借著去參加東京除妖人聚會的機會,去拜訪了桑原宅邸。


    桑原本因坊臨時去了棋院,不在家,接待她的是桑原夫人,七瀨仔細檢查了一遍後心下長出一口氣,桑原夫人肚子裏的孩子並沒有絲毫靈力,應該不會出現桑原淺間的情況。


    在得知這一點後,桑原夫人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七瀨看到這笑容,想起桑原淺間,心下微微一沉。


    她想了想,在臨走前留下了桑原淺間和花妖之間對弈的棋譜,她雖然不懂棋,但那隻花妖可是上世紀一位棋道大家養的芙蓉,那芙蓉花妖看了四五十年的棋,教導淺間少爺應該……不在話下吧?


    等到晚間,桑原本因坊從棋院迴來,得知的場家的人走後,他心下微微有些遺憾。


    說起大孫子,除了出生時他看過一眼,之後竟再沒機會見麵,每年也隻能通過電話聽聽聲音,或者的場一門寄來一些照片,他雖然想念的緊,卻礙於的場一門的規矩沒法親自去看,隻能慢慢等孩子長大。


    想起塔矢行洋今天在棋院看似平淡實則炫耀的說起自己兒子會下棋的樣子,桑原本因坊就覺得牙疼,他孫子和塔矢行洋的兒子年齡一般無二,若是孫子沒被送走,現在恐怕也會下棋了呢……


    正鬱悶著呢,就聽兒媳婦絮絮叨叨的道,“七瀨表姨臨走前留下一些棋譜,她說淺間如今也在下棋呢,不過我看不大懂……”


    桑原本因坊眼睛一亮!


    桑原鬆和一愣,隨即欣慰的道,“這是好事,他總是要迴來的,身為棋士的子孫,怎麽能不會下棋呢?”


    桑原本因坊沒理會兒子,他直接對兒媳婦道,“棋譜呢?”


    “啊,我收起來了,爸爸要現在看嗎?”桑原秀子起身走到旁邊的櫃子,將袋子遞給桑原本因坊,“似乎還不少呢。”


    桑原本因坊接過袋子,抽出一摞厚厚的棋譜,然後專心致誌的看了起來。


    桑原秀子和丈夫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笑,桑原鬆和問妻子,“最近身體怎麽樣?”


    “啊,很好呢,孩子很乖巧。”桑原秀子溫柔的撫摸著肚子,長子出生後就沒再見過,她縱然想念的緊,卻也見不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當然歡喜,在七瀨確定這個孩子沒有靈力後,她更是欣喜欲狂。


    母子分離什麽的,她真是受夠了!


    “好棋!!”突然桑原本因坊開口,他滿臉笑容,笑的像朵大菊花,嘴巴都合不住。


    桑原鬆和好奇的問道,“淺間下的棋如何?”


    “不錯,這孩子很有靈性!”


    桑原鬆和伸手想要接過棋譜看一看,哪知道桑原本因坊拿著棋譜起身,走進了靜室,竟開始自己打譜,桑原鬆和無語的搖了搖頭,不過隨即也高興起來。


    “看樣子淺間學的不錯,真是太好了。”


    靜室內,桑原本因坊收斂了笑容,他靜靜的看著棋譜,仿佛看到了一個坐在棋盤麵前的孩子。


    遠離了父母,又雙目失明,小小的孩子孤身一人,手執棋子,在棋盤上畫出了一個稚嫩卻寬闊的世界。


    真是難為他了。


    桑原本因坊想了想,他起身,走到書桌前,拿出一張記錄表,在三之五的位置上畫了一子,隨即他收起來,第二天寄了出去。


    一周後,遠在的場本家的桑原淺間收到了從未見過麵的爺爺的信。


    打開後摸了摸,他笑了。


    來下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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