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緊事,忙收了打趣她的心思,吩咐了玉露一聲,兩個人就進了屋。

    “夫人,我此來,是有一樁往事與你說。”待二人對麵坐在桌前,接過她遞來的茶盞,嶽輕吟卻顯然不是來喝茶閑談的,將茶盞輕輕往一邊挪了挪,開口時神色頗為凝重。

    她這般模樣,倒是極少見的,李元歌也收起了玩笑心思,正了正色才說:“你說,我聽著呢。”

    “景元,是爺故人之子……我這樣說,夫人可明白了?”憶起當年事,嶽輕吟似仍心有餘悸,說話時的聲音裏隱隱帶著幾分顫意,雖然極力克製著,去還是難以平靜心緒。

    這事兒李元歌昨夜已聽陸緒說過的,可他卻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團團是故人之子。

    至於其中情節,聽她講了才知道,竟如此慘烈。

    團團的父親是個俠士,多年前陸緒遇伏受傷,多虧了他仗義相助,才得以脫險,而後時常有往來。

    四年前,團團才滿月不幾天,仇家追上門來,俠士攜妻子躲避追殺,於密林中遇伏,血戰不敵。

    生死攸關之際,陸緒身邊影衛長明,輕吟及時趕到,在刀口上救下一家三口。

    仇家狡詐,施計調虎離山,輕吟不察上了當,待趕迴時,為時已晚,三人拚盡全力護她帶著孩子殺出重圍,竭力奔逃。

    很快就有人追上來,四麵受敵,千鈞一發之際,墨雲帶人趕到,搶下孩子才得以護他周全,輕吟卻身負重傷不省人事。

    昏睡了整整七日,醒來後得知三人已故,萬分悲痛自責之下又暈厥數日,而後一度要追隨長明而去。

    後來,陸緒吩咐將孩子交給她撫養,誰都不許幫手,墨雲幾次悄悄探望,卻也不敢多做停留。

    為了孩子,輕吟方棄了輕生念頭,迴京後,輕吟就去了影衛身份,留在了後院兒,一心一意教養團團。

    可如今聽她說來,仍是忍不住心疼她,於是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輕聲安撫道:“想哭就哭吧,好過你悄悄地往自個兒心裏紮刀子。”

    從來都是聽人勸她忘了,要往前看,不要怪自己,而今卻聽了這樣一句,情緒忽然難以自抑,耳邊又是她聲聲溫柔安撫,瞬時淚如雨下。

    李元歌自是心疼,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肩,一下一下輕輕柔柔的,什麽話都沒說。

    良久後,等她漸漸平複了情緒,李元歌才遞上帕子來,柔聲道:“難受了就

    是要哭,要鬧,要抱抱。”

    “夫人從來都與他人不一樣的,除了長明,還未有人見過我這樣無章法的樣子呢。”接過她遞來的帕子,嶽輕吟頗有些難為情。

    聽她這樣說,李元歌捧著臉晃了晃腦袋,笑著迴她:“真的?那我豈不是三生有幸了!”

    “早知道主子已說了,我就不來了,害得我與墨雲商量了大半夜,來時手心裏都捏著汗呢。”瞧她搖頭晃腦地可愛極了,想起熬了一夜都沒睡著,實在覺得好笑。

    李元歌也委屈著呢,抬手在她攤開的掌心裏輕輕一撓:“還說呢,都不告訴我,害我想問又怕傷著你們,自個兒瞎琢磨,話本子都能寫一摞了。”

    “這可怪不得我們,主子不許說,我等怎敢開這個口,若不是實在沒法子,是斷沒這個膽子來找夫人說的。”嶽輕吟也是無奈,與她說起二人早就有這個想法,卻遲遲不敢動作時,也是很委屈。

    聽著好像是那麽迴事兒,李元歌這才微微一歎:“怪我,怪我,問了就能弄明白的事兒,我偏自個兒腦補,還蠢到給他牽線搭橋,想想就忍不住捶我自己。”

    “如今夫人知道了,爺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瞧她這般,倒是當真悔不當初,嶽輕吟又忙勸她。

    這話倒也不錯,可李元歌聽著,總覺得自己像個負心漢,沒忍住給自己找補一句:“我那不是忙著苟命呢,還有什麽心思談戀愛?”

    她聲音小得很,嶽輕吟也沒聽仔細,卻也沒再多問:“團哥兒也該散學了,我也迴去了。”

    “我也去,我也去。”她本就疼團團,如今聽了這其中故事,更是想抱抱那小家夥兒。

    等她們走後不多時,陸緒就迴來了,聽說她往棲霞閣去了,幹脆就從長夜那兒拿了油紙包,自個兒找去了。

    他來時,李元歌正聽團團學先生發脾氣的模樣呢,一轉臉瞧見了,忙羞得滿臉通紅埋頭糯糯叫了聲父親。

    “瞧你把孩子嚇的,快把好吃的交出來,不然我可不依。”瞧著團哥兒規規矩矩地捏著手叫他,李元歌抬眸橫了他一眼,伸手要去接他手裏的油紙包。

    團哥兒向來怕他,早就從李元歌懷裏退了出來,跳下來站在一邊乖乖地等著他發話。

    等到了跟前,陸緒卻並未像從前那般板著臉冷冰冰地教訓他,而是抬手在他發頂輕輕一拍,溫聲道:“景元學得倒是有幾分相似的。”

    原以為少不得又要挨

    訓的,誰知頭頂卻落下了一隻溫暖的大手,團哥兒瞬間瞪圓了兩隻眼睛,眨巴眨巴好半天,才很不確定地又開口叫他:“父親?”

    “從前是我過於苛責你了,往後都聽你母親的,我家景元還是個孩子呢,玩玩鬧鬧也無甚不妥。”陸緒也是頭一迴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也是有些不自然。

    不過這對團哥兒來說,已經足夠讓他小小的心裏一瞬間就盛滿了歡欣鼓舞,糖葫蘆也不吃了,就要讀書習字去。

    攔都攔不住,沒法子,隻好隨了他去,重又將糖葫蘆包好了給他留著。

    在棲霞閣用過午膳,兩個人迴了院子,正巧玉枝新做了蓮子羹,歡歡喜喜地叫她嚐一嚐。

    不吃總對不住她一番辛苦,李元歌就盛了兩小碗來,捧著進了屋見他坐在案前寫折子,就悄悄地放在了桌上,等他忙完了,才叫他來吃。

    “好吃的,帶了一點點蓮子的清甜味兒。”瞧他走過來,李元歌忙給他推薦蓮子羹。

    陸緒聞聲淺笑,瞧她吃得歡實,也就跟著嚐了嚐,味道的確不錯,不知不覺碗已見了底,沒忍住與她說了句:“跟著阿元,總是不怕胃口不好的。”

    “能吃是福。”李元歌倒也不客氣,笑得眉眼彎彎點點頭就應了,“快吃快吃,我等著收碗呢!”

    瞧她掐腰等著,陸緒笑著應了,卻在起身時將她麵前的碗拿了起來:“你歇著就好,我去。等迴來,有件事要與你說說。”

    不等她搶活兒,陸緒就已端著兩隻碗走了出去,等迴來時手裏多了隻茶壺,大約是順帶從誰手裏接過來的。

    李元歌倒也沒在意,反正這人是越來越不拿自己當爺了,許多事兒更願意自個兒幹,捧著臉盯著茶盞裏嫋嫋升起的水霧,笑著說了句:“我家阿緒真賢惠。”

    “阿元慣會哄人。”聽她聲音裏帶著笑意,陸緒也是淺淺一笑,將茶盞推倒她跟前去,還不忘提醒她當心燙著。

    李元歌當即乖乖點頭,兩手往後挪了挪,叫他放心:“知道,知道,快說正事兒。”

    瞧她煞有介事地挪著凳子往一邊坐了坐,乖乖巧巧地等著,又是輕輕一笑,抬手在她發上輕輕碾了碾,而後才正色道:“阿元可還記得,上迴顧雲晚來,所為何事?”

    “她隻說有要事見你,具體的沒說,怎麽了嗎?”涉及到女主,那肯定就跟主線劇情有關係了,李元歌立馬支棱起來了。

    ##我家阿緒是蓋

    世英雄呢

    “她是想借我之手,扳倒周如海。”瞧她不知道,陸緒微微抿了抿唇,說話時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悅。

    周如海這名字,李元歌是知道的,長平侯府姨娘周氏嫡長兄,具體什麽官職她沒記住。

    他倒了台,大大挫傷了周氏,女主以此為契機奪迴了管家之權,在後宅爭鬥中取得了第一個階段性的勝利。

    可周如海這個人也的確不幹淨,貪墨,勾結朋黨牟利,女主除了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所以,李元歌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隻當是女主又為了周如海的事兒找上他了,才讓他不高興。

    “那周如海的確是貪官一個,好像還賄賂他表兄,給人謀差事呢。”具體細節李元歌記不得了,不過這件事是女主奪權的關鍵點,她是有印象的。

    陸緒聞言也不否認:“阿元所言不錯,此事牽扯甚廣,我早已在辦,卻還未到收網時機。”

    “那是,她又找你了?”聽他說早有打算,李元歌就放心了,隻能想到是女主又著急了。

    聽她這樣問,陸緒卻輕輕笑著搖了搖頭,轉而眼神微微一沉:“周如海這兩日稱病不朝,想來是她太蠢,叫人察覺了。”

    大概也就是他敢說頭頂光環的女主蠢了,李元歌噎了半天,才接了句:“這是顧雲晚的計策,正是她聰明睿智的表現啊。”

    “自作聰明才是蠢極,她眼裏隻有一個周如海,卻不知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有多少人無辜之人要為之付出血淚代價。”聽她此言,陸緒眼中冷意更甚。

    書裏大肆渲染,塑造女主睿智人設,沉著隱忍,伺機而動,簡簡單單一出手就多方獲益,卻隻字未提別的。

    所以,聽他這樣說,李元歌不解:“我記得書裏說周如海毫無翻身之地,罪證一出,當場在大殿撞了柱子,死有餘辜,沒牽扯到什麽無辜的人啊?”

    “周如海插翅難逃,隻是此事牽連到了裴勇,我才格外小心,意在萬無一失。”瞧她義憤填膺模樣,陸緒微微頷首,說起裴勇時,顯得有些為難。

    怎麽牽扯上裴勇了?

    李元歌是知道裴勇這個人的,往日裏見了都是笑嗬嗬的樣子,就一渾身忠肝義膽的傻大個兒,妥妥的忠臣良將,跟那些貪官能有什麽牽扯?

    不等她問,陸緒就已為她耐心解釋其中關係。

    聽他說了才知道,原來其中還有許多彎彎繞繞,趙長慶

    也是周如海利益集團裏的一個鏈條。

    趙周二人本是同窗,關係不錯。

    趙家夫人又與鄭國公府的二房夫人是遠房表姐妹,周為了攀上鄭國公府,與趙來往甚密。

    趙長慶早看準了禁軍副統領一職,打算借周如海搭上其表兄吏部尚書吳士釗,二人一拍即合。

    前年升遷之際,趙長慶就已重金美女賄賂了吳士釗,誰知小皇帝微服出巡時遇險得裴勇所救,迴宮後直接禦筆點了裴勇迴京任禁軍副統領一職。

    趙家與裴家的恩怨,就是這樣結下的,趙長慶在官場處處排擠針對裴勇,其妻女則將秦妙視為眼中釘,從不肯落下風。

    鄭國公府宴會一場,李元歌是見識到了的,沒想到竟還有這些故事。

    “那不是正好,貪官蛇鼠一窩端,裴勇跟妙妙也省心了。”雖然跟裴勇是有些關係,可說到底結果還是好的。

    陸緒聞聲微微一歎:“可消息透給了周如海,也同樣傳到了旁人耳朵裏,讓趙長慶鑽了空子,一招聲東擊西,借裴勇搶先一步全身而退。”

    “趙長慶?就是趙蓁蓁的爹?”看書的時候,李元歌還覺得女主很有謀略呢,這會兒才知道好像不是這麽迴事兒。

    陸緒略一頷首,與她細細說來,而後又道:“裴勇雖莽卻也不至於當街與同僚大打出手,定是被戳到了痛處。”

    “他這個人,用妙妙的話來講,就是腦袋裏一根弦兒,不會拐彎兒。”李元歌也是讚同的,不禁悄悄地捏了捏手心,總覺得事情不好,“後來呢?”

    舊日裴勇痛失所愛之景仍曆曆在目,他實在覺得顧雲晚此人蠢而不自知:“二人當街私鬥,趙長慶亡命刀下,裴勇下獄,秦妙得知消息後驚嚇難產。”

    這番話,讓李元歌大為震驚,過了好半天仍未迴過神兒來,有些訥訥地抬眸望向他,實在難以相信竟是這樣的結果。

    “我本與裴勇毫無交集,複查卷宗時,才知其中緣故。唯有平了案子,還他清白,彼時他已家破人亡,他自請從軍,一心拚在沙場,數月後以身誘敵,戰死北疆。”提起舊事,陸緒仍是意難平。

    怪不得書裏從未提過他有什麽好朋友,當時初遇秦妙時就覺得稀罕,如今聽他說著這些事,這才明白了。

    若不認得他們,或許李元歌隻當聽了個淒涼故事,可想起裴勇那憨憨的笑,秦妙甜甜喚她阿元時的彎彎笑眼,如何不動容。

    秦妙啊,處處忍讓趙家母女,受了那些委屈不過是為了裴勇的名聲,怕誤了他前程。

    誰知,到頭來竟是這般慘烈結局,隻是聽他講述就已心中不忍,而這一切竟在書中沒有一個字提起過。

    瞧她眼淚珠子斷了線一樣往下落,陸緒心疼極了,起身到了跟前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哄著:“還好這一世有了阿元,我才能從心而活,彌補許多憾事。”

    “所以重來一世,你打算護著他,免他重蹈覆轍,是不是?”實在覺得心疼,李元歌抽抽噎噎哭了好久才堪堪忍住了,抬眸淚眼盈盈地問他。

    陸緒略一頷首,與她說:“裴勇已做了萬全準備,絕不會讓趙長慶得逞。遲則生變,我已點了人候著,明日收網。”

    “那我明兒一早就去裴家,不陪著她,我還是不放心。”聽說他們有計劃,李元歌這才稍稍放心一些,想了想還是打算去一趟。

    知道她擔心,陸緒也是同樣的想法,應了她:“好,你帶著阿古去,不然墨雲也去,再點些人跟著。”

    “不至於,興師動眾的反而不好,我就帶著玉露去,阿古就隨她蹲房頂還是蹲樹了。”瞧他反倒緊張起來了,李元歌忙又反過來安撫他。

    等商量好了,她才微微緩了緩情緒,抱著他悶悶地說了句:“有阿緒護著他們,沒事的。”

    聽著她濃濃的鼻音,陸緒眼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抬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痕,微微頷首:“不光他們,因為有阿元,還有許多人,如今我都能護著了。”

    “我阿緒是大英雄呢,我驕傲!”聽他口口聲聲說是因為她,李元歌勾著他的肩抬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出意料的,很快就被他奪去了主動權。

    唇齒纏綿,輾轉良久後,目光在她唇上流連半晌,陸緒方沉沉開口:“我還要去一趟兵部,若忙起來迴不來,就叫長夜迴來告訴你一聲,別擔心我。”

    李元歌聞聲乖巧點頭,兩手捧著他的臉微微抬起一些來,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輕輕啄了啄:“知道了,我的太傅大人。”

    等送走了他,李元歌也沒耽擱,寫了封手信給白夫人,玉珠拿著信去了,等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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