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唿啦啦地吹了過來,打著轉,卷起了她麵前一堆細小的紙屑,像藏了個小妖怪在風裏。蘇瑪麗被汗水浸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凍得連打幾個激靈,也讓她冷靜了一點。


    忍住,不能爆發!不能像潑婦一樣在大街上和陌生人幹仗。再等下一輛車吧。她拍了兩下胸口,讓開路,冷著臉退迴到路邊。


    “這邊不太好打車,快下雨了,我們還是去附近避一避吧。”池風仰了仰下巴,沉聲說道。


    他怎麽知道變天了?難道他隻是在裝神弄鬼炒作一下名氣,博人關注?蘇瑪麗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食指舉到他的眼前,左右晃了晃。


    “我失明已經十年了,不用試我的。手機上有天氣通知。”池風眸子垂下,唇角揚了揚,揮著手機,語氣沉穩平靜。


    “你怎麽知道我試你?”蘇瑪麗飛快地縮迴手指,警惕地問道。


    “你用的護手霜,是蓮花香味的。”池風笑了笑,轉頭看向她。


    蘇瑪麗把指尖舉到鼻下聞了聞,早上擦的護手霜,現在味道已經很淡了。早就聽說盲人其它的感覺會非常敏銳,原來是真的。


    雨很快就落了下來,劈哩啪啦的一陣亂澆,澆得行人拔腿狂奔。


    蘇瑪麗也掉頭跑。沒跑幾步,扭頭看時,大金毛正叼起掉在地上的繩子往池風的掌心裏放,擺著尾巴很焦急地扭頭往四周看。


    她猶豫了一下,跑迴去拉住了池風的手,“你跟我過來。”


    最近的地方是一處花店,她拉著池風匆匆進門,門口掛的小玩偶叮叮咚咚地響起一陣音樂,提醒老板來客人了。


    花店的地板是天藍色的瓷磚,大金毛很懂事地站在門口的墊子上,衝著老板擺尾巴,樣子格外招人疼。


    “沒事,進來躲躲雨。”老板娘笑眯眯地衝二人點點頭,繼續埋頭修剪花枝。


    池風也靠著門邊站著,轉過頭向蘇瑪麗道謝。


    “我是怕被有心人拍到了,放到網上,抨擊我太沒愛心。”蘇瑪麗這時才發現她還牽著池風的指尖呢。她臉一紅,不自在地往旁邊成了一步,埋頭拉開背包,想找包紙巾。但翻了半天,半片紙屑也沒找著。


    正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心情鬱悶萬分時,池風遞上了一塊月白色的純棉手帕,“需要擦一下嗎?”


    “不用了。”蘇瑪麗掃了他一眼,挪開了幾步。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用手帕,真少見。


    池風的手仍然留在半空,沉聲道:“擦一下吧。”


    “不用,我自己有。”蘇瑪麗用袖子擦臉,淡漠地說道。


    池風的手慢慢收迴去,靜了幾秒,開始擦臉上的雨水,低聲問:“這裏是不是花店?很香。”


    “嗯。”蘇瑪麗環顧了一圈,隻有她和池風跑進花房來。花房很小,花架子密密地擺著,沒有太多可供人活動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和大風一起不停地搖動著花房的玻璃門,有股要把花房的頂給掀開的勁頭。


    蘇瑪麗握著手機,和導演聊了幾句,試探有沒有重拍的可能。導演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搭話,意思也很明顯,重拍是不可能的,沒錢是不會再來的,大家都這麽忙,不要彼此浪費生命了。她沮喪地收起手機,轉頭看池風。


    他站在三步外的地方,披著一身暗光,輕抿的唇角,弧度莫名的溫柔好看。做為一個男人,他的嘴唇好看到過份了。厚薄適中,唇色正好,看上去q彈q彈的。


    突然,他側了側耳朵,神情投入,像是在傾聽什麽。


    蘇瑪麗也側起耳朵,凝神去聽。風聲、雨聲,音樂聲,車子開過飛濺雨水的聲音,還有大風撞時玻璃搖動的動靜、大毅的喘氣聲……亂七八糟的聲音闖進她的耳朵裏。這些聲音有什麽好聽的,嘈雜混亂,他居然能聽得如此沉迷。


    他是在鍛煉他的聽力?


    蘇瑪麗正盯著池風看時,他突然轉頭看向她,低語道:“ying love。”


    這動靜太突然了,把蘇瑪麗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連退兩步,撞到了身後的一隻花瓶,差點沒把花瓶碰下來。她趕緊扶好花瓶,偷看了一眼一直在修剪花枝的漂亮老板娘。


    “這是ying love。”池風又說了一遍,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修長的手指在玻璃上像彈鋼鋼琴一樣擊出一長串節奏。


    蘇瑪麗遲鈍了幾秒,終於反應過來,他是說花店裏在播放的這首音樂的名字。一個大男人,手長這麽好看幹什麽?


    “《海上鋼琴師》裏的曲子。”池風低聲說道。


    “你看過那部電影?”她問道。


    “對。這是我失明前看的最後一部電影,對這首曲子印象特別深。逃課去看的……”池風點點頭,笑了起來。


    “和女孩子呀?”蘇瑪麗順口問了句。


    “不是。”池風搖頭,輕輕吸氣,“一個人。”


    蘇瑪麗有點汗顏,她怎麽這麽八卦,還是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八卦。


    “聽說現在的電影都不好看。”池風突然說道。


    蘇瑪麗楞了一下。完了,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主動找她聊天了。大家又不熟,有什麽可聊的。她擰擰眉,往旁邊站了兩步,沒接他的話。


    花房裏突然就安靜。池風站了會兒,拿出了手機,小聲說:“雨可能不會小了,我們叫車吧。”


    “我來吧。”蘇瑪麗猶豫了一下,難得主動地說道:“我也迴家。”


    池風笑笑,溫和地向她道謝,“麻煩了。”


    “車費aa。”蘇瑪麗打開軟件,叫了車。扭頭看時,池風已經在大毅的引領下,到了老板娘前,不知道在和她說什麽。


    車很快就到了,她招唿了池風一聲,“走了。”


    “這個送給你。”池風快步過來,修長幹淨的兩根手指輕捏著一枝粉色玫瑰花。大金毛蹲在他的腳邊,眯眼張嘴,衝她擺尾巴,一副傻樣子。


    蘇瑪麗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朵花,來自她的鄰居、盲人心理醫生池風。她緊鎖著眉,不願伸手接花。


    “在這裏聞了這麽久的花香,做點生意才對。”池風笑笑。


    “那你隻買一枝,好意思嗎?應該買下半個店。”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抓過來,隨手往包裏一插,上車迴家!家門口蹲著一個人,是她那個美豔凍人的姐姐蘇美瑤!蘇瑪麗看見她就頭疼,以她的經驗,蘇美瑤半夜不迴家,多半是借錢,再不然就是受了老公的氣,跑來訴苦來了。


    “瑪麗,你找男朋友了?”蘇美瑤跳起來,看著跟在她身後的池風,眼睛一亮。


    “池醫生,鄰居。”蘇瑪麗擰擰眉,拿鑰匙開門。


    “蘇小姐,晚安。”池風從她身後過去的時候,沉聲說了一句。


    “池醫生晚安。”蘇美瑤立著手指,滿臉笑容地朝池風揮動。


    蘇瑪麗眼角餘光看到了,立刻把蘇美瑤的手給摁了下來。


    “他聲音真好聽,真有磁性。他結婚沒?”蘇美瑤笑眯眯地湊在蘇瑪麗耳邊小聲問道。


    “他大老婆小老婆都有,別想多了。”蘇瑪麗直截了當地粉碎了蘇美瑤的幻想,不然今晚別想睡了。


    “啊?太可惜了!”蘇美瑤長籲短歎地跟著蘇瑪麗進門。


    蘇瑪麗打開燈,扭頭打量了她一眼。蘇美瑤就拎了一隻小包,蹬了雙小白鞋,和以前濃妝豔抹的樣子判若兩人。


    改風格了?


    蘇美瑤打了個哈欠,左右腳互相蹬了兩下,踢掉鞋子,直接衝進她的房間,四仰八叉地倒下,滿臉疲憊地嘀咕道:“你應該給我一把鑰匙,我是你姐,你怎麽還防著我?”


    “累了就趕緊睡吧。”蘇瑪麗頭暈腦脹,又餓又累,膝蓋的腫痛還處於慘烈狀態,沒有心思陪她在這裏閑扯。


    剛換好衣服,坐到沙發給膝蓋擦藥。蘇美瑤梳洗完了,扭著腰晃了過來,看到她握著棉簽,眼睛一瞪,彎下腰摁著她的腿看。


    “你腿怎麽了?”


    “摔了一跤。”蘇瑪麗推開她的手。


    “怎麽這麽不小心,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給你吹吹。”蘇美瑤鼓起腮幫子就往她膝蓋上吹。


    “你去睡吧。”蘇瑪麗捂著膝蓋躲開。


    蘇美瑤眼珠子轉了轉,往她身邊一坐,曲起雙膝,腦袋往她的肩上靠,嬌柔柔地開口了,“瑪麗,池醫生真的結婚了嗎?我怎麽見他家沒什麽動靜。你可別哄我,醫生可是好職業,長得也很英俊,該抓緊的千萬不要錯過。不然我給你去打聽打聽?”


    “廢話少說,反正想找我借錢門都沒有。”蘇瑪麗轉過臉,嚴肅地說道。


    “就是想借點錢唄。”蘇美瑤楞了幾秒,嘀咕道:“你這眼睛是x光機做的,這也能看出來。”


    “你不找我借錢,是不會主動來的。”蘇瑪麗嗤笑。


    “瑪麗,乖妹妹……”蘇美瑤尷尬地搔下巴,推著蘇瑪麗的腰找她撒嬌,“我不要你多少,拿三萬給我應應急,過幾個月就還你。”


    “我不是你老公,找我撒嬌沒用。”蘇瑪麗抱著枕頭,倒下去閉眼睡覺。


    她現在全部流動資金三千塊!她找家裏人借錢了嗎?事實上,她是絕不會向家裏人開口的。她知道隻要自己開口,這母女兩人馬上會開啟對她的攻擊模式,埋怨她沒聽話、沒趁好年紀早早嫁。按蘇美瑤的話說,二十七八、黃瓜開花,已經算是老透了。


    “蘇瑪麗,隔壁的男人在拉小提琴,你聽聽,真好聽。”蘇美瑤安靜了不到三分鍾,站起來往陽台跑。


    蘇瑪麗重重地翻了個身,背對著蘇美瑤。蘇美瑤是屬猴子的,成天上竄下跳,不會有安靜的時候。


    陽台的推拉門一打開,小提琴的樂聲傳了過來,正是她在花店裏聽過的那首《ying love》。


    “真好聽,池醫生,你太厲害了。”蘇美瑤鼓掌,聲音嬌滴滴的,三十歲女人該有的端莊矜持一點兒也看不到,她還把自己當十八歲的小女生一樣用呢。


    蘇瑪麗捂了會兒耳朵,實在忍不下去,衝出去把蘇美瑤往裏麵拖,“快睡覺。”


    “他還會拉小提琴,簡直太完美了!”蘇美瑤反過來把她往前邊推,揮著一隻手朝池風示意。


    “別揮了,你手搖斷了他也看不到……他盲的。”蘇瑪麗最後三個字壓得很低,視線不自在地往對麵掃。


    隔著稀疏的雨簾,他低眉垂目地站著,長指握著琴弓在琴弦上優雅來迴拉動。露台上點點的光在琴弦上輕盈地跳動,和著音符一起鑽進蘇瑪麗的眼底。


    蘇美瑤十幾秒之後才反應過來,掩著唇小聲驚唿:“瞎的?真的?”


    蘇瑪麗關緊露台的門,不悅地瞪了蘇美瑤一眼,“趕緊睡吧,拜托別像個花癡。”


    “什麽花癡呀?你的嘴能不這樣毒嗎?”蘇美瑤瞪了她一眼,小聲抱怨,“從我進門,你一句好話也沒有。”


    “你不借錢平常也不理我啊,我的床睡給你睡就不錯了。”蘇瑪麗迴擊道。


    這幾年她們姐妹的相處模式一直就這樣,互相嘲諷、互相打擊,蘇瑪麗已經習以為常了。她閉著眼睛,手指頭往沙發墊子縫隙裏伸,找到了遙控器,打開了頂燈。


    在沙發輾轉反側了一個多小時後,蘇瑪麗驚恐地發現,她又失眠了。當數綿羊和看著頂燈都不能幫她入睡的時候,就是她向夜晚徹底投降的時候。


    她有些絕望,長夜漫漫,無窮無盡的孤寂感山唿海嘯地包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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