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醫生來了。”一名警察快步過去,手伸到池風的胳膊下麵,微笑著說:“都等著您呢,請您跟我來。”


    池風側了側耳朵,臉看向另一邊,微微一笑,“蘇小姐也在這裏嗎?”


    蘇瑪麗擰了擰眉,這人是不是不正常?她這麽大個人坐在這裏,他故意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您認識蘇女士?”警察看向扶著桃子站起來的蘇瑪麗,低聲問道。


    “嗯。”池風耳朵側了側,視線迴到前方。


    桃子盯著池風看了半天,又看大金毛,惋惜地說道:“天啦,這麽英俊有風度的男人,居然看不見。”


    蘇瑪麗怔住了,池風看不見?這麽說,金毛是導盲犬?


    大毅主動咬住了繩子的一頭,甩著尾巴,帶著池風往這邊過來了。他的步子不快不慢,沉穩鎮定,不像看不到的樣子。


    “這裏有台階,一共七級。池醫生請小心。”警察的手一直伸在半空,神情關切地盯著池風的腳。


    警察的姿勢證實了桃子的話,池風真的是盲人!


    “哇,待遇真不一樣啊。蘇姐摔個半死你們也沒問啊。”桃子嘀咕道。


    “蘇小姐受傷了?”池風停下來,眉頭微擰,臉緩緩偏向蘇瑪麗坐的地方。


    蘇瑪麗正在消化他看不到的這件事,視線和他對了個正著。他唇角微抿,黑亮的眼睛直視著她,表情是一貫的從容溫和。這明明是一雙看上去很透亮的眼睛,為什麽會看不到?


    對了,蘇瑪麗突然想到了昨晚他給她取東西的時候,他步子也慢,而且手指在牆上輕輕地敲擊,他那是在計步!


    她抿抿唇,退到一邊的台階上坐好,小聲說:“我沒事,你忙吧。”


    “蘇姐,我們先走吧。”桃子見她坐下了,有些擔憂地看向她,“你一天沒吃飯了,去吃點吧。”


    蘇瑪麗搖頭,她哪還有胃口?而且她現在膝蓋動不了,痛得要命。


    桃子著急了,拿手機看了看時間,囁嚅道:“蘇姐,我……我還約了人相親呢。”


    蘇瑪麗抬頭看向桃子,眉頭緊鎖。劇組出事,其實到最後隻有她一個人著急吧。她抵上了自己全部家當,想再創佳績,真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的重創。其實隻要再堅持一個月,她的劇就能殺青了,也不會虧得這麽慘。


    桃子見她麵覆冰霜,尷尬地說道:“我沒辦法,我媽催得急。”


    “你去吧。”蘇瑪麗扭開頭,冷漠地說道。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呢。”桃子朝等在一邊的劉鵬遞了個眼色,幾人匆匆道別,一起走了。


    蘇瑪麗坐在晚上七點鍾的派出所大院裏,覺得自己就像沙漠裏的一株仙人掌,長了刺,別人靠近不了她,她也靠近不了別人。現在沙漠裏缺水,她體內儲藏的水份也快擠幹了,不知何去何從,完全亂了陣腳。


    警察此時正帶著池風從她身邊過去,略顯焦灼的聲音鑽進了蘇瑪麗的耳朵。


    “必須要讓朱梓辰在一個小時內開口。這小子把一個小姑娘給抱走了,那小姑娘有哮喘,若不及時吃藥,會出人命的。聽說您對小孩子有一套,所以就把您請來了。”


    蘇瑪麗揉著膝蓋,眉頭緊鎖著,又轉過頭,上下打量池風。這件事關乎另一個孩子的性命,警察居然把這麽大的事係於一個盲人身上。萬一池風辦不到,那小姑娘不是冤死了?


    “大毅,在這裏等我。”池風神情平靜地把大毅的繩子放到一邊,臉轉向蘇瑪麗坐的一邊,微微頷首,“蘇小姐,晚點見。”


    蘇瑪麗沒動,也沒迴應他,抱著雙膝,盯著他的眼睛看。她和他在一層樓當了這麽久的鄰居,昨天還打了交道,她居然毫無察覺。


    不過,她就是這樣一個粗心的人,平常很少主動關心別人的事。哪怕在一個辦公室坐了好多年,她也從來沒有注意過誰換了新發型、誰穿了新衣服、又有誰哪天過生日。她過問別人的私事,也不參加聚會。在她看來,現在都是做事業的好年紀,沒必要把時間花在沒有意義的事上麵。


    “嗚……”金毛在伸了個懶腰,把雙爪往前伸,腦袋趴到爪子上,打了個哈欠。


    蘇瑪麗猶豫了一下,手落在大金毛的腦袋上,揉了兩下。大金毛愜意地咧了咧嘴,眼珠子轉向她。


    “他真是瞎的呀?”她俯下來,在大毅的耳邊小聲問道。


    大毅嗚咽了一聲,不知道是迴答她,還是因為很享受她的安撫。


    她呆呆地看了會兒大金毛,苦笑,“我怎麽感覺到,我比一個盲人還落魄呢。和他比,我更像看不到的那個。”


    她看不清形勢,看不清人心,看不清未來,所以現在隻能灰頭土臉地坐在這裏。再看池風,眼中滿滿的從容不迫,寧靜淡泊,還受人尊重,比她強多了。


    她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我還不如當時也瞎掉呢。”


    她有陣子也麵臨失明的威脅。當時因為給陳朗寫情書的事被人嘲笑,於是埋頭苦讀,整夜背書,就想著能考第一名,以雪恥辱。一個月後,她的眼睛不堪折磨,視網膜脫落被送進了醫院。母親大人數落了她好久,埋怨她給家裏添麻煩。那時候她感覺自己像隻被丟進深井裏的青蛙,永遠跳不出那口井,也不可能遇上救她於黑暗的王子,人生全毀了。


    好在最後她治好了,不然她根本不敢想像現在的她會過成什麽樣。她睜著一雙大眼睛都過得兵荒馬亂,若失明,肯定做了洗頭小妹。


    過道裏現在隻剩下她和兩名警察。一個所長,一個隊長,雙雙神情緊張地看著審訊室的小窗,關注裏麵的動靜。


    池風和朱梓辰兩個人在裏麵。房間門窗緊閉,隔音效果奇好,外麵的人無法聽到裏麵的對話。


    突然,房門打開,池風遞了張紙出來,然後又關上了門。


    “我去這裏找人。”隊長激動地握著紙條,向所長打了招唿,領著幾個警察匆匆上車離開。


    蘇瑪麗有些震驚,飛快地抬腕看表。這才僅僅二十多分鍾,池風就讓那孩子開口了?她終於按捺不住對池風的好奇心,挪著劇痛的腿湊到了窗前。房間裏,兩個人對麵而坐。朱梓辰高抬著桀驁不馴的下巴,神態冷漠地轉頭看向窗戶,看到蘇瑪麗時,眉頭擰了擰,露出了滿臉的不悅。


    此時又出來了幾名警察,圍在所長邊,朝窗子裏麵張望。蘇瑪麗識趣地往旁邊讓了讓,把窗子讓給警察們。


    所長豎著大拇指讚道:“池醫生厲害,我覺得完全可以請池醫生給大家講一堂課。我聽吳局說,池醫生當年本來是去英國治眼睛的,結果一邊治,一邊拿了個心理學博士迴來了。就憑這個,真牛!”


    有名年長的警察拿了煙出來,在手裏把玩著。牆上貼著禁煙標誌,他看了一眼那標誌,舉著煙聞了聞又放迴煙盒裏,小聲嘟囔,“你說咱都是人,怎麽有的人就這麽能念書?我家那傻兒子,每天好吃好喝地喂他,養得白白胖胖、四肢發達眼睛賊亮,但我就算天天用棍子擺在他眼前,他也考不上好大學。”


    “所長同誌,你們上班的方式就是聽牆根?”蘇瑪麗聽了半天,忍不住開腔嘲諷。不抓緊時間幫她破案,總盯著池風幹什麽?他們似乎根本就沒把她的事放在心裏。


    幾名警察扭頭看看她,都沒出聲。


    “我的事也很重要,東西找不迴來也會死人的,不然你們也讓池醫生幫我找一找?”蘇瑪麗又補了幾句。


    “蘇小姐放心,我們會盡力的。”所長揮揮手,讓警察們散開了,過來看了看她的腿傷,安慰了幾句。


    蘇瑪麗不想再多說了,反正她倒黴嘛,越倒黴的人就越有人輕視,這已經成了人類社會的鐵律了,雪中送炭的事那都是傳說!


    她冷著臉,拖著劇痛的腿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大金毛跳了起來,跟在她身後往外走,送她到了門口,搖著尾巴哈著氣,汪汪地向她道別。


    蘇瑪麗扭頭看了看這隻大家夥,更加灰心。混到現在,居然隻有一條狗對她表示友善。


    這時候路上堵得厲害,打車的人多,隊排得長長的。桃子和劉鵬就站在人群中。蘇瑪麗想走過去打聲招唿,和他們說說明天的安排,但她剛靠近,就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欣姐說了,我們過去,待遇會比跟著蘇姐好。我跟趙亮他們都說好了,咱們一起跳。” 劉鵬吸著煙,神情決絕。


    “我覺得蘇姐一個人挺可憐的,咱們這樣去赴宴,合適嗎?”桃子猶豫了幾秒,輕咬手指尖。


    “咱們不可憐?房租要交,飯要吃。我早說過她那樣固執,早晚摔死。我沒說錯吧?平時那麽拽,現在不一樣沒轍。”劉鵬橫過去一步,往垃圾筒裏撣撣煙灰,不滿地抱怨。


    “可我還是覺得這樣也太不仗義了。”桃子還在猶豫。


    “仗義能當飯吃?她仗義的話,就把工資發嘍。踩著我們的血肉往上爬,這仗義?”劉鵬不耐煩地瞪了桃子一眼。


    蘇瑪麗聽不下去了,原來她手底下的人已經準備好集體“叛逃”!刪掉片子的人還真有可能是這群人中間的某一個。


    在這一刻,她感覺到手腳冰涼,整個人如墜深淵。這種被全世界拋棄掉的感覺,她以前感受過一次。給陳朗的情書在風中飄,同學們的嘲笑一波賽過一波的猛烈,她站在大風刮過的操場上,眼淚啪嗒啪嗒地落。


    這時候,她的感覺就和那時一樣,鬧哄哄人群遠遠站著,看她像看一個世紀笑話。唯一不同的是,她現在哭不出來。


    桃子突然扭頭看到了她,一臉尷尬地說了句什麽。


    蘇瑪麗耳朵裏嗡嗡響,一句也沒聽清。她冷著臉盯了桃子和劉棚一眼,轉過身,抬著劇痛的腿往天橋上走。


    桃子疾步追過來,抓著她的手腕,焦急地解釋道:“蘇姐,我真的是準備去相親的……”


    “想走就走吧,其餘的事我們走法律程序。”蘇瑪麗拂開了她的手,淡漠地說道。


    “蘇姐……”桃子眼眶都紅了。


    “蘇姐,就別說什麽法律程序了,我們兩個月沒拿工資了。”劉鵬也過來了,站在一邊嘀咕。


    “那你弄丟的片子呢?你也要負責的,我們簽著合同,不是你想變就變的事。”蘇瑪麗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劉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出聲了。


    她平常雖然嚴厲,但不至於會把這些人逼得走投無路。若她剛剛沒聽到,可能真就放過這群小子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心軟,這些人卻合起來背叛她。


    你看,人的心就是這麽冷,你繁華似錦的時候,他們就像春風一樣融進你的生命。你跌落冰原的時候,他們就化成了冰刀,一刀一刀地來切割你的尊嚴,毫不留情。


    天橋上風大,唿啦啦地吹得臉疼。勉強走到天橋中間,她再也走不動了,膝蓋痛,頭也是,眼前發黑,人發軟。有可能是因為她一天滴米未進餓的,也可能是被這些人氣的。平常鬥誌昂揚的蘇瑪麗,現在像個落敗的鬥雞,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仿佛軀殼上被人紮了個大窟窿,元氣漏光了。


    她扶著欄杆站著,緩緩吸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黃燦燦的大家夥衝到了她的麵前,親昵地在她腿上蹭動,仰著大腦袋衝她直哈氣。


    是池風的那條大金毛,怎麽它總跟著她呢?


    蘇瑪麗眯了眯眼睛,扭頭看向身後,池風也來了。他手裏握著繩子,唇角輕勾著一彎笑,一雙烏亮亮的眼睛沉著亮光,怎麽都看不出來是盲的。


    “蘇小姐?”池風偏了偏頭,打招唿的聲音如春風一般輕盈溫柔。


    “哦。”蘇瑪麗揉了揉額心,不冷不淡地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我認識一位電腦高手,你可以找他試一試。”池風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打聽我的事?”蘇瑪麗有些惱火,她不想讓自己灰敗的樣子呈現在池風麵前,莫名其妙地覺得很丟臉。


    “正好聽到他們在說你的案子,所長說會解決的。”池風挑了挑眉,平靜地說道。


    “多謝費心,再見。”她伸手攔車,神色冷漠地把池風丟在身後。


    計程車緩緩停下了,她拉開車門剛想上去,突然有兩個年輕男子衝了過來,強行擠開了她。


    “對不起美女,我們趕高鐵,來不及了。”兩個男子隔著車窗衝她抱拳作揖,催著司機走了。


    怎麽能這樣?蘇瑪麗胸膛裏積聚起了熊熊烈火,再來一個人招惹她,她毫不懷疑自己能馬上變身為噴火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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