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乍暖還寒,舞蹈室裏暖氣早已停了。

    偏偏有人卻好像察覺不到寒意,隻著輕衫。

    古典樂一奏響,滿室悠揚。舞蹈女演員繃直了腳尖,踩在地板上。下一秒,整個人猶如一隻鴻雁飛身出去,在空中停滯片刻,又翩然落下。

    一曲畢,溫情提起裙擺行落幕禮,姿態優雅。

    “啪啪”一道掌聲響起,“跳得很好,今年畢業表演壓軸節目,非你莫屬了啊。”

    舞蹈老師年輕帥氣,貼心遞上水杯和毛巾。

    聽到真心實意的誇讚,溫情滿臉帶笑,隻是對上他略顯炙熱的目光時,動作微微一滯。

    “都是老師教得好。”她接過水杯時,兩人的指尖碰到一起。

    “咦,我的助理呢?”

    “我估計你腳又痛了,讓她去買膏藥,練習時要小心。”

    “唔。”溫情心不在焉的答應。

    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周遭的氛圍開始變得奇怪,有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味道。

    她低頭對著手機打字,拒絕交流的意味十分明顯。

    沒想到對麵的人,恰好看到她修長的後頸,以及額頭上細密的汗水。

    “這裏沒擦到。”

    陌生的手指,快速擦過她的額頭,讓人連拒絕的話都沒機會說出,就已經縮迴。

    “情情,我迴來了。”魏曉雨興衝衝趕迴來,掃視一圈:“他人呢?”

    “已經走了。”溫情靠在牆根休息。

    “溜這麽快,我看見你發的短信就迴來了。”

    溫情剛剛見勢不對,馬上給助理發信息求救:迴來,把他弄走。

    不過顯然還是慢了一步。

    高跟鞋“噠噠”聲傳來,很快們再次被推開,走進來一位幹練的女人,和溫情有五分像。

    “今天結束的這麽早?花哪來的?”溫鳳蘭一眼看到牆根擺著的一束花。

    還好,是雛菊,不是紅玫瑰。

    “學長送的。”

    “喊那麽親熱做什麽?叫老師。”

    “他讓我這麽喊的。”溫情手扶著牆,慢吞吞站起來。

    “還有一張卡片。”

    溫鳳蘭接過,隻看了兩眼就麵帶怒色,用力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

    “您像雛菊,徐徐盛放

    。學長贈。”

    這位學長顯然在暗示,他對學妹用“您”這個字,無非就一個意思:你在我心上。

    溫鳳蘭盯著碎屑看,似乎覺得不保險,又拿瓶水澆過去,直到上麵的字跡徹底糊掉為止。

    “寫得什麽東西,看起來文化課不過關。我看他教的也一般,馬上換一個。”

    溫情見她出門去解雇人了,神色絲毫未變,低頭繼續看手機。

    【觀察對象九十八:舞蹈老師,男,喜歡正在教的女學生。女生性格靦腆單純,平時連和人對視都會害羞,但是跳舞時卻熱情奔放,纏綿曖昧。

    每次跳完舞,他的視線都黏在女孩身上,熾烈又隱晦的愛意。

    結論:男人逃不過反差萌。最愛女人擁有純潔的心靈,浪蕩的身體。嗬。】

    她有個小癖好,觀察身邊的人,並且記錄下來。

    這樣更利於她以後拍戲的發揮,時時刻刻揣摩人物。

    不過為了防止這些外露,她還是刪掉最後一段,重新輸入。

    溫情作為人淡如菊小花旦,怎麽可能說出那麽粗俗的話。

    【結論:多讀點書吧,情書寫得錯字連篇,連女孩年過半百的老母親都覺得扯。】

    ***

    “情兒,換衣服,準備去試戲。”

    溫鳳蘭急匆匆走進來,滿臉喜意,好似落下天大的好事。

    “穿得漂亮點,要仙氣飄飄那種。把這部劇拿到手,你就能成流量小花!”

    魏曉雨聽她誇下海口,立刻好奇道:“蘭總,什麽劇啊,這麽大的來頭?”

    “閻王爺的戲,你說呢?”

    “誰?是我以為的那個閻王爺嗎?從不碰陽間人隻演陰間玩意兒的閻王爺?”

    “娛樂圈裏,還有幾個叫這陰間稱號的,就是你以為的那個。”

    魏曉雨嘖嘴道:“好家夥。穆燃時隔五年重迴電視劇,之前戲還沒開拍,粉絲就已經激動得不行,直唿天降恩澤。”

    轉而又反應過來:“不對啊,我記得這部劇都開拍半個月了吧。當初為了搶女一號,不止幾個當紅小花單扯頭花,連大花旦都有下場的,熱鬧得不行。這會兒要試鏡什麽,重要角色早八百年被瓜分完了吧?”

    她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穆燃重迴電視圈,直接以#穆閻王下凡演電視劇#話題空降熱搜。

    這要是別家藝人早被噴成篩子了,偏偏遇到穆燃之後,慣會陰陽怪氣的營銷號都紛紛閉麥,又慫又雙標。

    至於爭搶跟他公演cp的女藝人們,更是在網上打得頭破血流,盛況空前,鬧出不少笑話來。

    最後是資源咖袁菲搶到手了。

    “袁菲亂改劇本的臭毛病又犯了,已經被攆出劇組。”

    溫鳳蘭話音剛落,魏曉雨就輕吸一口氣:“好家夥,在閻王爺麵前做鬼,她可真不想活了。”

    “不過袁菲還沒死心,她後台很硬,資方那邊不鬆口,她道歉之後,再夾緊尾巴做人,很容易重新迴組。所以要打個時間差,在她低頭前搶走。”

    溫情挑眉,從袁菲嘴裏奪食,這絕對是個不小的挑戰。

    不過不拚一拚,怎麽知道不行。

    她拿著溫鳳蘭給的人物小傳,在腦子裏迅速構建人設。

    這是部仙俠劇,所有現代裝被她pass,正規漢服也不考慮,繁瑣隆重容易被發現,她要低調行事。

    最後她停留在國風舞服前,她是相當有天賦的舞者,就用她最擅長的利器,去攻城略地。

    人物小傳中,女主角有兩種主要人設,仙女和妖女,風格自然也天差地別,她有些難以抉擇。

    ***

    三人走了一段山路才到地方,卻無功而返。

    溫鳳蘭找的關係不夠硬,恰逢袁菲來鬧事,她們根本不敢上前,連導演主創的麵都沒見到。

    忙了這麽久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溫鳳蘭心裏堵得慌,她扭頭看到溫情盯著手機,瞬間找到了發泄口。

    “好好走路看什麽手機,你這會兒腳又不疼了是吧?醫院別去了,我看你就是嬌氣。”她直接想上手奪手機,卻被溫情下意識地避開了。

    母女倆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上,魏曉雨立刻就聞到了一股子火藥味兒。

    溫情眉頭一皺,馬上道:“媽,我有別的辦法——”

    “你還敢頂嘴,我都沒法子,你有個屁的辦法。要不是你挑衣服耽誤半天時間,也不至於拖到現在。要是再早個十幾二十分鍾,說不定就見到人了。”

    “你給我好好反省。”溫鳳蘭越說越氣,怒瞪她一眼,直接扭頭大步往停車點走,絲毫不管她有沒有跟上。

    氣氛一片沉默,魏曉雨尷尬到頭皮發麻,她都替小姑娘感到委屈。

    明

    明是溫鳳蘭一個勁讓溫情仔細打扮,還說什麽磨刀不誤砍柴工,結果現在全怪溫情頭上,分明是找茬。

    “情情,別放在心上哈。溫總就是太遺憾了,又性子急。”魏曉雨少不得要哄她。

    溫情抬頭衝她笑了笑,臉上失落和委屈的神色已經收斂得幹幹淨淨,顯然早已習慣。

    “雨姐,我沒事。這裏風景不錯,我隨便轉轉。現在迴去,又會惹媽媽生氣。”

    魏曉雨有些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我正好隨手自拍幾張發微博。”

    魏曉雨再三要陪伴都被拒絕了,隻能看著她走遠,不由得輕歎一口氣:“這孩子平時看著軟和,固執起來也要命。”

    溫情拿著手機,屏幕上是一條熱門微博。

    穆燃:看風景。

    配圖是一張穿著戲服的影帝背影照。

    溫情將照片放大,著重放在穆燃身後的風景,一邊走一邊對照著周圍的地形,很快就找到了穆燃打卡的地方。

    ***

    一道矯健飄逸的身影飛快跑過,後麵追著一道狼狽不堪的身影,嘴裏還急切地喊著:“穆哥,穆哥,你跑什麽啊,後麵有妖精追你不成?”

    終於前麵那道身影停了下來,是一位極其俊朗的美男子。他穿著一身濃黑直襟長袍,頭戴赤金冠,腰束錦紋寬腰帶,下墜一塊赤紅血玉,極其紮眼。

    整個人的裝扮異常邪肆,就連妝容都透著不是好人的意味,再加上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掛著幾分譏笑,一看又是熟悉的陰間味道。

    “你看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差吐著蛛絲把我捉進盤絲洞裏了。”

    男人手裏拿了把折扇,輕敲著自己的掌心,說出來的話異常欠揍。

    張天喘著粗氣,在心裏叫苦不迭。

    這祖宗把袁菲攆出劇組之後,鍋是一點都不想背,不僅把來算賬的袁菲丟給馮導處理,還自己跑出來散步賞景。

    偏偏有人走不通導演的路子,想要來一出偶遇,結果他跟人對上眼了,都不等對方張嘴打招唿,轉身就跑,純當沒看見。

    張天自詡在娛樂圈也見識過很多人了,但要說最不是東西的,莫非眼前這位了。

    不止接戲盡演一些各種不正常的陰間角色,連做人也不夠陽間。

    “那也不能直接跑啊,跟身後有狗攆似的,要是恰好有狗仔

    拍到,這名聲還——”

    張天正語氣激動的分析利弊,對麵漫不經心的男人忽然抬起食指,衝他做了個“噓”的動作。

    不得不說,難怪穆燃盡演一些陰沉人物,走的是實力派路線,卻還能收獲一大批死忠粉,成為頂流,他這張好皮囊真的是大殺器。

    此刻他麵色認真,如玉的食指豎在薄唇間,還真有幾分睥睨眾生的意思。

    張天也跟著屏聲斂氣起來,就聽一陣悠揚古典的音樂傳來,斷斷續續,又是在荒山野嶺,弄得還真有幾分瘮人。

    “鬧鬼嗎?”

    穆燃隻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不肯再看第二下,顯然是害怕傻氣傳染到自己身上。

    男人踩著雲紋靴往前走了幾步,音樂聲逐漸清晰,不遠處的風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張天一驚,隻見觀景台上,有一女子輕柔曼舞,雪色舞衣隨風飄逸。

    “嗬。”穆燃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神色輕蔑。

    又見熟悉的場景,隻不過這位段位高一點,招唿都不打一聲,直接開始表演才藝。

    “又來,這誰啊?看著好像有些眼生。”

    張天咂咂嘴:“不過舞跳得倒是不錯。”

    穆燃一直沒吭聲,漫不經心的打量著觀景台上的女舞者。

    他曾經扮演過心理不正常的舞者,特地學過一年舞,恰好還是中國舞,因此對舞蹈有基本的欣賞水平。

    在他眼裏,女舞者跳得很好,身韻極佳。

    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可惜他不愛。

    張天看得極其癡迷,哪怕他不懂舞,此刻眼珠子也黏在女舞者的身上,徹底移不開了。

    真的有人在沒有追光燈的照射下,也會發光。

    真的有人在沒有吊威亞的前提下,也會飛升。

    遠處是此起彼伏的山峰,山上被樹林填滿了鬱鬱蔥蔥的綠,抬頭便是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還有微風輕撫,卻都不及她的曼妙舞姿。

    忽然肩膀被人推了一下,張天才猛然迴神,就見穆燃給他打了個“走”的手勢。

    他立刻搖頭,表示抗議。

    “好看嗎?”穆燃擰眉。

    “好看。”

    “好看你不如辭職,去她那裏應聘。我記得蜘蛛精還有一師兄蜈蚣精,你剛好頂上湊一

    對蜈蚣腳得了。”

    張天內心狂翻白眼:他去湊數都不能湊一整個人,隻配一雙腳,聽聽這說得還是人話嗎?

    “她跳得這麽高雅,段位怎麽也比蜘蛛精高數倍吧?”張天據理力爭。

    “有道理。”穆燃哼笑,他佯裝仔細思考片刻,認真道:“必須是白骨精了。”

    張天:好家夥,今天是《西遊記》女妖精聚會了。

    ***

    溫情等來了她想遇到的人,可是內心卻並不竊喜,相反很緊繃。

    多年跳舞,她對觀眾的情緒相當敏感。

    目前她的表演顯然是失敗了,兩位觀眾並沒有認真觀看,相反還爭執起來,哪怕聲音壓低了,這也是個危險信號。

    舞蹈又不是說相聲,觀眾越安靜越好。

    她決定換個風格,做最後一搏。

    舞者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等重新再擺好姿勢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態忽然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原本的清麗荷花消失不見了,完全變得嫵媚起來,連麵部表情都從清冷聖潔,轉成了柔美多情起來。

    眼角眉梢都透著萬種風情,妖而不媚,豔而不俗。

    白衣舞動,纖腰旋轉,兩腿交叉用力登起,脖頸輕揚,整個人宛若登仙一般騰空,停滯片刻輕巧落下。

    哪怕穆燃的眼睛一眨都未眨,卻還是覺得方才那一刻極其短暫,正如牡丹盛放,國色生香,深刻印在他的腦海裏。

    他一改之前不耐煩的模樣,反而認真欣賞起來。

    嘴角輕輕勾起:“有點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開新文啦~娛樂圈誘惑愛情文吧。

    炙熱盛夏,激情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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