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付飛塵的沙舟旅行,自然比李白自己走要快多了。


    兩人隻行了一天半,就已接近了目的地,按付飛塵的說法,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天黑之前他們就能抵達。


    然而,這世上的事,就是經不起念叨……正說沒意外,轉眼就遇上了。


    這天中午時分,李白和付飛塵剛打算找個有岩石遮蔽的地方休息一下,避避太陽,卻忽然聽到前方的沙丘後傳來了陣陣爆炸和喊殺之聲。


    兩人稍微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沒說話,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緊接著,付飛塵就把沙舟的引擎熄滅,並與李白兩人悄然來到了沙丘的高處,一起探頭朝下方地勢較低的地方張望。


    他們由高處望下去,第一眼便看到了幾艘已被癱瘓的中型貨運沙舟正東倒西歪地斜在沙地上。


    那沙舟的周圍,圍了許多人,其中絕大多數都麵對著那些沙舟呈圍攻之勢,隻有大約七八個人,是背靠著沙舟麵向外側,並顯出一副苦苦支撐的樣子。


    “債主,這又是什麽情況啊?”李白一邊盯著下麵的戰況,一邊用調侃的語氣問道。


    “什麽幫主寨主的?能好好說話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倆是一對兒山賊呢。”付飛塵撇嘴道。


    “嗬……你不是不讓我叫你飛塵了嗎?那我該叫你什麽呀?”李白笑道。


    “我現在又讓了。”付飛塵不耐煩地應了句。


    “那飛塵你說說這什麽情況?”李白道。


    “還能是什麽?打劫唄。”付飛塵指著下麵那幾艘中型沙舟,接道,“你看到地麵上那些痕跡沒有?這支商隊顯然是在行駛的過程中遭到了暗雷的伏擊,引擎暫時被廢了;從這埋伏的地點就能看出這夥沙匪都是慣犯,再結合他們的裝扮和用的沙舟……基本就是‘沙舟兄弟會’沒跑了吧。”


    “我好像也曾聽往來的商旅提起過這個組織,那是個專門的強盜集團嗎?”李白接道。


    “應該說是一大堆規模不一的強盜集團的統稱。”付飛塵很耐心地解釋道,“沙舟兄弟會的成員都是群冒險者中的敗類,在雲中這地方,如果你哪兒都混不下去了,那最後的歸宿基本就是那兒了……這幫家夥成群結隊地住在那些無人的雲中邦國廢墟裏,所有的生活資源全靠打劫來維持,內部黑吃黑也是家常便飯,完全不講什麽道德,商隊遇到了他們多半是兇多吉少,連個活口都難留。”


    就在他們兩個對話之際,下麵的狀況又有變化。


    “別再打了!我們投降!”商隊中,為首的一名男子此時站了出來,高聲喝道。


    那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看著三十多歲年紀,長了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和一對藍寶石般的眼眸;他的麵部線條棱角分明,五官也很立體,眉宇間還透出一種上位者的氣質。


    此刻,這商隊雖說還剩下七八個人在抵抗,但其實有一半以上的敵人都由這名男子一人在抵擋。


    哪怕隔了很遠,李白也能看出,無論是那名男子手中的“機關鐮刀”,還是他那套已從鬥篷下露出了一部分的鎧甲……都不是凡品;不僅如此,那男子本人的身手也是不俗,假如今天隻有他一人在此,沒有其他後顧之憂,他反倒很有可能殺出重圍,甚至是殺退那幫沙舟兄弟會的人。


    眼下,聽到銀發男子的投降宣言,那些沙匪也確是暫時停下了攻勢。


    銀發男子見談判有望,便接著道:“車上的貨你們都可以拿走,隻要放我們剩下的人離開,今天算我們認栽。”


    可他話音未落,站在他身旁,同樣披著鬥篷的一人立刻憤怒地言道:“哥!他們殺了我們那麽多人,憑什麽……”


    這位不說話倒也罷了,一說話……便暴露了自己是個女人。


    那幫沙匪的頭目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笑著打斷道:“哦?竟然還有個女人混在裏麵嗎?剛才居然沒發現呢……”他桀桀怪笑了幾聲,“嗬嗬……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他身邊那幫沙匪聽到這話,也都會意,並發出了與那頭目一樣的猥瑣笑聲。


    “兄弟,我‘玉麵壁虎’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那沙匪頭目長得跟個蒜似的,還一口的爛牙,但依然恬不知恥地報出了這個自封的外號,並衝那銀發男子說道,“這樣吧,你把貨物跟你妹妹留下,你們其他人就可以走了。”


    “無恥!”銀發男子的妹妹聽到這種話,自是怒不可遏,當即破口罵道。


    但銀發男子及時伸手攔住了她,並用冰冷的語氣對那“玉麵壁虎”道:“我奉勸你一句……別來試探我的底線,不然你會後悔的……”


    他這話,並非是虛張聲勢,而是打算亮出底牌與對方拚死一戰的警告。


    但玉麵壁虎這種人,可讀不懂對方的意思:“哈!哈哈哈……死到臨頭還裝什麽酷啊!你要有辦法還會投降嗎?”他頓了頓,麵露獰笑,話鋒一轉,“實話告訴你,老子從來也沒打算讓你們活著,剛才我隻是想把女人先騙到手,然後在你們麵前慢慢折磨她來找點樂子……但既然你不上鉤,那就去s……”


    玉麵壁虎本想以“去死吧”作為這句話的收尾,但他那個死字才發出半個音,就戛然而止。


    他手下的那幫沙匪們完全沒明白發生了什麽,那一瞬,他們隻見得一道人影和一道劍光幾乎同時閃入了視線,然後就有個圓滾滾的東西飛上了天。


    玉麵壁虎的人頭比他的身體要先落地,他的血則直到他的頭飛出去兩秒後才開始由傷口處朝外飆灑。


    當那群沙匪嘍囉迴過神來時,他們的老大已然一命嗚唿,而其屍體旁,則多了一名白衣少年。


    李白的劍上沒沾血,因為他的劍太快。


    他的人也很快,快到付飛塵也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一直到李白出完了劍、人也站定了,才意識到他衝了出去。


    “什麽情況?”依然趴在沙丘上的付飛塵這時才自言自語地驚道,“原來他這麽厲害的嗎?”


    而李白,隻是提著他那把破劍,悠然地用另一隻手取下了身上係的酒葫蘆,喝了一口,再道:“風太大了,剛才那家夥說什麽來著?沒聽清呢……”


    一時間,現場鴉雀無聲。


    但數秒後,那些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沙匪無一例外的都被這囂張的少年給激怒了。


    “混賬!”


    “殺了他給老大報仇!”


    “大家一起上啊!誰先砍下這小子的腦袋,誰就是新的老大!”


    那“玉麵壁虎”,雖說是這夥人的大哥,但戰力和他手下的嘍囉們其實也差不了太多,再加上他剛才是死於突然襲擊,所以這群沙匪便以為李白的實力也沒多厲害,最多就是速度有點快。


    也別說他們了,冷靜下來的付飛塵和那銀發男子也都是這麽想的。


    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中,隻有一人,看出了李白的實力是多麽深不可測,隻是……這個人這會兒還並未現身。


    砰砰砰——


    很快,沙匪們手中的弓弩和遠程機關又紛紛響了起來。


    這幫家夥也很狡猾,既然知道了李白的劍快,他們便都不上前了,而是讓那些裝備了遠程攻擊武器的人先展開消耗戰。


    李白倒是不以為意,隻是一邊揮劍格擋,一邊閑庭漫步般朝敵人走去;他的動作看著也不快,但就是能堪堪避開和擋開每一道飛向他的彈道。


    而就在此時,沙丘上的付飛塵也衝了下來,邊衝還邊在那兒抱怨:“我真是服了,真會給人添麻煩!”


    抱怨歸抱怨,但付飛塵行動上可不含糊,隻見他在朝坡下衝的同時,十指間已夾好了八支由黑晶沙技術所製作的充能機關鏢,人還沒到,他就準確地將八支機關鏢紛紛甩到了那些沙匪們乘坐的小型沙舟上。


    一輪扔完,付飛塵便又掏出八支,再來一輪,轉眼間他就癱瘓掉了十多艘沙匪們的沙舟。


    當然,這時付飛塵也不出意外的被敵人給發現了。


    不過他可不是那種擅長跟人正麵較量的類型,隻要有沙匪朝他衝過去,他便會趕緊靠道具迂迴開。


    李白見付飛塵在這種情況下竟又一次冒險前來相助,也深感這位吊兒郎當的拾荒者還是很講義氣的,於是他也稍稍認真了起來,準備速戰速決。


    不料,就在這一刻,突然又有一人,殺入了戰局。


    那是個二十五歲上下的男青年,相貌英俊,身形頎長;他身穿一襲長安人士的布衣裝束,手腳處收拾得緊趁利落,在服裝之外,他從肩到背,再到腰、肘、膝,皆裝備有外覆式的機關裝置。


    真正的“機關師”,和“會使用機關”的人,是不一樣的。


    而這名青年,顯然屬於前者。


    隻見他從沙匪們後方的另一側飛身躍入戰場,口中默念一聲“戎模式……開!”,緊跟著,其身上的“機關外骨骼”便紛紛分離飛出,在空中變形成諸多似浮遊炮一般的遠程可控機關。


    青年控製那些機關浮遊炮就如控製自己的手腳般靈活和熟練,以他為中心,數十道遠程火力在短短數秒間精準地傾瀉在了周圍那幫沙匪的身上,連哪怕一次的誤傷都沒有。


    三十餘名沙匪,在這名青年殺入後,頃刻間就已倒下了一半。


    另一半人眼看情況不妙,趕緊跑向了剩下的幾艘還沒被付飛塵廢掉的小沙舟,企圖逃跑。


    但李白這時搶先一步,人到,劍至。


    他用他那把破劍去劈這些堅固的沙舟,就像劈開幾個紙盒子一樣輕鬆。


    其隨意揮出的幾次斬擊,就斷絕了那些沙匪逃跑的可能。


    “束手就擒吧,我也並不想……”李白這時本想說一句“我也並不想趕盡殺絕”。


    但他這話還沒出口,那個銀發男子和他的妹妹,以及那名青年機關師三人已經快速殺到,他們分別用各自的武器攻向了那些驚慌失措的沙匪,幾乎在一息之間就將剩餘的匪徒盡數放倒。


    “唉……”李白見狀,也隻能把原本的話咽了迴去,並發出了一聲歎息。


    而聽到這聲歎氣後,那個銀發男子的妹妹竟朝李白走近了兩步,道了句:“虧你還是個男人,對這幫喪盡天良的沙匪,講什麽婦人之仁?”


    她說這話時,已扯下了鬥篷上的帽子,露出了她的臉,和她那一頭金色的長發。


    此時李白才看清,這位少女長了一張如瓷娃娃般白皙和精致的臉,而她的眼睛則和她哥哥的一樣,像海那般藍。


    隻是……在這樣一張堪稱完美的臉上,卻有著一些十分古怪的瑕疵——有一道薄薄的、呈晶石狀的淺藍色斑痕,由這名少女左眼的下眼瞼處一直向下延伸到了她左側的下巴處;遠遠看去,宛如一道寶石般的淚痕。


    李白是頭一迴看到這種痕跡,還覺得挺新奇,但去過海都的人應該都知道,這種痕跡,是“晶化病”的體征,其位置和形狀也都是隨機的;那名銀發男子的身上其實也有著類似的症狀,隻是剛好不在臉上而已。


    “你看什麽呢?”少女見李白望著自己半天沒接話,反倒覺得李白不禮貌了,故又嬌嗔道。


    “凱莉,別這樣。”此時,那銀發男子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他喝止了妹妹後,便緩步走到了李白麵前,微微欠身道,“請恕家妹無禮,希望朋友你不要見怪。”


    “哦,沒事。”李白心胸開闊,寵辱不驚,自不會為此動氣,故隻是訕訕一笑,隨口應道。


    “我叫賽澤爾,這位是家妹凱莉,不知三位朋友都怎麽稱唿?”銀發男子不卑不亢地報上了姓名,同時,他又分別看了看李白、青年機關師、和已經跑到了李白身邊的付飛塵。


    “李白。”


    “黎星緯。”


    “付飛塵。”


    三人也是各自迴了自己的名字。


    賽澤爾很認真地記住了這三個名字,並接道:“多謝三位的救命之恩,這份情我們兄妹記下了,他日若有機會,一定報答。”


    “哈!”付飛塵這會兒一看沒事了,那貧嘴的毛病又犯了,“這位賽澤爾老哥,我看你也是有錢人啦,就別‘他日’了,不如現在就給我們點報酬來得更實在。”


    賽澤爾聞言,打量了付飛塵兩眼,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可以,那請付兄弟稍等,我去沙舟上取些錢來。”


    這賽澤爾也是個明白人,他一看付飛塵那身裝扮,就猜到了對方是幹嘛的,對於這些居無定所的雲中拾荒者而言,長遠的迴報的確是不如眼前的來得實在。


    “誒?這可不行。”誰知,賽澤爾還沒轉過身呢,李白就阻止了他,“我出手幫忙,可不是為了錢。”他說著,又看向付飛塵,“飛塵你跟我是一起的,你也不能收。”


    “謔?”付飛塵一聽這話都驚了,他甚至都有點氣笑了,“咱倆到底誰欠誰錢啊?現在你說了算嗎?”


    李白知道付飛塵隻是在抬杠,所以也不接茬兒,隻是轉而對賽澤爾道:“賽澤爾先生,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我們要是拿了這報酬,那跟這些趁火打劫的沙匪也沒兩樣了,實不敢收,告辭。”


    說罷,他轉身就走。


    “哎哎~你別走啊,怎麽就沒兩樣了啊?完全不一樣好不好?”付飛塵跟在李白身邊,雖然是一直在吐槽,但他確實也沒再迴頭要錢的意思。


    “二位且慢。”這時,一直在冷眼旁觀的黎星緯忽然開口,叫住了李白他倆。


    “嗯?什麽事兒啊?”付飛塵聞聲,便轉頭應道。


    “你們是不是要去玉城?”黎星緯道。


    他問這個問題時,賽澤爾兄妹也都將視線轉了過來。


    “是啊,黎兄也是去那兒嗎?”這一刻,李白已經猜到了黎星緯問這個問題的目的。


    “沒錯。”黎星緯迴完這句,又看向賽澤爾,“賽澤爾先生,我看你們這沙舟隊的走向,本來也是朝著玉城方向行駛的吧?”


    “是。”賽澤爾迴道。


    他話音落時,黎星緯便露出了一個如暖風般和煦的微笑,衝著雙方言道:“反正此地離玉城也不遠了,既然大家的目的地相同,不如結伴而行,也好多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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