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元禮仔細測繪了一番雲棋台的機關圖,便將圖紙收到懷裏,徑直走出了太極宮。


    此時長安各坊早已經坊門緊閉,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索元禮隻能招來大理寺專用的奚車,在夜色之中趕路。


    通過一處密道,他進入了長樂坊內。


    但沒有直接去自己的那間機關小店,而是下了奚車,戴著鬥笠,專撿偏僻的小路和機關暗道,摸到了一處花樓的後門。


    他抬手長長短短敲了十六下,門上的一處不起眼的裝飾突然凹陷了進去,少頃,門徐徐被打開,公孫離探出頭來,兩隻耳朵探出亂糟糟的頭發,顯然是剛剛卸妝。她機警的左右看了一眼,衝著索元禮招手道:“快進來吧!影子!”


    兩人來到一處隱蔽的廂房之中,推開房門,堯天的眾人和明世隱皆在裏麵。


    索元禮摘下鬥笠,又變迴了那個影子。


    “你們沒有瞞過狄仁傑……他已經猜到了大部分計劃!”索元禮將方才和狄仁傑的談話講述了一遍,繼而道:“而且,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隻差一條將所以疑點串聯起來的線,便能鎖定我們!”


    “那就除掉他吧!”


    明世隱沒有迴頭,淡淡道。


    “啊!”阿離驚訝的抬起頭,撐著桌子道:“可是……可是狄大人是個好人!他在秘閣之中,放著很多過去的案子,有星的,有虎的,還有……還有信的案子。狄大人,是一個努力追求正義的人啊!”


    “沒有絕對的正義,就像沒有絕對的吉兇!”明世隱冷冷道:“即便是追求正義,他的道路,也與我們不同……”


    弈星也開口道:“老師,狄仁傑不足為慮!這一局,我會贏的!”


    索元禮此時已經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木然的開口道:“明,你答應過我的……我們隻是黑暗中影子,想要實現堯天的理想,永遠需要光明下的人!”


    明世隱托著法器,隨手算了一卦,他突然露出一絲冷色道:“卦象上說:天元踞守,四方馳戰。長安為棋,是為驚世一戰!……他會戰勝我們……”


    堯天眾人心中一緊,索元禮的指甲更是嵌入了肉中……


    但明世隱卻笑了起來:“但不是這一局!命運會否與卦象如一?哼……拭目以待吧!”


    索元禮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拽緊的雙拳,也緩緩攤開。


    明世隱將一切盡收眼底,眼神微微幽暗,忽然問道:“在計劃之中,雲棋台是重中之重。它的機關圖譜,你是否已經繪出!”


    索元禮連忙遞上圖紙,但明世隱看了一眼,卻還是不滿意,他站起身來道:“還不夠,想要實現我們的那個設想……這份圖紙還是太過單薄!”


    明世隱沉吟片刻,突然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影子和弈星留下!”


    早就不耐煩了的裴擒虎迫不及待地就蹦了起來,逃離這讓他感覺到不舒服的地方,他才開口道:“真是個黑暗的組織,每次忙的連飯點都錯過了,還要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開會,現在就算是長樂坊也沒有開門的食鋪了,加班到那麽晚?就不能請個廚子嗎?”


    公孫離看了笑道:“虎,你是餓了嗎?讓阿離給你準備些吃的吧!”


    “哈!阿離你又要拿我試毒嗎?”


    裴擒虎嚇得連滾帶爬,連阿離都留不住他了!


    公孫離有些微微氣惱的追了出去:“虎你站住!我做的飯,難道真不如長城守衛軍的夥食?”


    楊玉環依舊冷情淡定,款款大方的起身出去,還為他們帶上了門!


    明世隱給了索元禮一個眼神,對弈星道:“後麵的計劃,還需要你們通力合作!”


    “影子,你能否繪出雲棋台的完整圖紙。”


    “我需要時間!”索元禮麵色凝重道。


    明世隱微微低頭,緩緩道:“狄仁傑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了!今天晚上,必須得到雲棋台的圖紙!”


    索元禮微微皺眉,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弈星卻連忙抬頭道:“老師,狄仁傑十分謹慎,倉促動手太危險了!”


    “我意已決……影子,給他說一下我們的計劃吧!”明世隱托起法器,揮袖道。


    “雖然一直有傳說,但唯有你我才能十分肯定,長安是一座活著的城市,亦是王者大陸最為繁榮、璀璨的明珠!”索元禮看了明世隱一眼,對弈星道:“世人都說,長安是機關之城,在楊、李、武三朝的發展下,機關之術在這座城市發展到了高峰!無論海都、稷下,還是三分之地都遠遠不能相比……”


    “但在最古老的傳說中,是先有了機關,再有了這座奇跡一般的城市!”


    “坊市是它的血肉,經絡是它的的神經,每時每刻,這座城市都有無數機關在安靜的運轉,機關已經充斥在長安的每一個角落,如果將機關運轉的節奏和韻律看作是唿吸,那這座城市毫無疑問是活著的!”


    “並非是活動,而就像機關人一樣,是完全真切的活著的!”


    索元禮明明是講述著與自己無關的東西,眼神卻似乎陷入了某種深深的迴憶之中:“長安是由名為‘坊’的巨大機關造物構成的城市,而所有的坊、市都在不斷變化,移動,發展,構成了我們所知的坊群。”


    “就像是機關在生長一樣,每一個坊群都在機關師的培育下,不斷接受長安的滋養,新的機關坊被這座城市生產出來,被坊群所容納,融入這個城市之中。”


    “所以長安每時每刻,都猶如新陳代謝一般,使得坊群緩慢地移動重組!”


    “破舊的坊市漸漸沉降入坊塚,被重新拆解,而發展繁華的坊群,則能不斷的獲得新坊融入自己,形成了長安如今的那幾大坊群……”


    “新生的坊市在哪裏生產,便是長安最為重要的秘密之一!”


    說到這裏索元禮微微一頓,繼而道:“我和明都願意相信,新坊是由這個活著的城市孕育而出,縱然是太極宮,也不能完全控製!”


    “而每當有新坊被生產出來,便會由虞衡司通知各大坊主,由他們商議如何分配,爭奪新坊……”


    明世隱接過話道:“影子的父親,便是一名坊主。所以他十分了解坊市的機關運作,而我了解卦象。當我們相遇之後,因為對長安的某些事情持相同的看法,影子決定加入我們!他了解機關,我了解卦象,很快我們便發現了新坊誕生的規律,並肯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測!”


    “長安本身擁有某種意誌,甚至連太極宮也無法掌控!”


    索元禮凝重道:“這種意誌,依照著天機術算法則,通過機關運行的規律維護著長安的運轉。前朝為了研究這種規律,便結合天機術算和機關,製造了雲棋台!所以雲棋台的機關不僅僅是推動棋子的運動,更是在模擬整個長安的運行!”


    索元禮一指自己麵前簡繪的機關圖紙,弈星走上前去,將堯天潛入各坊繪製的長安坊市的粗略地圖,與那份雲棋台機關圖紙對比!


    兩張圖紙重合在一起,透過燈光,一種微妙的契合豁然紙上,讓弈星陷入了難言的震撼之中。


    “長安……是一個棋盤!”弈星顫聲道。


    “雲棋台……其實也是一個抽離了坊市的形體,隻保留其機關運行規律的簡略長安各坊機關圖!”明世隱平靜道:“因此,除了去太極宮中盜取長安坊市秘圖,雲棋台本身也是我的另一手準備!你要記住其中機關運行的規律,結合我教你的卦象,以及影子教你的機關之術……”


    弈星看著手中的兩張圖紙,又迴望夜幕下的長安,一種難言的震撼充斥他胸中。


    “老師和影子的理想就是……”


    明世隱轉過頭去:“等你證明自己已經將無謂的情感囚入囚籠,我才會讓你執那一盤棋!”


    明世隱消失在了黑暗中,索元禮卻從旁邊掏出一張棋盤對弈星道:“你的棋力其實已經超越了他,就算讓他下,他也未必下得好這一盤棋!要來一盤彩棋嗎?”


    弈星搖了搖頭道:“老師比我更加冷靜……”


    “哈哈哈!”索元禮仰頭大笑道:“更加冷靜?”


    他把手中的棋子一摔,笑道:“我就沒有見過比他更感情用事的人了!”


    弈星看著亂放在棋盤上的棋子,眉頭微皺,伸手將棋子放好,索元禮看到他那張嚴肅內斂的小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道:“你有自己的一盤棋,不需要做他的棋子!”


    弈星麵色一變,揮開了他的手:“做老師的棋子,為老師贏得勝利,即便被老師利用在所不惜,這就是我的願望……”


    “沒有人隻是冰冷的棋子,或者說……每一顆棋子都有溫度!”


    索元禮看著他,低聲道:“棋局,不是整個世界,而隻是你心象的一部分,走出去,你會看到更大的世界。”


    “作為老師棋子的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弈星冷冷道。


    索元禮微微一愣,繼而歎息道:“是啊!我看到了更大世界,卻沒有勇氣邁出去,又何來資格教訓你呢?”


    索元禮靠著弈星,盤腿坐著,看著身邊這個本質溫柔,而強裝冰冷的少年,心中喃喃道:“明真是個不合格的長輩啊!將他所痛恨,自己沒有的東西,強加在你的身上。而你又是否是他機關算盡之中,唯一的那個意外呢?”


    少年依照扶桑小王子的幾場棋譜,開始打棋,他貌似不經意,有些猶豫的開口道:“狄仁傑可能已經開始懷疑你!接下來,你最好不要再行動了!”


    索元禮突然笑了起來,他伸了一個懶腰起身道:“我累了!小星星再見!”


    弈星看著他走出了廂房,手中的棋子久久未曾落下……


    黑暗中,明世隱低聲道:“這麽說,完整的雲棋台機關圖紙,就在狄仁傑的手上?”索元禮微微點頭,明世隱繼而道:“那就拿到它!”


    陰影中久久沉默,良久索元禮才緩緩走出來,在夜色中向大理寺而去。


    ……………………


    午夜,自從前日秘閣失竊案後,大理寺三班人馬日夜換防,從坊門到秘閣處處有人盯梢,滴水不漏。


    狄仁傑的書房極是寂靜,這裏存放著狄仁傑白日要處理的機密公文,因此不許有人擅自靠近,而狄仁傑已經前往虞衡司,商討雲棋台的修繕工作,以及三日之後與扶桑小王子對弈的驚世一戰安防事宜。


    所以此時書房空置,月光照亮了桌上散落著的一些往來文書和秘閣檔案。


    此刻,月光被雲層遮蔽,一隻烏皮六合靴踏在了書房前的地上,他前掌著地,悄無聲息。


    麵前的書房大門好像一觸便開,但來人卻停在了門頭,這道門以藥液炮製的北荒鐵木製作,幾乎可以抵禦小型機關炮的轟擊,從上到下,總共有九道機關鎖,關上之後,嚴絲合縫的連一張紙都塞不進去。


    同樣這裏還連接著警報,一旦暴力破解,警戒會讓周圍巡邏的六隊密探在十個唿吸內全部趕來。


    而來人卻隻是掏出了一把自製的鑰匙插進了鎖孔,隨著機關貼合的噠噠聲響,全部的彈子一一彈起,鑰匙上用雲中黑晶沙製作的微小磁性機關傳來和鎖芯吸附的聲音,那人才微微鬆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門。


    他在門開啟的一瞬間,便閃身進了屋內。


    沿著狄仁傑經常走過的道路,他的腳步就好像踏在狄仁傑的腳印上一般,來到了書桌前。


    麵對滿桌的案牘,他沒有亂動,隻是貼在書桌上微微嗅探,很快,一股陳舊絹帛散發的輕微腐朽味道就被他聞到,這股味道來自桌子左邊的一灘公文中,他目光沿著側邊尋找,很快就發現了秘閣入庫文件摸樣的卷軸,兩根指頭微微用力,便在連一點灰塵都未掀起的狀態下,將它抽出!


    對著透過窗紙照進來的月光,他打開卷軸,一看抬頭便是——《赦造雲棋台機關總圖》。


    “到手了!”來人心中微喜,便要轉身撤迴。


    黑暗的屋內卻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既然來了,何必那麽快走?”伴隨著哢哢的聲響,房門的九道機關同時鎖死,此時狄仁傑才點燃了身邊的燈火,看著那個黑暗中的影子……


    “我們大理寺防衛如此森嚴,閣下還是想來就來,著實讓我等慚愧!”


    影子放下了手中的卷軸,壓低聲音道:“再狡猾的狐狸,還是鬥不過老獵手,狄大人竟然算到今晚我會來?”


    “我多希望,是我算錯了啊!”


    狄仁傑微微歎息,淡淡的鐵灰色眼眸掃過陰影中的人,此刻他的眼神如刀尖一般,讓影子不由得挪開了視線,李元芳已經從書房後麵衝了出來,大耳朵一顫一顫,聚精會神的盯著那個影子,手中的飛輪蓄勢待發。


    “是你自己掀開,還是讓我動手?”


    狄仁傑將一旁的燈燭往前挪動,照到了影子,但他用黑布蒙上了臉,隻能看見一雙深刻而熟悉的眼睛。


    門外傳來了響動,有人在疾唿:“狄大人!狄大人!”


    狄仁傑應了一聲:“你們守在門口,一旦有人闖出,便將其拿下!”他看著影子,再次低聲道:“以你對我的了解,應該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


    “懷英總是如此謹慎!”影子的聲音變了,由故意壓低的沙啞低沉,變為了猶如清風明月一般的疏朗。


    “元禮,果然是你!”狄仁傑眼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凝視著緩緩摘下了麵罩的索元禮。


    “懷英應該早就猜到了才對!”索元禮低聲笑道。


    狄仁傑掃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寧願自己猜錯了!”


    “哈哈哈……”


    索元禮低低的笑著:“你沒有八成的把握,從來不會出手。今天在雲棋台,你應該是故意跟我說了那番話,暗示你已經察覺了雲棋台是一切的關鍵。那麽以我對你的了解,自然也會猜到你將調出秘閣之中所藏的雲棋台機關圖譜,引誘我今晚下手。”


    “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樣!”狄仁傑平抑了心中的波瀾,又恢複了那副從容平靜的神態。


    以狄仁傑的習慣,本應該馬上讓人拿下索元禮,一應案情可以到了大理寺監牢裏再慢慢盤問,唯有如此,才稱得上是萬無一失,但此刻他卻違背了自己辦案的原則,選擇最後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詢問答案,而並非一個高高在上的拷問者。


    麵對這個他在大理寺最早認識,也是最早承認的友人,這一刻他平靜無波的外表下,是何等的痛心疾首,也唯有他自己知道了!


    燈光映照在索元禮的臉上,搖曳中明暗交替,讓索元禮的臉微微有些模糊。


    “為什麽!”


    狄仁傑的聲音迴蕩在安靜的書房裏,此刻就連李元芳也察覺到了狄大人心情不佳,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旁邊,看著黑暗中索元禮高挑瘦削的身影,心中有些嘀咕——狄大人,應該很珍惜這個朋友吧!


    為什麽?能讓狄大人都十分信任的人,也會背叛狄大人呢?


    “任何人犯罪,都有其動機!但我實在難以想象你的動機!是什麽,能讓我認識的那個具有正義感,深深愛著長安的索元禮背叛大理寺,背叛他想要守護的長安!”狄仁傑的怒火第一次朝著友人而去,此刻他的眉頭才微微有些隆起,神色帶上了一絲淩厲。


    索元禮低下了頭,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我自認為行事已經非常謹慎,不知懷英可否告訴我,究竟在那些地方,露出了馬腳?”


    門外的大理寺密探們沒有得到狄仁傑的命令,他們穿著方便行動的皮甲,手持緊貼手臂的臂張小弩,腰間的橫刀已經出鞘,在門外林立猶如刀叢一般。


    其中數人還手持機關火器,占據了將書房團團圍住的視野高處,一動也不動,蓄勢待發。


    書房內的兩人之間,燭火燃燒的微微爆響,在寂靜的房間內迴蕩,李元芳緊張地屏住了唿吸。


    黑暗中的兩個人仍舊一動不動,猶如兩尊對立的雕像。


    沉默良久,狄仁傑的聲音在黑暗中悠悠響起:“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懷疑你了!那天晚上潛入大理寺的兩名賊人,對大理寺內的崗哨、防備了如指掌,沒有熟悉大理寺情況的內奸指引,他們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摸到秘閣。那時候,我便已經確定大理寺內部出了問題!尤其是秘閣,如果說崗哨還可以通過細心觀察,發現破綻,秘閣的情況唯有我和兩位大理寺少卿知道,絕不可能泄密!”


    “無論是利用密探和機關人之間的細微漏洞,還是破解秘閣的重重機關,都需要過人的智慧和膽量……以及高超的機關之術!”


    “雖然兩名盜賊之中,使用圍棋為武器的那一位十分聰明!”


    狄仁傑摸著那一枚棋子,想起了盜賊退走時預先布置好的魔道陷阱,眼眸微微一沉,繼續道:“但也因此讓我更加確定了他們是有備而來,想必,隻有秘閣內的寶相花機關讓他們花費了不少心思,所以才耽誤了時間,被我察覺。其他潛入大理寺,包括如何進入秘閣,都是事先便計劃好的!”


    “而能夠製定這個計劃的,一定是對大理寺情況非常了解,同時能夠近距離觀察秘閣,本身極為精通機關之術的人!”


    “大理寺的聰明人很多,但精通機關之術的機關師,通常都在虞衡司,嫌疑人本就不多,我很難不懷疑你!”


    “當時我想到了兩個盜賊需要冒險潛入大理寺,但內奸隻需要光明正大的走進來便可。”


    “因此,我去查了當天晚上大理寺的出入記錄……”


    狄仁傑從袖中摸出了一張紙,輕飄飄的飛到了索元禮身前的桌子上,上麵用紅筆描繪了一行出入記錄——醜時三刻,索元禮……“


    索元禮笑了起來:“原來這麽早我就露出了破綻!所以狄大人請我協助調查此案,便是引蛇出洞!”


    “最初我並不相信會是你,這也許隻是一個巧合,我帶元芳去找即即是希望借助你機關之術,幫助我找到此案的某些隱藏的線索,同時也有機會近距離的觀察!”狄仁傑坦然道。


    “那麽,秘閣通風口的劃痕,你應該一早注意到了!”


    兩人就像昔日搭檔破案時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案情。


    隻不過,此時……已是對手!


    狄仁傑微微點頭:“我雖然注意到了劃痕,猜測和盜賊進入秘閣的手段有關,但終究沒有破解這個謎題,還是你告訴了我答案!你的坦然,讓我有些迷惑……也使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現場留下的兩枚棋子之上。”


    “懷英在等待我露出破綻!”索元禮笑著感慨道。


    狄仁傑接著道:“你們的計劃布局周密,常常因勢導利,出手隱蔽,有跡可查的隻有兩次,一是神秘人擊敗三位棋侍詔,使得長安敗於扶桑使節團,令陛下震怒。其次,便是機關人小七被在虞衡司被滅口一事!”


    “雖然虞衡司有辦法重現小七見過的景象,但以你們的謹慎,根本不會在小七麵前暴露真容,所以小七其實對你們並無太大的威脅,那為什麽你們要除掉小七呢?”


    狄仁傑左手托著下巴,眼中閃爍著灼灼之光。


    “除非,小七真的看到了什麽!”


    “於是我複盤了你們的所有行動路線,發現唯一的破綻,就是你們逃出大理寺的時候!這並不在你們的計劃之內,那時警戒等級已經提升到了最高,你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坊牆,衝出大理寺!一旦被攔截下來,陷入重圍,便有不測之危!但我和元芳趕到的時候,兩名盜賊已經衝破了坊牆。從警報發出到他們逃走,總共隻有半刻時間。他們逃走的路線,還是小七所在的位置,但這一次在最高警戒等級之下,小七依然沒有發出警報!”


    “想必你們潛入之時,是偽造了魚符,偽裝成大理寺的密探吧!”狄仁傑篤定道。


    “因為巡邏的密探們可能會改變路線,隨時查看異常情況,所以隻要懷有魚符,靠近小七它也隻會發出等級較低的警戒,你們以此為破綻,讓崗哨放鬆了警惕。但警戒等級提升之後,魚符便不足以保護他們,讓小七不發出信號!”


    “除非……有人能使小七完全信任,就算盜賊從它身邊過去,它也不會有什麽動作!“


    “那就是負責大理寺機關修繕和維護的你!”


    索元禮沉默無語,但此刻的沉默,已經證明了某些事情……


    “所以,你可以潛入虞衡司將小七滅口,因為你也是機關師,對虞衡司當然十分熟悉!也因此,小七到死都十分信任你,就算被毀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警報!”


    “事情到了這裏,我依然很難相信這是你做的!”狄仁傑聲音有些低沉:“作為機關師,得到了機關人無條件的信任,而你卻毫不猶豫的摧毀了它!”


    他說得很平靜,似乎隻是冷靜的在分析案情,但以狄仁傑的性格,能發出這樣的質問,已經有莫大的痛心深沁其中。


    索元禮一言不發,隻是唿吸粗重了許多。


    良久,他才開口道:“隻是……一個機關人罷了!”


    狄仁傑凝視著他,希望看到昔年那個與他一同看著機關舞姬最後一支舞蹈,眼中閃動這悲憫和動容的摯友,但如今他看到的,隻是索元禮臉上的一片死寂和漠然。


    狄仁傑的聲音忍不住微微拔高了一些!


    “你背後的神秘組織步步為營,算盡了朝堂和人心,利用扶桑使節團,創造出了三日之後雲棋台一戰的局麵!布局者更是算無遺策,讓我無法出手阻攔。但這也讓你們布局的一個關鍵暴露了出來!”


    “我還沒有猜到你們的目的!但你們費盡心思,就想啟用雲棋台。此地必然是你們計劃中的一個關鍵!”


    “懷英就以此為餌,釣出了我?”索元禮坦然道。


    “那時我心中還有幾分不確定,但這份懷疑,已經足以讓我為你布下一個局。本來這個局沒有那麽容易讓你上鉤,可當我從秘閣找到那份《雲棋台機關總圖》的時候,我便拚上了最後一塊拚圖,徹底確定了你的嫌疑……”


    索元禮摸著懷裏的《雲棋台機關總圖》,將其一點一點的打開,放到了桌子上,借著燈光,圖尾的朱筆署名清晰可見!


    索矩!


    狄仁傑看著這個名字,笑了笑:“沒錯,監造雲棋台的索矩,就是你的父親。長安最好的機關師之一,永業坊主——索矩大師!”


    “作為機關師,作為人子,乃至作為幕後組織的一員,你都有理由看了看自己父親留下的機關設計圖,因此我在這裏設局埋伏你,也就不那麽令人意外了吧!”狄仁傑一字一句地說道。


    “輸在你手裏,我心服口服!”索元禮緩緩歎息道。


    “你父親經營永業坊,後期挪用了大筆修繕資金,以至於永業坊漸漸沒落,最後被廢除坊主之位,口碑一落千丈,在機關界再無聲名。你投身那神秘組織,是否……”狄仁傑終究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與那無關!”索元禮冷漠道。


    “我加入他們,隻是為了毀滅那些怪物而已!”他麵色死寂,冷冰冰的說出了這樣的話:“明明沒有痛感,卻會哭,明明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幸福,卻會笑,軀體由冰冷的機關構成,看起來卻有幾分像人……這樣的怪物,難道不可怕嗎?我跟你們說過,不要相信機關人……但長安,這座建立在機關之上的城市,卻已經和它們融為了一體。”


    “因此,除了將它徹底的重塑一遍,已經再別無其他辦法拯救長安了!”


    “你恐懼機關人!”狄仁傑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索元禮卻抬頭道:“隻是深深厭惡罷了!”


    “可是,長安有機關律……”李元芳忍不住插嘴道。


    “機關律並不可靠!機關人隻是偽裝成遵守機關律的樣子!就像它們偽裝出來的感情一樣!如果它們像人類一樣有感情,那你應該見過那些虐待機關人的案子,它們怎麽會不怨恨?如果它們沒有感知情感的能力,那麽它們討喜的一麵,那些信任、喜愛、犧牲和忠誠,也不過是偽裝罷了!”


    “怨恨是無法偽裝的,其他倒是可以!”


    “所以,那些機關人披著的人皮之下,是一種怎樣的怪物?狄仁傑!你也像我一樣不信任它們!不然有機關律在,你大可如虞衡司的那群蠢貨一樣,對機關人毫不懷疑,讓我冒充機關人輕輕鬆鬆的混了進去。而不是在大理寺內建立嚴密的製度,不采用機關人管理內務!因為你無法了解它們是如何思考,所以,你也有理由懷疑它們。”


    索元禮質問道:“人和機關人之間,是不能相互理解的。甚至連人與人之間都無法相互信任,憑什麽你們能相信機關人?”


    狄仁傑凝視著黑暗中揮舞著手臂,略顯激動和瘋狂的索元禮,緩緩閉上了眼睛。


    李元芳緊張的擋在了狄仁傑身前,警惕的看著對麵的敵人,但索元禮卻並沒有趁機逃離,或許他早已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當狄仁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已經是一片堅定……


    “我以大理寺卿之名,奉朝廷律法,將你逮捕!”


    “到此為止了!索元禮!”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狄仁傑手中的令牌如箭一般射出。


    六道各色的令牌,帶著一股無形的,極具穿透力的力量隨著狄仁傑一步向前飛散射出,令牌籠罩了索元禮能閃避的所有方向。與此同時,李元芳的身影也在瞬間模糊,他整個人貼著那個巨大的飛輪,在地上劃過一道深深的刻痕,朝著索元禮飛撲而來。


    但索元禮反手拔出了身後的短刀,他像是一隻從掠過峽穀的鷹!


    側著身子將自己的身子,緊貼著六道令牌之間的縫隙,手中的長刀向前揮斬,一瞬間,連揮刀的手臂都模糊了!


    他的刀鋒緊緊貼著手臂,這是一把奇異的短刀,刀鋒近乎透明,材質十分輕薄,就像裁開書本的小刀一般,鋒銳精致。


    以至於黑暗中刀光漾映一片銀霜!


    刀身略短,彎處能夠緊貼著手肘,猶如情人一般緊密。刀揮動時沒有掀起一點風聲,便掠過黑暗,斬在了迎麵射來的令牌上。


    一股極具穿透性的力量從令牌上傳來,這力量就像軍中破甲的重鐵錐,縱然1825枚甲葉組成的步人甲,也頂不住那重重砸來,鐵錐尖端的那股穿透力量。


    索元禮知道自己的刀法,這樣一刀下去,麵前就算是塊鐵也被斬開了。


    但麵對狄仁傑甩出的令牌,他竟然未能抵消這股力量。


    索元禮短刀緩緩地劃過一個圓弧,將令牌挑飛,輕薄的刀刃急震,發出一聲仿若蜂鳴顫聲,他借助手腕的抖動,讓短刀吃進去了這股力量,同時左手手背一壓,他的手腕處赫然裂開,射出了一道短箭,刺向手持飛輪滑過來的李元芳麵門。


    狄仁傑瞳孔微微一縮,他竟不知道好友的左臂乃是機關義體!


    元芳驚唿一聲,身下的飛輪縱起,擋住了這一箭。


    此時索元禮向前掠出,手中的短刀猶如一道幻影,斬向狄仁傑,竟沒有人知道他的刀能這樣快,這樣狠,仿佛帶著殺死一個人的決心。


    他身體微微側傾,劈開了短刀直斬的鋒芒,索元禮幾乎必殺的一刀迫在眉睫,瞬時間,狄仁傑順著側身的方向一個轉身,僅僅靠著手腕一抖,數不清令牌朝著四周飛散而去。


    狄仁傑站定了沒有動,在索元禮短刀斬開那些飛散的令牌,速度慢了的一瞬,一張令牌飛出,以不大的力量擊打在索元禮的刀尖上。這是超絕的眼力和自信鑄就的技巧,短刀的彎曲弧度,能將索元禮手腕爆發的力量轉化為劈砍的速度,同樣刀尖受力也會將力量傳遞到握刀者的手腕上。


    狄仁傑以飛射的令牌略微阻礙了一下刀鋒,隨即便抓住了刀勢由勝轉衰的一瞬間,精準截擊!


    兩人交手一迴,平分秋色,索元禮察覺到李元芳已經騰出了手,立刻再度撲上……


    短刀在索元禮的手中猶如鬼魅,緊緊糾纏著狄仁傑,仿佛隨時能夠刺出致命的一刀,而狄仁傑卻總是能以手中的令牌巧妙截擊,令他難以完全近身。元芳想要插手,但他每次飛鏢瞄準的時候,索元禮總是忽然閃現,身影和狄仁傑混在一起,而他每一次刀勢被狄仁傑阻礙,就立刻撤走,不給李元芳出手的機會。


    狄仁傑總是無法拉開和他的距離,但索元禮也難以欺近到他令牌無法出手的位置,他們就像探戈一般,隻差這‘一步之遙’!


    隨著刀牌相撞的鏗鏘之聲,索元禮終於接著一斬之力,靠近了狄仁傑半步。


    此時兩人目光交錯,索元禮才看到狄仁傑眼中的自信,這是等待已久,獵物入網的蓄勢待發。


    狄仁傑左手一直藏著的一張令牌才翻出,隨著他手腕一抖,化為一道金光,帶著一股沉凝的氣場激射而出,兩人之間緊貼的半步距離,令牌的出手居然比短刀更快。


    在兩人麵對麵的情況下,讓索元禮完全無法躲避。


    金色的密令擊中了索元禮擋在胸口的短刀,瞬時間,一股奇異的力量麻痹了索元禮的全身,這股力量甚至凝滯了機關的運轉。


    此時李元芳終於出手,巨大的飛輪旋轉,斬向了索元禮的雙腿。


    索元禮在飛輪觸及自己的一瞬間,掙脫了氣場,他的身影瞬間飛退,手中的短刀脫手而出,刺向意欲追擊的狄仁傑。


    但他的一隻腿還是被飛輪劃過,小腿上出現了幾乎貫穿了一半的深深傷痕,但索元禮依舊拖著腿連退三步,靠在了書房中的一根柱子上。


    “束手就擒吧!”狄仁傑冷聲道:“法律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處罰!”


    “哈哈哈……”索元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肩膀顫動,低聲笑了起來:“法律,法律審判不了我這樣的人!死在你手上,或許才是我最好的結果!”


    此刻狄仁傑才發現索元禮斷掉的腿沒有流出一滴血,斷口處可以看見隱隱的機關造物的痕跡。


    “你的腿也是……”


    索元禮抬起了頭,狄仁傑第一次看到一貫平靜從容,就算被他誘入陷阱,也保持著機關師的風度的索元禮——如此失態


    他的頭發披散,表情略顯猙獰,目光近乎瘋狂。


    空出的左手再次抬起,隻是這一次,他的手臂完全從五指間隙分開,手掌半脫落,露出小臂中隱藏的機關弩來。


    六寸長的弩箭寒光隱隱,鎖定著狄仁傑的身影,此刻他臂骨位置的機關機械般的精密運作,拉開機簧,隱藏在臂膀的箭匣將弩箭推入機關中,隨即中指微微扣向掌心,隨著機簧繃緊,索元禮整個人都似乎像一個機關一樣,精密的調整到了一個緊繃的狀態,然後……


    咄!咄!咄!咄!


    機弦之聲猶如暴雨,瞬時間,點點寒光從索元禮的左手爆發出來,六寸的弩箭攜著淩厲之勢,急促而密集的灑落。


    “元芳!”


    狄仁傑閃身躲開了數枚弩箭,突然意識到李元芳正站在弩箭最為密集的地方,他轉頭時,赫然看到數點寒光唿嘯著鑽入了李元芳小小身軀的胸膛,帶著他的身體向後踉踉蹌蹌兩步,仰天倒地!


    狄仁傑衝向索元禮,一道令牌含怒出手,打向了索元禮的胸膛。


    索元禮左臂的機關弩或許是射盡了,看著狄仁傑射出的令牌,他沒有再閃避,任由令牌深深刺入了他的胸膛,發出一聲猶如朽木敗革的聲音。


    他的胸口凹陷,本應該是肋骨的地方,卻出現了銀色的金屬色澤,胸腔之內,沒有心髒在跳動,而是一個機關核安靜的發出幽藍的光芒……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太過安靜了!甚至,聽不見心跳的聲音!”


    狄仁傑擋在了元芳麵前,卻看到了這震撼無比的一幕。


    他突然想起了——當他問起好友為何要在長樂坊這麽喧鬧的坊曲,在巨大的釀酒蒸汽機關之間開上那麽一家小店的時候,索元禮是這麽說的……


    索元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殘破的胸膛,裏麵運行的複雜機關,沾染了一些血跡,是從他的皮囊中滲透出來的。


    “就差一點,可惜了!”


    索元禮看了一眼緊貼著機關核的令牌,緩緩伸手將它拔出,透過傷口,那血肉間運轉的機關零件越發猙獰和駭然,索元禮身軀直立,伸手撕掉了傷口上的累贅,一副器官和機關交織,金屬和血肉錯落的身軀,就這麽赤裸裸的暴露在了狄仁傑的麵前。


    索元禮看著自己麵前屹立無聲的狄仁傑,低聲笑道:“看見了嗎?我就是這種——披著皮囊的怪物啊!”


    “哈哈哈哈……”


    他放聲狂笑!


    刺耳的笑聲淒厲而瘋狂,索元禮看著狄仁傑,低聲道:“看見了嗎?機關律什麽用也沒有?隻有我知道,隻有我知道,冰冷的機關沒有知覺,不會痛,也不會幸福。而屬於人的那一部分,與機關結合在一起,又是那麽的痛苦……”


    “哈哈哈哈……”索元禮的臉有一半在狂笑,眼睛卻在哭。


    而另一半,另一隻眼睛,沒有任何的眼淚,空洞的就像昔年的那個機關舞姬!


    “元禮!”


    狄仁傑從喉嚨裏滾出一聲沉沉的低吼,持令牌的手不由的抖動起來。他萬萬沒想到,在索元禮平靜的外表下竟然是這麽一副慘烈的摸樣,就像是一個壞掉的娃娃,被機關粗暴的添補起來。


    在長安,機關師們堅信機關是有知性的,許多機關師也相信自己的機關人夥伴有著知覺和感情。


    但這個與機關結合最為機密的人,才能日夜感受到機關在血肉中不斷經受排異的痛苦。


    索元禮,每時每刻,都在忍受著猶如酷刑一般的折磨吧!


    “難怪,你會厭惡機關人!因為你恨著你的另一部分身體,恨著它們給你的折磨!”狄仁傑臉上浮現了一絲動容和理解,但他的手轉瞬間便穩定了下來,朝著索元禮的臉重重砸去——“但我答應元芳的弟弟妹妹們,要將他保護好!你竟敢傷害他,不可饒恕!”


    索元禮抬起左手,輕鬆的抓住了狄仁傑的拳頭。


    “人的力量,是無法和機關相比的!”


    覆蓋在索元禮身上,遮掩機關的仿生皮一寸一寸炸裂,露出下麵銀色的金屬義體,隨著齒輪運轉和杠杆傳動,機關零件構成的機械結構緩緩運動起來,他的左手增加壓力,將狄仁傑的右手一點一點的握緊。


    狄仁傑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索元禮右拳砸出,重重的錘在了狄仁傑的胸口,將他打飛了出去。


    狄仁傑捂著胸口,腦海中卻閃過剛才被索元禮右拳擊中的一瞬間,那種觸覺!


    “不對,他的右手,好像並非是機關義體,沒有左手的力量那麽大。但比起肉拳,力量又好像大了許多……”狄仁傑眼神在索元禮身上機關和肉體結合的地方看了兩眼,發現他的肌肉、骨骼和血管已經不正常的扭曲起來。


    “是了!”


    狄仁傑心中瞬間明白了:“人的肌肉和骨骼能承受的力量是有限的,為了防止傷害到自己,是無法完全發揮出身體的全部力量!這是大腦為了保護自己設下的限製,如果突破了這個限製,以傷害自己為代價,自然能發揮出更為恐怖的力量。”


    “而且他的身體還有一部分是由機關在支撐,可以發揮的力量比常人更加強大!”


    “但這種限製,這種自我保護,他是如何辦到的!”


    但此時索元禮已經一聲怒吼,帶著一股無形的風壓撲擊而來,讓他心裏一顫,唿吸暫停。隨著重重的一拳,狄仁傑猶如被奔馬正麵撞擊了,又像被一顆機關石炮正麵擊中,五髒六腑都翻騰起來。


    他的身體不由己的高速後退,撞在了鐵木門上,然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好痛!”


    “痛?”疼痛讓狄仁傑的意識更加清醒,他腦子裏飛速閃過幾個念頭:“原來如此!人體的自我保護機製,靠的是痛苦!”


    “長安曾經有孩子一生下來就患上一種怪病,失去了痛覺!所以傷害自己作為遊戲,早早就夭折了!元禮的身體常年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讓這種防禦機製漸漸失效,他已經是適應了這種痛苦!”


    “這種情況下,元禮察覺不到身體的損壞,但他的那一部分肉體是無法承受元禮全力出手的,時間久了,就會壞掉!可我估計撐不到那個時候,隻有人為將這種情況提前!”


    狄仁傑注意到了索元禮身上的瘀青和傷口,敏銳的發現,他很多地方都在崩裂,筋骨內傷也在加重!


    “隻要多次擊中同一個地方,便可以利用這種缺陷,設下陷阱!”


    索元禮合身撲上,兩人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索元禮擒抱著狄仁傑,猛然向後摔撞而去,用自己屬於機關人的半邊身體,先觸及了鐵木門。


    結實的北疆鐵木門被他強橫的機關身軀瞬間撞碎,外麵近百名大理寺密探抬起手中的臂張弩,有人大喊道:“小心狄大人!”


    狄仁傑和索元禮翻滾到了一起,周圍的密探不敢放箭!


    狄仁傑感覺隻要索元禮微微用力,以他那無堅不摧的機關巨力,隻怕他的骨骼瞬間就要攔腰截斷了!狄仁傑隻能蜷縮身體,反手握住了自己的令牌,在翻滾的瞬息尋找到了一個最完美的角度,將令牌連續撞在了索元禮關節處……


    然後找準一個機會,雙腿用力一蹬脫離了和索元禮的糾纏,此時索元禮還想撲來,但他右腳觸地,便因為骨骼的錯位腳下一歪,狄仁傑向後射出六道令牌,打向索元禮機關銜接的要害,而索元禮依舊強撐著,用那隻機關義肢站了起來,揮舞著拳頭,朝著狄仁傑的腦袋砸去。


    此刻,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狄仁傑卻沒有看到他眼中有什麽殺意,隻有一片釋然和解脫。


    屋子內的李元芳幽幽呻吟一聲:“狄大人!”


    “等等!”


    狄仁傑大喊出聲,但周圍的大理寺密探目睹著兇徒朝著狄大人撲去,揮拳打向他的頭顱,都抬起了弩箭,扣動了扳機。


    狄仁傑想要疾唿,但他已經來不及開口,周圍的密探們朝著索元禮萬箭齊發,一道道弩箭,瞬息刺穿了他的身軀。


    索元禮鉛灰色眼睛和狄仁傑默默地對視,伴隨著最後一次灑脫的笑容,索元禮迎上了那些箭矢……


    鮮紅的血帶著箭頭,落在兩人身後的石板上,伴隨著的高大身軀的重重倒下,鮮血彌散開來……狄仁傑跪坐在那片血泊之中,看著好友的屍體,一時間,竟然難過的想哭!


    狄仁傑爬起來去查看李元芳的情況,卻看見元芳已經虛弱的坐了起來,手中握著什麽,看向狄仁傑。


    看到狄仁傑擔心的靠近,他緩緩攤開手,露出幾枚沒有沾染血跡的弩箭,低聲道:“大人,沒有箭頭!”


    狄仁傑站起身來,走向眾人圍在中間的那具屍體,解開了自己的外袍,為他蓋上……


    幽藍色的機關核緩緩黯淡,往日的鮮活此刻似乎正在從他身上抽離,就連迴憶,也蒙上了一層昏黃!


    …………


    天亮之後,一夜都忙著收拾手尾的狄仁傑,疲憊的站了起來,卻聽到了耳旁一聲恢複了活力的唿喚:“狄大人!”


    他笑著迴頭:“元芳,傷勢怎麽樣了?”


    “隻是身上有些瘀青,雖然沒有裝箭頭,但力道可真夠重的!”李元芳摸著腦袋,傻傻的笑道。


    他注意到狄仁傑書桌上的那副《雲棋台機關圖》,狄仁傑似乎看了很久,一直到燈燭熄滅,上麵沾染了幾滴蠟油,對於一向謹慎的狄仁傑來說,這可是很罕見的事情。


    “大人還在想索元禮嗎?”李元芳歎了一口氣,有些傷感的問道。


    “是的!元禮雖然死了!但他背後的組織才剛剛露出一點苗頭,現在所有的線索隨著元禮的死去,又陷入了僵局。我在思考,從何處繼續下手調查!”


    狄仁傑收起桌子上的《雲棋台機關總圖》,左手抵著下巴,低聲道。


    “這圖紙是神秘組織要偷的東西,應該會有線索吧!”李元芳舉手道。


    狄仁傑卻緩緩搖頭:“雲棋台的機關圖,是一把鑰匙,但想要解開謎題,還要想找到鎖在哪裏!”


    “難道真就沒有線索拉?我可以幫助狄大人去調查……”


    李元芳大耳朵一顫一顫的,振奮的說,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留下的什麽陰影。


    狄仁傑叉著腰,嘴角勾勒起一絲笑容:“算了吧!你呀!打聽打聽消息還可以,真正查案起來,粗心大意,一定會漏掉什麽關鍵線索。而且誰說我沒有線索了!”


    他的表情突然低沉了一瞬,眼神幽幽,開口道:“元禮的身體經過改造,擁有機關人的特質,他的心髒被一顆機關核取代了……所以那顆機關核,應該也和機關人的一樣,可以查探他過去的一些記憶。”


    李元芳聽到有線索了,神情振奮,但聽到要拆解機關核,尾巴和耳朵卻有低垂了下來:“可是,難道要將索大人的機關核,交給虞衡司拆解嗎?索大人雖然背叛了大理寺,但是我感覺,他還是將大人當成朋友的……而且他雖然有些偏激,可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索大人的身世太可憐了!把他的機關核交給虞衡司,讓他的迴憶被人任意查看……”


    “我沒準備交給虞衡司!”狄仁傑聽著也微微皺起了眉頭:“小七那件事,我還沒跟他們算賬呢!怎麽會再把線索交給他們……”


    “那怎麽辦啊!”李元芳對著手指,心中有一些小忐忑。


    “除了虞衡司,還有一個地方,可以看到機關人的記憶。”


    “海池——”


    長安機關盛行,百姓已經習慣和機關人共事,許多人不僅僅把機關人視為工具,更看成了家人和夥伴,根據機關律規定,當機關核老化不堪用之時,機關主需要將機關核投入海池後才能領取新核。


    落入海池的機關核會漸漸分解,成為長安塑造新的機關核的材料,所以漸漸衰弱的機關人,都被埋葬在海池之中!


    而每年中元節的時候,人們會去那裏燃放河燈,水中有時會倒映他們和機關夥伴的迴憶!


    那是曾經的情感與迴憶迴響,讓人們重溫機關夥伴曾經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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