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約定以前方插下的木牌為射擊目標,按同等人數在同等時間內的射程、火力、摧毀時間長短判定勝負。明為比賽,暗則互相查探。


    “裝藥!”當下標兵管隊之一的艾雙雙手舉令旗,胸中戰意盎然,他一發號施令,麾下五十標兵當即分成三排,前排趴下,中排單膝跪地,後排站立。


    人人手執六到八斤重的魯密銃,於火藥罐上填滿火藥,手扣扳機,目視準星,彎形槍托搭在肩膀上,隨時準備點燃四根火繩,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反觀另一方並排的茜香基隆五十衛兵,在其國兵仗局總管安立人公公的指揮下,卻是清一色的已然過氣的未改進火繩槍,好不寒磣。


    “哼!”東南側海麵voc戰艦上,範戴克嗤之以鼻,碧綠眼瞳蘊含狡詐笑意:“茜香國所用的火繩槍,是前幾年我們荷蘭販賣給他們的,這些蠢貨不知道,這批槍火在我們這裏是最次的。”


    對麵戰艦的科埃略冷哼道:“那可未必,說不定茜香女王是故意示弱的,要不然這個海島,早被咱們伊比利亞人攻下了。”


    同塊大陸的兩人互有齟齬,又想密謀尋求合作,畢竟同是殖民者,論宗主國曾是一個,親些,範戴克篤定道:“澎湖列島是我永駐地,賈琮可是背後掣肘重重,且鞭長莫及,必然不敢來犯,咱們暫時合作,我會同意你走馬六甲,何必危險重重地往墨西哥走?”


    “荷蘭鬼居心叵測,要是能從西邊走,我何必等到今天?”科埃略心下暗恨,麵上猶豫不決,倏地聽見槍響,原來賈琮一方已開火了。


    茜香女王與賈琮坐北朝南,各分東西,因而葡萄牙荷蘭這兩方也看得清楚,參賽軍丁在北方場地。


    借助單筒望遠鏡細瞧,他們但見賈琮所謂的魯密銃長約六七尺,銃尾安鋼製刀刃,自然近戰可當斬馬刀,一槍兩用,形製雖與鳥銃大致相似,但扳機、機軌分別用銅、鋼片,薄如銅錢。槍把上的龍頭式槍頭於機軌附近,亦是安有一寸多的鋼片,彈性大增,等閑火繩槍哪兒是敵手?範戴克、科埃略不禁心裏打突!


    眼見四根火繩點燃未久,艾雙雙令旗又是一動,冷漠肅然地一聲“放”,耳聽“嘭嘭嘭”之聲不絕,校場雙方各射擊了半刻鍾不到。


    須臾,鴉雀無聲。


    眾人便見賈琮一方木牌已然如篩子眼一般,一聲令下,收槍歸隊,棉甲整齊,步伐下塵土飛揚。


    再觀茜香一方,安立人偏頭,低眉垂眼,猶如受氣的小媳婦,那些火繩槍有炸膛的、引線未點著的、點著而不發彈的,不一而足,大多麵無人色。


    “不知賈督師的魯密銃從何而來?”茜香女王轟然起立,玉手重拍龍椅,胸口劇烈起伏。


    “嗯,本官想想。”賈琮正正烏紗帽,拉拉褶皺的一品錦雞大紅緋袍,滿不在乎地道:“好像是由西域傳來,我大順工匠再仿造的,可知我國人智慧無雙,因為傳進來的時候,最早的形製是魯密國那兒來的,故而大家就叫它魯密銃。”


    他心裏道:“魯密國,就是土耳其了。我判斷得不錯,改進的魯密銃,足以吊打秒殺歐亞的所有火繩槍!葡萄牙、荷蘭、英國都不例外!燧發槍就另當別論了,這個大家的裝備都不是很多。”


    妙目眼望天順上國那邊的木牌不久便倒塌而下,而己方不過射了區區幾十個孔洞,兼且彼方的魯密銃還能連發,迅速實用與威力不可同日而語,勝過己方不知何幾,茜香女王的嬌媚臉龐上登時一呆,一會兒煞白,一會兒滾燙發紅。


    她想:“我直轄的兵仗局竟已如此落後,這東南一隅的小國內,架構也似倭國大名,亦有有權將領不聽我號令的。我本來是想借力打力,讓他們三方鬥個你死我活,如此不必奉順朝為宗,不失我臉麵,往後隨機應變,周旋便是。可眼下若是一方過大,局勢便不平衡了。三足鼎立,三足鼎立,如今卻是四個足啊……”


    賈琮身邊另一個管隊龍傲天帶的人轟然取笑,眼望基隆衛兵,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賈琮看得大是爽快:“嘿嘿,好戲還在後頭呢,可惜我坐鎮中軍,不能親自上陣殺敵了。”


    “賈督師好威風,第一局我認輸了。”茜香女王忽然坐下,媚眼斜拋:“您老瞧瞧,第二局比什麽呢?”


    “好!好!古有田忌賽馬,今有我賈琮圍城,既已兵臨城下,怎可沒有攻城之戰呢?女王陛下?”賈琮豪氣幹雲,起身仰頭斜視基隆城下左右團樓,哈哈大笑道:“不如我們再出同等人數?攻那兩座團樓?女王意下如何?”


    幾乎刷的一聲,對麵之人勃然變色,茜香女王臉孔一黑,親衛上來護住,她又驚又懼:“賈督師大人非動幹戈不可嗎?須知三十六計,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我想大人是在開玩笑罷?”


    “誰跟你開玩笑?”賈琮橫眉怒目,槍指茜香女王,劈頭蓋臉大罵:“你茜香曆來為我治下,卻三番五次出爾反爾,蛾眉見嫉,掩袖工饞,欲玩弄我大國於鼓掌之間,便早已失卻了仁義禮智信,顛倒倫理三綱。你既不仁,我便對你不義,自是出師有名。”


    使個眼色,呂亭婉挺胸帶三百狼兵而出,鐵蒺藜、梨花槍、虎狼盾牌,弓箭手、槍手,鴛鴦陣勢立馬擺開,她護心鏡下虎豹補子耀日生威,英姿颯爽,好不威風。


    “罵得好,罵得好!”周嘉謨這才看清賈琮有備而來,統麾下三百駐軍進來搖旗呐喊,胡須飛揚,雖青天白日,城下卻千鈞一發,周溫白等無不熱血沸騰。


    “東方人的戲唱得好啊,我們好好看戲。”範戴克暢快不已,吸一口香煙,更覺渾身舒爽:“科埃略,待會你要攻哪方?”


    科埃略冷哼不迴答,隻見那茜香女王氣得渾身發顫,她雖為一國之主,女兒身卻是避開不了的,饒是她坐到這個位置,心性已非尋常女孩兒,但賈琮句句誅心之言,宛若那諸葛亮陣前罵王朗,字字戳她心中之痛,心底不由憤怒之極,繃緊了牙齒,雙目已淚光轉動,安立人護主心切,隻等一聲號令了。


    賈琮卻不忙著下令旗,微微冷笑,在龍傲天等人護住的陣前,忽然目光斜視東南那一處。


    東南那邊的外國人似乎也發覺哪兒不對勁,兩個領頭相視一凝,範戴克在船頭上敲敲煙灰:“別是賈琮要對我們趕盡殺絕?這東方小崽子可是奸詐得很!”


    “我的上帝,你的思維太奇妙了,我不敢苟同。”科埃略不確定道:“賈琮是有一戰之力的,事實已表明。但是他全麵開火的後果,很可能隻是慘勝,幾方都不願意看到的。”


    突然,港口水底傳來一聲驚天炸響!便是以西歐戰艦之堅固,亦是難擋這爆炸之威,他們嘶聲大喊大叫,然而卻甚有經驗,幾個官兵大喝鎮靜,水手立馬要去探視,便在這時,他們隻看到港口水麵浮出大木作箱的殘屑、以及油灰,風平浪靜的海麵登時像他們的心一樣變得驚濤駭浪!


    “不好了!港口埋伏了繩絆和三鐵錨!天呐!這是一種令人難以察覺莫測的水雷?!”一荷蘭軍官難以置信地驚唿。


    克裏斯托弗悲哀地雙手交叉:“願上帝保佑人間,不再有殺戮!”


    “那是羊腸、牛脬?天呐!這個木排什麽時候隱藏在水底的?”科埃略這邊也出現了爆炸聲,怨不得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這兩種水雷,西方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兄弟們!殺敵立功!封官拜爵!女人!金銀!就在今日!”斜刺裏,上下兩側衝出兩條福船來,此時淮安裏的泥鰍仲尹等人也浮出水麵上船,劉挺鼓動道:“想不想要女人?想不想要官爵?”


    “想!”這方水軍轟然應聲,一時之間,什麽道德仁義文明都被踏在腳下,小兵小將們就隻懷著升官發財殺敵立功的簡單夢想,在基隆港口展開了正麵的決戰。


    “這……這是……”茜香女王等人被眼前的狀況搞得暈頭轉向,俱是分不清敵我了,但是忽然胸口緩下來:“賈大人的水雷這般厲害,真不知道如何不讓人發覺的?小王甘拜下風。”


    女王輪番的驚乍,就連自稱也變了。


    賈琮羽扇輕搖,哼哼道:“彼此彼此,女王也是城府不淺呢。我就告訴你,那是混江龍和水底龍王炮,一種是專門在港口埋伏的,脫離了港口就沒大用,這是地利之便。另一種是必須連夜埋伏下的,製作要求極其苛刻,不過我軍倒是專門預備了幾箱。”


    茜香女王怎能想到那水底炮的製作和使用?任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此中之妙,猶如對牛彈琴,此時再看賈琮風度,女王不禁心下一蕩:“當年周公瑾羽扇輕搖,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也不過如此了罷?智計無雙足以可怕,戰力無雙便更可怕了。”


    賈琮想的是:“當年老子可是吃過水雷的虧,這迴也讓西洋鬼子試試,嘿嘿……”他暗爽不已,一收扇子,淡漠地道:“女王陛下,如今我可是旗幟鮮明地表明了立場,荷蘭葡萄牙占你土地,殖民者亡你之心不死,你……不表個態嗎?”


    “噢……”女王臉上一紅,趕忙收迴神來,吩咐道:“死奴才們,還不快派船去追?”


    安立人等太監領兵奔去,黛芙妮幽藍眼睛碧波流轉,也如克裏斯托弗一般雙手交叉,不知嘀咕念些什麽。


    片刻,西北側遙遙又有福船過來,乘風破浪,排成大雁南飛之人字形,賈琮抬望遠鏡一看,赫然見一個同穿一到四品大紅袍的官兒,側麵一個璧人,玫瑰彩繡領、白紗暗紋帛、偏襟對眉襖,俏立船頭,此等嫋娜風流的身段,除了秦可卿還有誰?


    賈琮略微一喜:“是了,秦老師的孝期早就過了,想必是閩浙總督洪經為了迎合我,才帶他們過來的,他隻知道秦家與我的師徒關係。這樣也好,待我安定東南海境,茜香國未嚐不是一個家……如此也能免去諸多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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