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管潮生的中年麵龐上的一雙眼神,都是布滿了猩紅的血絲的,從這些賈琮身邊人的麵目中,賈平群見識到了什麽叫做“下屬對領導的愛戴”、“領導的魅力”,肅然起敬!


    泰州是揚州的一個縣級地區,那地兒也產鹽,兩淮地帶,管潮生早幾年跟著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辦事,一個幕僚和一個灶戶怎麽會相識呢?


    放到現代來說,管潮生是江蘇鹽政管理局的局長的秘書,賈平群是鹽場的打工工人,或者包工頭。


    那麽兩人隻是職務上的相識嗎?


    不僅是那麽簡單,前文已經說過,管潮生是紹興府山陰人,屬於浙東學派。


    浙東學派的代表人是黃宗羲,黃宗羲繼承的是王陽明,泰州學派又是什麽東西?王陽明心學的分支!


    原因就是一脈相承!


    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所以這一切都不奇怪了,王陽明是繼孔子之後,唯一一個在史冊上,超越了帝王,立地成聖的人,他的學說,就有這麽大的魅力,分出了無數支脈,也讓最底層的人,能夠閃現出人性、思想的光輝,一聲聖人,王守仁當之無愧。


    “山海老弟,你要好好休養生息,請放心,這一切有咱家呢……”劉知遠帶著哭腔地跨出房間門檻,看樣子是著實傷心,連走路都心不在焉的,也不注意門外的人,背影蕭瑟地出了驛站大門。


    “若是這麽年紀輕輕的就去了,唉……”後一個出來的是揚州商會的會長沈三貫,繼而是大鹽商任其火等人,這些人個個愁眉不展,但隻敢小聲嘀咕。


    奇怪的是,沈三貫的悲傷似乎是真的,任其火等人的表情,卻不經意間閃過幸災樂禍。


    三人進去拜見,就見軟榻上的賈琮,奄奄一息的,忠心的隨從孫福在旁邊垂淚,看到他們進來,賈琮蒼白的嘴皮一哆嗦,極度的激動,顫抖的、無力地舉起右手,仿佛要抓住什麽即將逝去的東西。


    那憂鬱的眼神!那長存的浩然正氣!那為國為民的公忠體國、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那垂死病中驚坐起的一刹那的熱血!怎能不叫人潸然淚下?!蒼天哪!你睜開眼睛看看吧!


    “賈平群……本官久聞……咳咳,久聞這個名字了……你是兩淮鹽場的灶戶……是嗎?記得你下麵有很多客池和灶亭……”賈琮緩緩閉上了眼睛:“鹽商有很多本池……你們灶戶不容易啊……天下多少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指望著你們的鹽呢……”


    前幾年賈琮來揚州時提及過,兩淮鹽場,商人的叫本池,灶戶的叫客池,也就說明,灶戶是有一定程度的鹽場權力的,鹽場不是由鹽商完全把持,而且灶戶有一個優點,很多人加入了泰州學派,再加上這一份文化凝聚力,賈琮就可以把鹽商各個擊破,留下一部分人,然後讓灶戶與聽話的鹽商把持鹽票,從而降低鹽價,也加強政府控製力。


    “大人……”雖是第一次見麵,賈平群卻激動地走過來,再半蹲下來,握住賈琮的手:“大人您快別說話了,身體緊要……”


    “不不不……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能完成心中宏願,縱死又有何妨?你說說那邊的情況……”


    “大人……多數灶戶還是苦的,由鹽商派人嚴格監視,他們有令旗,每天按令旗整點煮鹽,按令旗放下的時間,整點離開,不得多煮一分鹽,計日給錢,然後才有時間聽草民講課,這幾年一來二去,草民也結識了不少讀書人……”


    “這就是你們灶戶的力量了,礦工灶戶最苦,但無人能滅絕你們……”


    “都是大人一力疏通河道,不然運河不行,灶戶也無以為生了呢……”


    “所以這新發的鹽票,你們要好好用,劉公公會給你們的……”


    賈平群一掬眼淚地離開了,剩下劉挺過來談話,賈琮就說很感謝他的銀子,劉挺親身過來,恭敬地給病榻上的賈琮拉上被子,“大人,軍餉的事……”


    營兵製與衛所製有明顯的不同,大明的衛所製是這樣,分為屯軍守軍,屯軍種糧,給守軍也給屯軍自己,自給自足,朱元璋曾經為自己的這個創意沾沾自喜,說“不費民間一粒米”,然而正統年間,大明建國才七十多年,明朝軍戶逃亡人數是:一百六十多萬。


    這個事實,已經說明了衛所製是何等的尷尬、無能。


    軍戶填補衛所,代代承襲,人數不夠,又抓捕親戚,老弱殘兵,匯聚一地,明政府給軍戶優免的這塊蛋糕,久久不能兌現,加上文貴武賤,政府從上到下的貪汙,長官霸占屯軍土地、錢糧,不要命地撈錢,四方賄賂,層層盤剝,這樣的軍隊,怎麽能夠不滅亡?


    所以後來營兵製,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就是軍餉。


    說了一堆,其實也簡單,營兵製可以用八個字概括:身在軍隊,仍隸民籍。


    營兵製的軍隊,是募兵而來的,募兵怎麽募呢?兩個字,給錢,募兵錢一般都是衛所的幾倍,這樣的軍隊,才能長存。


    現代的中國軍隊,也類似於這個模式。


    當然,營兵製也有缺點,任何製度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但是它比衛所好。


    就說眼前這個劉挺,他有錢,但是他得賄賂,可發不起士兵,軍餉還是得向朝廷要的。


    “你們客軍來的時候,有一筆錢糧,雖然劉公公扣了一點,說從鹽稅補給你們,但也不至於讓營兵嘩變,聽我號令收網,按照慣例,論功行賞,每人五兩銀子少不了的,總旗以上,都會加,咳咳咳……”賈琮盡力安撫。


    劉挺可不敢得罪他,盡力討好,又是送錢,又是送兵護衛,怕賈琮一彈劾,他就坐不穩了,但賈琮有忌諱,不接受官兵來護衛,劉挺才忐忑不安地告辭了。


    總兵走了之後,從屏風後麵出來的妙玉噗嗤一笑,“除了我,誰都不知道真實情況,可憐了你的親信,都以為大人要死了……”


    “不然怎能蒙混過關?我可是練了一天弓馬,再在冷水裏麵泡了一夜……”賈琮頓時生龍活虎起來,但精神比不上平時,一改剛才形象,叫苦連天:“我可是真病啊,大姐……你好歹給我點病人的福利……別損人不利己……”


    “呸!”妙玉啐了一口,忽然俏臉生暈,泡了一晚,可是自己陪他一起泡的,她沒有熱身過,因此沒生病,賈琮一冷一熱之下,終於生病了,揚州上下官場都確定了,天天不停地送藥送禮……表麵和和氣氣,其實巴不得賈琮走呢,這個禍害啊……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啊……


    她不情不願地揉捏賈琮肩膀,孫福來報“揚州的奶奶過來了”,想必三尤都急壞了,賈琮登時心花怒放,妙玉冷清點,那如花似玉的三姐妹一過來,自己得有多少病人的福利……


    殊不知,妙玉一聽,“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玉手狠狠地按下去……


    “啊!你謀殺親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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