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福替他去解決的是一小件後顧之憂,而賈琮次日去解決的是一大件後顧之憂,這天距離他離京上任還有一天。


    街坊街坊,古代有街就必有牌坊,日到中天,賈琮走過內城牌坊,走進內城劉家胡同,正牽馬而至,那認得他的門房快步走下來道:“賈侍讀,煩請走後門。”


    “好,知道了。”賈琮沒有任何不悅地繞著胡同走,這“走後門”真是名副其實。


    對此他不反感,人情世故便是如此,“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一些事情隻能做“密室之謀”,防範“隔牆有耳”,想想他交好錦衣衛都督餘彪、司禮監掌印戴權,哪次不是小心翼翼?


    崇禎明明叫兵部尚書陳新甲與滿清秘密談論議和的事情,而陳新甲一疏忽,這個秘密捅開了,崇禎為了平息沸騰的輿論,毫不留情地把陳新甲殺了,全部過錯也推給陳新甲。


    這就是“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雍樂皇帝叫秦業修吉壤也是一個道理。當然,這也是為皇帝服務常見的下場。


    賈琮看到劉府門前不遠有多家店鋪,時有便服官員進出,他暗暗收斂心神,據說當年嚴嵩門前就有一家“日月興”酒樓,吃遍大明官員,凡是請見的人,都在那兒等候,劉東升顯然還做不到,賈琮自己也離那個境界還遠。


    繞了半圈從後門進,整理好儀容儀表,賈琮在仆人帶領下直驅內院花廳,這劉府花廳周圍一樣的湖光山石,自是不及敕造的國公府,賈琮無心多看。


    進門便見劉東升、汪應元、趙北鬥、董安國、畢忠、山子野、司馬匪鑒、王應麟、張茂才九個人,戴鳳翔不在。


    賈琮對前六人一一彎腰作揖,按弟子禮拜見,連山子野也不例外,慌得這位工部尚書趕忙站起,其他大佬一笑置之,對後四個人隻是作揖平禮。


    “今兒賈侍讀出任巡按,重走劉禦史的老路,就如這盤小蔥拌豆腐。”汪應元笑著手掌一指桌上的菜。


    每個人麵前的菜,都是一盤小蔥拌豆腐。


    “閣老教誨的是,一清二白。”賈琮點頭表示受教,這場密談以汪應元為中心。


    汪應元、劉東升都是陝西人,曆史上陝西官員很多比較耿直、好說話,比如給萬曆皇帝上“酒色財氣疏”、把皇帝罵得酣暢淋漓的雒於仁,就是陝西人,這篇奏折比海瑞的《治安疏》都出名,不知多少人為他捏了把汗。


    趙北鬥在會推名單上,但是沒有入閣,而是起用為刑部尚書。


    明朝以來形成的會推、廷議,表麵上看是大臣們經過不懈努力,而把皇帝權力分出一部分的結果,其實這種看法是錯誤的。因為會推名單必須皇帝點頭才能起作用,如果皇帝不同意,可以叫內閣重新推薦十次、一百次,所以,本質上是皇權碩大,大臣根本爭不過來,嚴嵩、張居正屬於異類,那得皇帝不經常理政的結果。


    董安國仍舊是原任,順天府尹兼吏部侍郎。


    從在場的局勢看,六部裏麵,吏部、戶部、刑部、工部,四個部門,賈琮都初步建立了關係,隻是禮部、兵部沒有人,另外通政司、都察院、司禮監也有人。


    可以說,今時今日的賈琮,基本上哪兒都吃得開了。


    “刑部事務,我看了薛蟠的案件。”趙北鬥敬了汪應元一杯,沉吟道:“我的意思,仍舊依法處理,故意殺人,且是官宦子弟,沒有留情的可能,賈山海,你記恨否?”


    因為是親族,按古代價值觀,親族犯罪,必須維護的,賈琮便裝出七分悲痛、三分理解:“大司寇辦得甚好,薛大哥雖是我大內兄,然晚輩仁至義盡,無所怨言。”


    “好。”趙北鬥微微頷首,慨然道:“當初老夫識你詩書,還是在山海書店的一些雜書上,也看見了你出徐光啟《農政全書》、西洋學說之類的,這樣東西並不賺錢……”


    從商業效益來說,刊刻這種書隻是珍藏、收藏的,不劃算,賈琮微微搖頭:“晚生以經世致用為要,八股是天下望風而向的旗子,終歸於現實無益,《農政全書》與西洋學說之類,囊括匠藝、手藝、水田、土礦等等,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誠如建陽書坊之《便民圖鑒》、陳繼儒之《萬寶全書》,識字的富商小民看了,經營有方,也能發家致富,是為國計民生……如匠戶出身的大司空,他在這方麵終是我的前輩。”


    說著對山子野作揖,山子野又慌忙站起,笑容滿麵:“賈侍讀不必擔心,此次南行,凡是關係水患之事,本官一定力督。”


    汪應元、劉東升幾人相視點頭,對賈琮頗為滿意,經世致用的東西,對他們這些活了好幾年的人,並不反感,而是熱切,劉東升出麵道:“工戶兩部有堂官監督,也不是全無後顧之憂,忠順親王在戶部、江浙皆有人在,你有什麽點子?”


    賈琮想了想:“學生打算臨行之前再上一份奏疏,向皇上要一些條件,譬如督理三省水患的具體人員,得安排在司馬主事、王主事兩人身上……”


    這種臨危要條件,是很有希望的,諸位大佬又點了一次頭。


    能促使他們共坐一堂的,不是他們賞識賈琮,而是一個共同的人,豫王。


    當年趙北鬥是因為豫王才下野的,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盡管秦王欽差的地方是汪應元故鄉陝西三邊,可是他們都希望比較忠厚的豫王能繼承大統,而不是給忠順親王那個飯桶。


    “來!”劉東升招招手,門外仆人便遞進來一個寶盒,董安國接過來,笑容可掬地起立:“賈琮,這支筆算是一件寶物。大司空山子野在工部尋得昆山之玉,大司馬畢忠親自出資買下,我等又請了匠工日夜雕刻,仿湖筆之製,價值不下千金,但重要的不是它的價值……”


    “學生怎麽擔得起……”賈琮推辭。


    “你是新進名流,不可逃避,這也是我等在座之人的期望。”董安國把盒子交到賈琮手中。


    “三年之後,望能歸來,一掃宇內濁氣,天下修齊治平。”畢忠當先起身,王應麟等斟酒,賈琮看看眾人,一飲而盡。


    再次迴家寫奏折,派龍傲天去通政司傳遞時,又是日暮時分,孫福急急進來稟報:“秦家的秦爺求見,訃告遞到了府上,秦老爺已經……”


    啪嗒。


    那支玉筆差點摔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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