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迴府叫晴雯去送蝴蝶裝的刻本,晴雯訝然:“這麽多,我一個人怎麽抱得完呢,叫上小紅、香菱,你自己也去,分頭去送。”


    “也行。”賈琮等她們分完了,自個兒抱上幾本,其實也沒有那麽多書,人手一本各自的詩集,他不過借故想讓她們進去玩玩。


    沁芳橋亭裝裱有賈寶玉所作的兩幅上下聯: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進了橫空的橋亭,香菱不斷四處打量,“姐姐何時才能升為姨娘呢?”


    “通房丫頭有了子嗣,就可以做姨娘。”晴雯穿花度柳,迴頭看她:“你問這個做什麽?是不是你也想做姨娘了?不過你是個呆人,任勞任怨,給他做通房倒是稱職,不像我笨手笨腳的。”


    “快別說這樣的話,我哪有姐姐好。”香菱步姿嫋娜,眼神一片純真。


    “我們先去二姑娘三姑娘那裏,讓他自己去找林姑娘。”


    賈琮隨後進來翠嶂,就聽到右邊梨香院的演唱聲,曲音悠長,看看頭一本刻本就是最近的瀟湘館,過了杏子陰、柳葉渚道路,到瀟湘館地界,兩邊翠竹夾道,青苔布滿石階,一條羊腸小道,石子鋪就,賈琮在門外喊了聲“書到了”。


    紫鵑掀簾而出,接書進去迴話,少頃又出來道:“姑娘叫爺進去坐坐。”


    “那就喝杯茶。”賈琮上了台階,兩邊是走廊,廊下掛了鳥籠、手帕,走進瀟湘館,就覺得涼如水,斑竹與芭蕉遮擋了四麵視線,冷風颯颯,清幽靜謐,能聽到東南麵的水流聲。


    林黛玉摸摸刻本上的蝴蝶結,大體比較滿意,看看自己的思想結晶在書本上以另一種方式體現出來,滿滿的成就感,“這紙是怎麽做的?”


    “就是你窗外的那種竹子,混合楮樹,不滿意?”賈琮還是第一次進來瀟湘館,但也不好仔細打量,“棉花和大麻製成的最好,成本高些。”


    “哪有,何必糜費,這是用你自己的私房錢呢。”林黛玉小巧玲瓏地坐著,抬眸打量賈琮幾眼,忽然想起那一年南下,父親問過她的話,要是那時答應了,眼前的人……或許就是她未婚夫了,自從與寶釵冰釋前嫌,她對寶玉也不那麽苛求了,似乎賈琮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讓人覺得有依靠……


    “刻出來的字跡不大雅觀,沒你寫得館閣體好。”


    “匠體字也就這樣了,刻本是加膠凝固的,隻要中元節常晾晾,小心愛護,足以流傳幾百年。自甲片、竹簡、布帛之後,紙是我們得知先人消息的最好方式了,功不可沒,沒準,後世就有人拿這本書,來研究你。”


    林黛玉上下嘴唇微微錯位:“你拿去坊刻賣了?”


    賈琮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總不能明說,不置可否。


    “我不怪你,他們又不知道是誰作的,我看的雜書,還有一種署名沒名沒姓的。隻是,如果有評本,你拿進來我看看。”林黛玉的含情目波光流轉。


    賈琮汗顏,這就是個天真的小姑娘啊,雖然林黛玉很聰明,外邊的事卻不知道,她今年也有十四了,古時這個年紀嫁人也不稀奇,賈琮正要告退,紫鵑通報,晴雯、香菱兩個跑進來了,晴雯拍手道:“都送完了,琮爺還賴在這裏,寶姑娘賞了兩吊錢呢,我們就來看看,爺為什麽耽擱住了,喲,原來是紫鵑太美了。”


    紫鵑笑道:“感情你是擔心你家爺被人拐跑了,為什麽搭上我。”


    “好姐姐,我沒說你,我說窗外的鸚哥。”晴雯說完,紫鵑白她一眼,林黛玉叫坐一會兒,香菱來這裏就歡喜了,半蹲下來搶林黛玉的詩集看。


    “要說笨,還是我,寶姑娘說得不錯,女子無才便是德,作了詩書,也沒個用處。”香菱一蹙眉,眉心的胭脂痣仿佛在動,“趕明兒向晴雯姐姐學學針線,林姑娘也是會做的。”


    “那是你們沒事做,消遣時間的,要說沒用,也不全是,這不就賺了錢嗎?”賈琮道。


    香菱擔心:“老太太知道了,你怎麽辦呢。”


    “林姑娘說了,不啞不聾,不做當家翁,老太太會裝作不知道的。”賈琮一說,林黛玉笑了:“我迴京之後,你去了吳縣?”


    “嗯,木瀆就在盛澤北邊。”賈琮起身要走,紫鵑眼珠子轉過來轉過去,暗暗想了一通,嘴角含笑,等他們掀竹簾出去,林黛玉恨聲道:“你笑什麽?”


    “我是為姑娘開心啊,你和寶二爺,有說笑親密的時候,但也有慪氣傷身的時候,特別是那迴清虛觀打蘸,貴妃娘娘的賞賜,唯獨寶二爺和寶姑娘的一樣,寶二爺又還惦記史大姑娘,巴巴的藏了麒麟,可不是有了這個,忘了那個……琮爺至少……至少沒讓姑娘傷心啊。”紫鵑隨意道。


    林黛玉翻翻書本,沉吟不語。


    ……


    晴雯、香菱一左一右跟著賈琮迴去,香菱自打和賈琮相處日久,覺得不知比薛蟠好了幾倍,暗覺慶幸,晴雯也和賈琮所擔心的不同,晴雯再爆烈,終究是一個丫頭,不刺激她,這丫頭還蠻聽話的,讓賈琮頭一次嚐到了小夫妻的味道。


    “琮叔。”英俊無比的賈薔從梨香院門出來,打招唿,賈琮道:“又來看齡官了?”


    “是啊,她那人多病多愁的,幾兩銀子買個雀兒給她玩,她叫我放了。”賈薔也不忌諱,流連戲子本不是什麽大事,他這人也是個癡情種子。


    叔侄倆聊幾句分開,出了園門,賈琮想想道:“香菱,要不今晚你進來跟我們睡?”


    “嗯……”香菱呆呆答應一聲,繼而道:“啊?”


    晴雯咬牙切齒:“怎麽是我們?要睡也是跟你睡,別搭上我。”


    賈琮啞然,看來三人同床是不可能的了,再瞧瞧香菱,低頭,貝齒咬著紅唇,那副羞態與嫋娜,讓賈琮看得賞心悅目,他感歎道:“不是說娥皇女英是美談嗎?書上都是騙人的,齊人之福不好享啊……”


    ……


    次日到榮慶堂請安,賈琮見到鴛鴦興致不大似以往了,都是賈赦強逼鬧的,姐妹們在說刻本的事情,個個大為滿足,賈寶玉對此也不嫉妒了,賈母享受的眼睛半開半合,琥珀進來迴道:“東路那邊轟隆隆塌了一堵牆,大太太嚇得……”


    賈母被驚到了:“好好的牆,怎麽會塌了?”


    鴛鴦急忙扶住老祖宗,琥珀解釋道:“老太太別擔心,沒事兒,衙門的人說,是要先預備一座牌坊。”


    “什麽牌坊?”賈母奇怪。


    “說是進士牌坊,這會子外麵都傳,琮爺會試過了,叫做貢士,下一月要進宮去見萬歲爺,參加朝考呢,朝考完了,才是進士。”


    “中了第幾?”賈母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請安的賈琮,一屋子都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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