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融合唐人顏體、柳體寫就的筆法,印在竹紙上,言簡意賅,意思簡潔明了,為的是他看得懂,賈赦大致幾眼掃完,丟放在花梨木桌上。


    四大家族的親情,賈赦之於迎春、賈探春之於賈環趙姨娘、賈珍尤氏之於賈惜春,是涼薄如水、淡漠如冰。王家的王仁,後來還把外甥女賈巧賣了,史家的史湘雲,嬸子不見得有愛意,堂堂侯門千金,做針線活要到半夜三更。除了薛家,其他三家可謂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賈琮雖令賈赦有了些許改觀,現在的影響力終究不至於改變賈赦多少,封建宗法製與三綱五常下,賈赦的觀念裏,出了這麽大力氣,倘若賈琮功名未就,他是要拿家法狠狠懲治的,好在,秦業、樊林頗多讚譽,賈赦就覺著倍兒有麵子:“我說,琮兒離家這麽久,也該迴家請安伺候了,不像話。況且秦業有差在身,卻鬧出了一些陣仗,那宛平縣令樊林誇他才幹優長,就饒了他這一迴!”


    “都是老爺教得好!”邢夫人捧起書信,不遺餘力地奉承,肥胖身軀肅然而坐,一說話便嘴大大的:“咱們並無大疼大病,用不著他伺候,就是有,不是還有璉兒和鳳丫頭在麽?再說了,琮兒這時揚的是好名聲,是為咱們長臉麵。”


    “嗯,這話極是。”賈赦麵有得色,龍生龍,鳳生鳳,賈琮是小龍,他就是大龍了,悠然看戲聽曲兒,半眯眼睛,享受道:“說那麽多,還是要考個秀才迴來,要是給我丟了臉,他就別要那層皮了!”


    這戲劇是徽班的,如果賈琮在此,一定會驚訝,徽班進京之後,產生了一個名揚後世的劇種:京劇。


    賈璉、王熙鳳陪坐,璉二爺不言語,他生來富貴優渥,才不想那麽多,調戲調戲有夫之婦、玩玩別人家的老婆,才是璉二爺的人生理想,這不,老爹都這樣了,他能怎樣?


    賈府有一位極為放蕩的姑娘,叫做多姑娘(燈姑娘),這位多姑娘可不得了,賈府出眾一點的帥哥,她都來了一遍倒澆蠟燭,璉二爺和她更是王八看綠豆、西門慶遇到潘金蓮,多姑娘還有一個身份:晴雯的姑舅表嫂。他們對晴雯基本無愛,晴雯死後,被他們拖到化人場,隻為求一點西府的打賞。


    王熙鳳是天生的眼睛長在腦門,娘家權大使得她目空一切,麵上和顏悅色,心裏卻想:“大老爺大太太也真是,賈琮那庶子還未取得功名,便大肆宣揚,不會精打細算,可憐我身負才幹,卻攤上這樣的公公婆婆,璉二爺更是耳根子軟、不顧家的。那小娘養的如果落第,這般造勢之下,大老爺大太太豈不羞死了?萬事無絕對,姑奶奶等著看笑話……”


    “唉……這些人,沒一個會算計的,男的又沒才幹,這家,遲早要敗光的……”


    ……


    【注釋:前文37章最後一段已做修改,作者犯了個常識性錯誤,酒精的沸點比水低,襲人不至於毀容,至多是紅腫幾天。賈寶玉曾被賈環推油燈燙傷,好像也沒什麽後遺症。】


    這幾個月賈府仍舊沒有多大改變,從上到下,賈母看戲聽曲兒、抹骨牌、兒孫滿堂地說笑話,賈赦對小老婆仍舊樂此不彼,賈政白天坐班,迴家與清客相公清談、下棋、看書,百事不管、萬事不理,王夫人大多數時間吃齋念佛,賈敬一如既往在都外玄真觀修仙,每年隻有祭祖才迴來,估計離羽化登仙不遠矣。


    李紈管家得過且過,賈蘭賈菌等輩族學念書,雖然說,有一種效應叫做蝴蝶效應,異世賈琮的插入,總該有或多或少地改變與影響。但這種改變目前是有限度的,依托他做了多少,做了什麽。


    就比如一個班有幾個勤奮好學的,周圍之人多多少少會受到感染。但足以肯定的是,賈琮還感染不了三觀與時人不同的賈寶玉,賈寶玉的普世價值觀、人生觀是與時人讀書做官的理念不符合的。


    至於另外發生的家奴是非、家長裏短的事,以及賈珍賈蓉父子共玩二尤的豔情,更不值一提了。賈赦估計也宣傳累了,怕賈琮功名未就,而使得自己丟臉,所以沒在為兒子打廣告了,盡管,賈赦邢夫人也足夠腦殘……


    紅樓之中賈赦托賈璉到平安州辦事,迴來賞賜一個秋桐,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的,賈赦是什麽人?為了幾把扇子差點逼死石呆子,璉二爺為此辯解幾句,被打個半死……


    邢夫人呢?她一發現傻大姐的繡春囊,迫不及待丟給王夫人,頗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賈府這座棋盤的一切殘局,或許還要等賈琮來收拾,等他功成名就,等他有話語權,很幸運,賈府還有好幾年榮華富貴的日子,元春未封妃,大觀園還未建。


    碧紗櫥的林黛玉、梨香院的薛寶釵,倒坐抱廈的三春,此時的生活很愜意、很悠然,平淡無奇,波瀾不興。


    ……


    固安西靠涿州,東臨永清武安,南麵霸州,河岸山地,幾人心有餘悸地望那洪水衝決堤壩,這種景象實在驚心動魄,所謂洪水猛獸,今兒他們親眼目睹了,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不幸中的大幸,歇腳處雖然不是高坡,方圓十裏卻全是平原,那洪水一層一層疊加,蕩漾開去,終不至於借地勢之便水漫到人。


    這時代的洪水不是危言聳聽,賈琮再大膽,也不敢想象是有人決開的,況且並未見人,他清楚記得:嘉靖年間,嚴嵩執政,浙江布政使鄭泌昌、按察使何茂才、杭州織造太監楊金水授意杭州知府馬寧遠,決開大壩,洪水淹沒浙江幾個縣……官,比匪還要猛……固安知縣李鳳翔,怕是沒那膽子,但想保住烏紗帽,責任是逃不脫的。


    秦鍾被嚇壞了,秦可卿也好不到哪裏去,秦業吩咐人往前移,賈琮迴神過來,才發覺牽住了兩人的手,細細感受,秦師姐的柔荑,真是溫如凝脂,一點不假。


    待往前官道邊歇下,秦業、山子野選了一處地勢高的落腳點,各就幹糧充饑,賈琮說還要出去看看,秦鍾打死也不去了,這迴秦業也不允許,賈琮便借出恭偷偷溜出去,這兒已是山林。


    灌木叢、水草,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都有,可不像東北或西南、兩廣的原始森林,草木是較為稀疏的,秋天,落葉積成地毯,天陰陰的,往下走,可見遠方麥浪。賈琮頓感心曠神怡,什麽功名利祿、鬥爭擔憂,蕩然無存,越到一片竹林,看到一隻睜大眼睛的兔子歇在竹跟,賈琮知道兔子睡覺是不閉眼的……兔子如果閉了眼,反而是沒睡著。


    沒想到小白兔頗為警覺,兩耳倒豎,縱跳開去,賈琮去追,往右行了幾步,互聽“啊”的一聲女人尖叫,一分神之下,絆到一塊石頭,他原以為要趴在地上的。可感覺卻是軟綿綿的,尤其是頭被夾在的地方,又香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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