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末,天完全大亮,賈琮穿戴整齊,小石榴給他加了一件鬥篷,鬥篷這種服飾是由蓑衣發展而來,在古代男女皆宜,不過女式鬥篷的花樣多些,明、清兩代,此等服飾蔚然成風,大抵與現代的衣裝潮流差不多罷?


    頭發也被石榴梳理好,一身鬆江棉布袍還算溫暖,腳底的靴子質地普通了些,那些鹿皮、貂皮、銀鼠皮的待遇,他這庶子是沒有的了。


    漿洗幹淨才是第一位,賈琮朝銅鏡看看,麵白如玉,賣相是不錯的,小白臉?迴想原主人的記憶,卻接收、融合的不多,他便問小石榴,自己的穿戴是否有差錯、不得體的地方。


    封建社會,“禮”之一字,從皇家、貴族、士大夫貫穿到平民、底層,把人分出尊卑、貴賤,晨省昏定是大戶人家最基本的規矩,不能鬧笑話,自己作死,他這麽想。


    石榴一個勁搖頭,說沒有差錯,心裏暗想:“琮爺的性子是變好了,大太太誰也不寵,但大老爺一定會欣慰,怕就怕璉奶奶,笑裏藏刀……”


    “把我那剩餘的梯己錢點一下,迴來要去書鋪買書。”賈琮吩咐下話,徑直出了門。


    他這房間不是一座四合院,而是小小的一座倒坐抱廈,這種建築很容易分辨,一般正房是坐北朝南,反過來坐南朝北的,就是倒坐抱廈,而且抱廈時常建在正房後麵。


    三春便是居住在王夫人院落北邊的倒坐抱廈。


    “我的古建築學派上用場了,不必說,往南走就是正房大廳。”賈琮繼承的記憶不多,又混亂,所幸難不倒他。


    身體還是弱,不知原主人怎麽混的?賈琮往南出了一道垂花門。


    垂花門可不常見,一般人家哪裏有?賈琮細細打量頭頂的屋簷,心道:“垂花門一般情況是跨院的院門、園子的園門、建在牆垣之間,抱廈西麵就是一座小園子,所以便如此設計了……”


    旋即搖頭失笑,這麽喜歡木匠,難道我前世的前世,是天啟皇帝?


    ……


    除了一個灑水掃地、衣食起居的丫頭小石榴,賈琮的標配還有一個小廝,叫做孫福,是他乳母的兒子,乳母已經死了,孫福算是他奶哥。


    相比賈寶玉一大堆丫頭、小廝,賈璉也有興兒、隆兒、昭兒、住兒、慶兒幾個小廝,如果他們是鳳凰,賈琮就是一隻烏鴉?


    連續幾天,病也養好了,再複雜的心緒也平定下來,出門時跟孫福打了招唿,來到正房大廳,他見到了,北牆立軸下,一對養尊處優的老夫妻並排坐著。


    賈琮一進來,賈赦的丫頭秋桐拿了墊子過來鋪下,賈琮略微提起袍服,跪下來:“孩兒給老爺、太太請安,前幾天染病,不能晨省昏定,實屬不孝,還請恕罪。”


    “起來吧!”邢夫人點頭,很敷衍,根本不拿正眼看他,這賈琮平日極為頑劣不堪,有何可看的?


    賈琮便記起紅樓某一迴,賈寶玉來見邢夫人,賈琮進來,邢夫人對寶玉很好,卻罵賈琮。眼前,她的反應,全在意料之中。


    賈赦卻不然,私底下孫福來迴稟過小兒子這幾天的情況,琮爺忽然收了性子讀書,孫福也奇怪,怕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急於撇清幹係,好在兒子的這種轉變,賈赦並不討厭,甚至心存期待與欣喜。


    拈了拈胡子,賈赦眯起眼睛,便發現兒子的眼神不再那麽躲躲閃閃,話也說得心平氣和,莫非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昨天晚上隻顧著讓小妾換各種體位伺候……眼睛確實花了。


    戴上眼鏡,這年頭已經可以生產眼鏡、玻璃了,但不普及,是奢侈品,賈赦抹胡子:“琮兒,病好了嗎?我聽說你讀起了四書?未免太急了,我來考考你……”


    “嗯,多虧大太太請郎中開了方子,孩兒已經痊愈了,做了一個噩夢之後,醒來便覺得腦子好使了些,老爺盡管考。”


    賈琮站起來,才有閑暇打量二人,這對老夫老妻的體型都比較胖,養尊處優嘛,衣著也很華麗,但他沒心思去想那些服飾是什麽質地、哪裏出產了。


    邢夫人拿茶杯的手微微停滯,賈琮不僅對她的克扣隻字不提,還提了一句郎中……她猜疑不定起來,目光開始正視。


    賈赦不像賈政那般附庸風雅,假裝道學,但賈府一向自詡“詩禮簪纓之族”,軍功起家之後,便也修習詩書,出過一個秀才賈珠、一個進士賈敬,他亦是識字的:“《千字文》,開頭背下來。”


    又是啟蒙讀物,自忖日後要拜師、求學、縣試、府試、院試……少不了這位敗家老爹相助的,賈琮眼神閃爍,心裏有了定計,那些《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增廣賢文》、《朱子家訓》等等,前世十幾歲就已倒背如流,微微停頓,他張口:“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金生麗水,日出昆崗,劍號巨闕,珠稱夜光……”


    “樂殊貴賤,禮別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婦隨……”


    背到這裏,賈赦抬手虛空一按,示意他停止,可以了,麵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心中卻有一股亢奮,說來也奇怪,古人講究抱孫不抱子,一般都是不誇兒子的,一味嚴辭厲色。


    頑劣孩子,因為受到挫折或者打擊,一朝醒悟,發奮讀書,這種事情並不稀奇,賈赦以為是這般,便釋然了:“今天元宵節,琮兒你和我一起過去老太太那裏吃飯,夫人叫人備轎了麽?”


    賈琮答道:“父親,孩兒病才剛好,擔心忌三房,省得老太太和兄弟姐妹那裏尷尬。”


    忌三房,就是忌諱病房、產房、靈房,紅樓之中王熙鳳曾以此為由,不去送尤二姐的靈柩,大戶人家規矩多、講究多、禮法繁瑣,暗地裏利益紛爭不斷,宗法家族,親情便尤其淡薄。


    賈赦搖頭表示無妨,琮兒病好後,如此細心,且蒙學對答如流,知道自個兒研習四書,若能高中,我這不受寵的大房豈不揚眉吐氣,母親也忒偏心……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斂,詢問的眼神看向邢夫人。


    原來邢夫人早在旁邊聽呆了,從呆滯中迴神,目光從賈琮身上收迴來,露出一個笑容,很勉強,討好似的:“就是老爺不說,我也早叫王善保備好了,簇新的轎子、胭脂馬。”


    “唉!你呀!你呀!”賈赦冷哼一聲,拂袖起立,邊走邊埋怨,出了大門,吩咐賈琮跟他坐一頂轎子。


    出門前,邢夫人見到賈琮嘴角微露笑意,那牽強的笑容便收了下來,眼神閃爍:“這孩子平日比賈環還不成體統,如今看來,竟是裝的?他討了老爺歡心,我若持續克扣吝嗇,便不討好了……”


    ……


    賈赦院到賈母院,坐轎子都要一段時間,難以想象榮國府何等龐大,轎子裏,賈赦又考較了賈琮幾本蒙學,居然還是背得一氣嗬成,賈赦不禁大是歡喜。


    紅樓裏賈赦講過一個偏心的故事,賈琮自然知曉他的“心病”,榮國府嫡係兩房,大房並不受寵,賈母更喜歡二房的賈政、王夫人,明裏是王熙鳳過去當家,實則掌舵人是王夫人,而王熙鳳是賈赦邢夫人的兒媳婦,又是王夫人的內侄女,所以過去那邊管家……關係夠亂,但是脈絡與利害,一點便透。


    “我的目的很明確,在這封建時代,想要得到功名利祿、名門千金,想要改變自身處境、平步青雲,我這樣的身份,唯有科舉一途……”賈琮拿折扇輕輕挑開綴珠的轎簾,前方,就能見到傳說中的林妹妹和寶姐姐?這情景令他想起了《詩經》的幾句話: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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