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璟熙帶著喜寶來了一處院落,院子在西橫街上,門前種著一顆大槐樹。江璟熙將馬栓在槐樹上,然後牽著喜寶的小手,去敲門。


    喜寶站在江璟熙身邊,瘦弱的身子緊緊挨著江璟熙,看了一會兒門,然後仰著腦袋問江璟熙:“這是哪裏?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她眼巴巴望著他,因為有些累著緣故,整個身子都倚在他身上。


    江璟熙俯身,像抱小孩子一樣將喜寶抱了起來,然後跟她平視:“梁兄跟蘇兄住在這裏,我今晚不迴府去,便想叨擾他們一晚上。喜寶害怕了?喜寶要是害怕,我現在就送喜寶迴家去。”


    喜寶有些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聲音粘粘糯糯的:“喜寶不害怕,喜寶想跟你在一起。”


    江璟熙心裏溢出一絲甜意,抬手又敲了門:“是我,快開門。”


    裏麵有細細碎碎的聲音,似是有人疾步趕來,沒一會兒門便開了,立在門前的是一位長相清秀的青年男子。


    男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眯眼瞧見了江璟熙跟喜寶後,他嘴就忘記合上了,一直呆呆望著麵前的一男一女。


    江璟熙不理他,直接抱著喜寶就進院子去,邊走邊說:“今晚有事,我不迴家了,來你們這裏借住一晚上。”扭過頭望著跟過來的男子,問道,“不是不歡迎吧?”


    “歡迎,自然歡迎。”男子姓蘇,跟梁玉澤是同鄉,也是金陵人士,此次會考榜上有名,正在等著分配。


    院落不大,卻也清幽安靜,江璟熙顯然是這裏的熟客,徑自往梁玉澤的房間去。梁玉澤正在屋子裏看書,窗戶開著,書桌就在窗戶前,他老早就瞧見了江璟熙。自然,還有他懷裏抱著的人。


    江璟熙推門而入,梁玉澤起身道:“你這是想要幹什麽?”


    江璟熙說:“我爹娘不同意我娶喜寶為妻,我跟家裏鬧了別扭,便帶著喜寶來你這裏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梁玉澤有些生氣,覺得江璟熙這是無恥的行為,便斥責道:“她可是張天佑的妹妹!你這麽做,怎生也不顧及張兄?況且,好好一個姑娘家的名聲,可別叫你給毀了!”


    江璟熙想聳肩,忽而發現懷裏抱著一個,聳肩有些吃力,便作罷,隻道:“我跟喜寶是真心相愛的,其它的管不了,總之誰也別想將我們分開。”


    喜寶見少爺望向了自己,她努力睜圓了眼睛,然後朝著江璟熙使勁點頭。


    江璟熙抱著喜寶就舍不得鬆手了,然後瞥眼瞧見梁玉澤床上放著一疊紅色的衣裳,他走過去一瞧,竟然一身新娘服,還有一頂鳳冠。江璟熙眸光一亮,將喜寶放在了床上,他指著新娘服還有鳳冠說:“梁兄,這是哪兒來的?”


    梁玉澤白皙的俊臉忽而紅了一下,然後甩了下袖子,有些不高興:“這與你五官,你要住這裏也行,去蘇堯屋裏去。”


    蘇堯嗷嗷叫道:“不行,我認床,換了床我會睡不著覺的。”然後朝江璟熙擠眉弄眼,“這個啊,梁兄一直帶在身上的哦。江兄許是不知,梁兄曾經答應過一位姑娘,說是高中之時便就娶她的。可如今高中了,卻一直還未尋得姑娘下落啊,他便一直帶著這喜服跟鳳冠。”


    江璟熙似是想到什麽,劍眉一挑,道:“你認識的女子,可是叫浣紗?”見梁玉澤沒有什麽表情,他忽而改口道,“也就是紅纓……”


    聽到這個名字,梁玉澤幾乎是叫起來的:“你認識她?她現在在哪裏?她好不好?”頓了一會兒又問,“嫁人了沒有?”


    江璟熙也覺得挺開心的,原來浣紗以前口中一直念著的名字就是梁玉澤。這下好了,浣紗是有了著落,他也就少了一份壓力。


    梁玉澤此時的心情,無法用激動來形容,一雙清澈的眸子一直盯著江璟熙瞧,奈何江璟熙就是不答。


    喜寶也有些急了:“就是浣紗姐姐啊,我之前在江家的時候,浣紗姐姐待我可好了。原來梁大哥喜歡的人是浣紗姐姐,喜寶可真為梁大哥高興。”她現在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心情了,因此,她也希望全天下所有互相喜歡的人都能夠在一起,就像她跟璟熙哥哥一樣。


    梁玉澤有些恍惚,他尋遍天涯,卻沒想到,深愛之人,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好了,這下好了,他終於可以兌現承諾了。


    他曾經向她承諾過,待他金榜題名時,便是娶她為妻之日。


    其實他當初有去紅纓的家找過她,隻是聽她的弟弟妹妹說,紅纓又被爹娘給賣了,賣給了一戶富戶當小妾。後來他尋著了那富戶,那家人卻說,紅纓早就走了。走了,去哪裏了?


    這是一個感傷的話題,江璟熙明白梁玉澤此時的心情,臉色也沉重了幾分,便將他救浣紗的過程都一一與梁玉澤說了。


    第二日一早,江璟熙趁著天還沒亮,就又偷跑到秦家,將喜寶抱到了她的房間。喜寶還睡得很香甜,粉粉嫩嫩的嘴唇一直嘟著,雙眼緊閉,睫毛一顫一顫的,可愛極了。


    江璟熙將喜寶放好,又給她蓋了被子,然後忍不住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這才準備離去。


    “你可就是江兄公子?”殷秋娘妝容整齊,靜靜坐在一邊,冷著聲音問。


    江璟熙沒注意到殷秋娘,乍一聽到聲音,嚇了一跳,然後趕緊規規矩矩行禮道:“晚輩給夫人請安。”


    殷秋娘轉過身,雙眼上綁著布條,望著江璟熙的方向:“我知道你,你母親昨兒已經來見過我了,我跟你母親是一樣的想法,我不同意喜寶嫁給你。”她的聲線很平,語氣也很堅決,其中沒有任何的自卑之意。


    江璟熙知道這一關很難過,但也知道,這一關是必須要過的。


    他走近殷秋娘幾步,即便她瞧不見,他也作揖道:“晚輩承認,自己起初逼迫喜寶為奴,是出於對令郎的恨。但現在想娶喜寶,絕對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是一時戲言,更不上什麽對張天佑的報複。”


    殷秋娘靜靜道:“你的為人,我也聽天佑說過,所以關於你對喜寶是否真心這一點,我並不懷疑。但是,你不僅是你自己,你也是江家六爺,你有家族的使命,而喜寶,她出身卑微,並不能給你帶來什麽。”


    江璟熙不同意,立即說:“我願以性命向前輩保證,若我江璟熙娶了喜寶,我必會真心相對,不叫她受一點委屈。”


    殷秋娘說:“若你母親不喜歡她,你就算娶了她,也會左右為難,到時候你必是會痛苦的。你痛苦了,便就會不停問自己是不是當初不該娶喜寶,然後你就會越來越懷疑,直到對喜寶產生厭倦為止。”


    江璟熙眉頭一蹙,但語氣依舊堅定:“晚輩可以向夫人承諾,若是他日有違今日諾言,晚輩自當不得好下場!若是夫人不放心喜寶留在江府大宅子裏,晚輩可以請命去小的縣城裏當縣官,一輩子隻跟喜寶呆在一起。”


    殷秋娘倒是微微愣住,她沒想到,這個江家六爺會這般執著。甚至,為了自己女兒,可以連錦繡前程都不要了。


    她揮了揮手:“你迴去吧……”


    江璟熙又低身作揖道:“那晚輩拜托夫人好好照顧喜寶,晚輩說服了家人,便八抬大轎將喜寶迎娶迴去。”


    殷秋娘沒再說話。


    江璟熙走後,喜寶也緩緩睜開了眼睛,見娘還安安靜靜坐在桌邊,她有些害怕,於是微微動了□子。


    殷秋娘聽覺好,立即轉過頭問:“你醒了?”


    喜寶幹脆爬坐了起來,下床走到娘跟前:“娘,您怪女兒嗎?女兒知道要聽娘的話,可是不知怎麽的,若是這次聽了娘的,女兒會一輩子不開心的。”說著,便將圓圓的腦袋擠在娘懷裏,然後眼睛開始發酸,很快流了淚水。


    殷秋娘伸手摸了摸女兒嫩嫩的麵頰,摸到她臉上濕漉漉的,她微微一怔,心裏沉沉歎了口氣,卻道:“喜寶,娘一直沒跟你說,其實,你是有爹的。”


    喜寶聲音悶悶的:“對啊,喜寶有爹,可是喜寶爹已經走了。”


    殷秋娘道:“不是的,你的爹尚在人世。天佑的爹不是喜寶的爹,喜寶的爹在京城裏當大官,是大英雄,位高權重,受百姓愛戴。”


    喜寶睜圓了眼睛,嘴巴張成了圓形:“娘說的可是真的?”想著嘴一撇,傷心道,“可是爹不要喜寶跟娘了……他不要喜寶了,喜寶也不要他,喜寶爹就是張仕,才不是其他人。”


    殷秋娘輕輕拍喜寶的後背,歎息道:“不是你父親的錯,是娘的錯,當初娘懷有喜寶的時候,喜寶父親不知道。所以,喜寶父親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天下還有個女兒叫喜寶。”


    喜寶打小就是沒爹的孩子,受了不少委屈,現在突然就有爹了,一下子就哇哇大哭了起來。她終於有爹了,終於不會再被說成是沒爹的孩子。


    殷秋娘給女兒擦眼淚,又說:“昨天聽你二柱哥哥說,明王殿下瞧中了他的腳下功夫,想要重要於他。他們老秦家對咱們娘倆有恩,原是想叫喜寶給二柱做媳婦報恩的,現在想想,也就罷了。你父親給二柱謀了差事,以二柱的本事,往後少不得要做官兒,所以,往後寶兒自個兒挑個如意郎君。”


    喜寶有些明白了,問母親:“那喜寶的爹……是那個叫明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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