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旨?”白河輕輕揚了一下裝比專用白毛拂塵,一雙眼睛半睜半閉:“什麽樣的旨意?”


    “叫你下跪接旨,自然就聽見了。”使者趾高氣揚。


    “一條小小蜈蚣,還沒有資格在我麵前如此囂張。”白河道:“那條大蜈蚣叫你幹什麽來,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你說什麽?”使者囂張的表情一僵,臉上突然下來幾滴汗水。


    “我說的意思你自己清楚,嗯,你既然如此囂張,給你一點兒懲處,我想你的主子也不會說什麽。”


    白河一睜眼,頭頂浮現出一團黑氣,使者大驚:“你!你要做什麽!大膽!!救我!啊!——”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團晶瑩剔透的黑氣照在使者身上,使者的身體仿佛被烤焦一樣冒出了煙來,身上的衣服瞬間被化去,變成一具水分散盡的幹屍。


    吳王三人大驚失色,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傅天仇更是尖叫一聲,因為他發現,這具燒焦的幹屍背後,赫然出現一條巨大的裂縫創口,這創口之內,一條人臂長短的蜈蚣從裏麵爬了出來。


    “妖孽!”元和法師驚唿。


    “燕赤霞!”白河一聲輕喝,一個須發戟張的大漢跳了出來,手裏長劍一揮,就將這條離開幹屍變得漸漸有一人長短的巨大蜈蚣砍成了兩段。


    蜈蚣被白河元神放出的黑光纏繞,發出嬰兒一般的尖銳唿叫,在地上扭來扭去,身軀漸漸縮小,最終變成兩截冒煙的小蜈蚣。


    白河摸出個匣子,把這兩段蜈蚣屍體裝起來,交給那群兩腿發軟麵麵相覷的捕快:“迴去告訴慈航普度,他在京城裝神弄鬼可以,莫要惹我,如果不服氣,就拿著他那套裝神弄鬼的東西來找我,不送。”


    幾個六扇門捕快看著白河腦袋上籠罩半個山峰的元神神光,和地上幹屍留下的灰燼,咽了口口水,屁也不敢放一個地逃走了。


    燕赤霞收迴寶劍,轉向白河:“喂!你叫我出來,不會是要我對付這麽一個小妖吧。”


    “當然不是,隻是借著你的名頭,讓我取信於人。”白河道:“你可知剛才那條蜈蚣是怎麽迴事?”


    “裝神弄鬼的妖孽而已,還能有什麽大來頭?”燕赤霞嗤笑道:“一條小妖,斬了就斬了,怕它作甚?”


    “可是他背後那條大蜈蚣精,此刻正借著普渡慈航的名頭在京城招搖撞騙;你當年問我究竟是誰在禍亂天下,此刻到了正主麵前,居然沒興趣了?”白河問。


    “此言當真?!”吳王忍不住插口:“宗主您的意思,這些年來在京師統領護國寺的國師,是一條蜈蚣精?”


    “正是,這條千年蜈蚣精法力高強,恐怕連冥府鬼王黑山老妖都遜色幾分,他盤踞京師多年,天下竟然無人發現,也是可悲可笑。”白河閉上眼睛,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


    “這!”傅天仇手足顫抖,一副三觀被毀的模樣:“正人君子身陷牢獄,妖魔鬼怪堂而皇之坐上朝堂發號施令!這朝廷怎麽了?這天下又怎麽了?”


    “這肯定是體製的問題啊!”白河嘴上笑嘻嘻。心想這還真是體製問題,這個檔次的超凡力量說高不高,但是以這種組織形式的封建政府,想要管理控製也是沒門,這不是體製問題什麽是體製問題?


    吳王沉吟片刻,離席朝白河一禮:“真人法力高強,我等已經見識,既然這蜈蚣精如此猖狂,想必京城百官都已被他控製;小王有一不情之請,請真人出手,收了這個蜈蚣妖,還天下以清明。”


    “我等方外之士,管這俗事做什麽?”白河一揚拂塵,裝比地說道。


    “喂!這等事情你都不管?”燕赤霞義憤:“罷了,我早就看透你不是什麽俠義之士,你不管我管!”


    “且慢!”白河睜眼道:“你這些年來沉迷術數,自從五年前降服槐姥姥之後未曾摸一下劍,如今怕是降服一隻尋常小妖也是為難,如何和那頭千年蜈蚣精相鬥?”


    “這……”燕赤霞額角青筋暴露,一時義憤下去,心中暗叫了幾百聲mmp,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自打被白河拽進了碼農的神坑,燕赤霞五年來頗有造詣,元神通透的道士智商都不會太差,燕赤霞又是野路子出身,沒有被道門的條條框框束縛住,在辛勤的努力之下,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專業的三流碼農。


    知道了這一行的真諦,燕赤霞也就明白了那個終端的技術含量,由此更加有興趣地鑽研,與之相對的,自然是劍術道法的荒廢。


    這是白河有意為之。


    如果蜈蚣精讓燕赤霞照著劇情殺了,他白河還幹什麽去?


    “這位可是燕赤霞燕捕頭?”傅天仇突然道。


    “某家不是什麽捕頭,你們朝廷的醃臢事,不要再問我了。”燕赤霞生了悶氣,轉身就朝後麵走去。


    “宗主。”吳王畢竟做過半輩子惡人,比普通好人懂得變通得多:“如果你肯出手,除去蜈蚣妖僧,朝廷天下一定感激不盡,貴宗無論是在名氣上還是財貨勢力上,都是大有可伸展之地。”


    傅天仇眼角跳了一下,隻是搖了下頭,沒說話。


    “王爺這話誅心啊。”白河笑道:“本宗主雖是方外之士,但是生意還是可以談的,不必如此隱晦。”


    “你要什麽?”傅天仇表情警惕。


    “香火,如果朝廷能夠允許我真龍宗在東南各地設立龍王廟,不僅僅那普渡慈航我可以出手除去,你們上山來看到的那種稻穀,我也可以貢獻出來。”白河看著傅天仇,誘惑道:“你覺得那稻種那麽好種?卻不知這稻種起來麻煩得很,這種子種在地裏,第二年用生出來的新種種地就會退化減產,必須重新培育。


    不談這育種法中自然化生的道理,僅僅是單純的技術就需要專門培養,沒有數年功夫的言傳身教,不會有任何結果;還有那特製肥料,其中的技術也頗為高明;並非本宗主誇口,全天下能夠教會這全套技術的,隻有本宗一門。若是朝廷允許本宗廣大法門,廣收香火,這門技術,本宗主拱手相送。”


    “……香火?”傅天仇表情疑惑,這稻種之法誠然是好的,他上山以來,想了無數種方法想要把這門技術弄出來,最後隻能歎息自己沒有什麽籌碼——一個戴罪之身,一個閑置王爺有什麽籌碼?


    但是眼下這個宗主卻主動把事情提了出來,還隻要香火。


    香火算是什麽東西?傅天仇這種聖人門徒眼裏,拿香火交換這麽一門神技,簡直與白送差不多。


    也許有著收買民心造反的威脅,但是傅天仇又不是傻子,如果真龍宗真準備這麽幹,早就在民間幹得如火如荼了,何必和官府合作?


    他們並不了解白河的心態,如果白河是真身降臨,想要收割信仰,肯定是二話不說把這個世界的政府給莽了,當了老大,什麽事情不好搞定?


    但是他此次偏偏是分身下界,力量很是有限,又沒法練級到真正以一敵萬的地步,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選擇了比較經典的攻略方式。


    收一波信仰就走。


    不能再裝了,裝多了自己都快信自己是個道士了。


    白河心想。


    “老夫不敢打包票,但是若宗主果真能夠誅殺蜈蚣妖僧,老夫定在陛下麵前為宗主請功。”傅天仇思索一番,朝廷裏那妖僧控製了朝局,甚至皇帝也兇多吉少,此番災劫過去,自己作為重臣之長,哪怕皇帝心中不願,也必然要用自己穩定朝廷。


    屆時這許諾兌現起來也容易得很。


    何況皇帝還可能不在了呢,傅天仇不經意地瞄了吳王一眼,經過一段時間觀察,他覺得若是皇帝有個三長兩短,讓吳王即位也是不錯。


    莫非老夫和吳王在這時出現在這裏,也是天意?


    傅天仇撫摸著胡子,突然感到幾絲詭異,不由得轉向白河。


    “好!”白河大笑:“天色已晚,幾位不妨今日在此歇腳,明日我等一起下山,去京師誅殺妖孽。”


    “謝宗主為天下百姓出手。”傅天仇甩開心中怪異感,離席拱手,恭恭敬敬地道謝。


    “傅大人,在下聽說,您有二女,一名清風,一名月池?”傅天仇正要離席,白河突然詢問。


    “確有此事,不知宗主有何指教?”傅天仇怪異地看著白河,心中突然生出不祥之兆,莫非這個宗主是好色之徒,但為了天下百姓也得拚了:“不過清風已許人家,若是宗主有心,老夫可派二女月池上山,陪侍宗主左右。或是可以使月池許人,宗主若是有意清風,也不妨事。”


    “哈哈哈,你這父親做得倒是有趣。”白河嗬嗬一笑:“不過我連你那兩個女兒的麵都沒見過,這種話卻又從何談起呢?”


    “這……”傅天仇眉頭一皺,意識到自己有點急了。


    他看著白河的背影,卻始終覺得這個家夥不像是真正的道士。


    他問這句幹什麽?真是奇怪。


    傅天仇心裏叨咕。


    ……


    京郊,護國寺。


    誦經聲中,大蜈蚣扮成的妖僧眉頭緊皺,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下方麵色木然的侍女:“首尾收拾幹淨沒有?”


    “稟祖宗爺爺。”這個侍女咧嘴一笑,一個蜈蚣的腦袋從裂開的嘴巴裏探頭探腦出來:“六扇門上下都已經換成了咱們的人,不用怕消息走漏出去。”


    “仔細著點。”普渡慈航挺著公鴨嗓:“現在老衲的化龍訣還沒大成,不能讓天下都知道我的謀劃。你們也都檢點一點,還不把腦袋縮迴去?”


    “是。”侍女甜甜一笑,蜈蚣頭就縮迴了舌頭下麵。


    “阿彌陀佛!那個真龍宗主不僅僅殺了老衲的使徒,還看破了老衲的真身,手段竟然如此了得,不愧是黑山老妖都殺死了的家夥。”普渡慈航目光一橫,一撚手指間念珠:“卻叫老衲如何對付他?”


    “祖宗,孫兒心想,您事成在即,不需要因為這麽點子事情節外生枝,不如派遣個嘴甜的帶些禮品過去應付了他,天下道士不管世事的多,多半能應付過去;等著祖宗您龍身大成,再和他慢慢計較。”


    “哈哈哈哈!”普渡慈航愣了一下,大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就如此辦。”


    轟!


    普渡慈航正在大笑,突然護國寺門口一聲巨震,一陣陣尖叫聲傳來:


    “法丈!有人闖入!”


    “嗯?”普渡慈航蓮座帷幔橫空而起就出現在護國寺大堂之上,隻見一道黑光在大堂中縱橫馳騁,那些被他吸成空殼的文武百官身體紛紛破碎,不禁大怒:“誰!誰敢來招惹老衲?”


    “一條千年小蟲,念幾句阿彌陀佛就敢自稱老衲,這個世界的和尚倒是很好做啊!”普渡慈航視線之中,隻見一個白發青年手持拂塵從大門外緩緩踏足而入,頭頂懸著的光球如同黑暗星辰,放出一道道無堅不摧的黑光,不是白河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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